第7章 第7章
羅放沒有忘記自己昨天晚上下的決心:要去找徐歌道歉,可是猛地看到徐歌本歌的時候,他的腳步還是頓了一下。
羅放站在紅綠燈下,隔著馬路,看到徐歌已經快騎到了校門口,車子正逐漸減速。
昨天跟這輛自行車親密擁抱的時候羅放還沒注意,這會兒遠遠看過去,這車還挺漂亮,白色底子,上面一些黑色字母,看造型是那種帶變速的。徐歌在大門外用左腳停了車,然后右腿向后稍稍一抬,人從鞍座上下來,推著車往里走。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只是能看出右腳落地的時候有點別扭,走路還是有點一瘸一拐。
心里墜墜的感覺又升起來了,羅放撓了撓脖子,一咬牙,決定就是現在。
等追上徐歌的時候,那人已經在車棚里鎖好了車出來了。
一實驗這個車棚挺大的,像個鐵皮廠房,一共兩層,上下樓要通過一個緩和的大斜坡。徐歌習慣把車停在不那么擁擠的二層,這會兒正從斜坡上走下來,然后就看到了正在東張西望的羅放。
羅放站在車棚大門口,探進一半身子,陽光打在他后背上,后腦勺上,臉卻被藏進了暗影。這會兒是上學早高峰的時間,車棚里人頭車頭一起攢動,打招呼問早安的聲音此起彼伏,挺熱鬧的。
可即便是在這種熱鬧里,羅放也很顯眼。即便是穿著一模一樣的校服,即便他已經把頭發也理成了標準長度,也依然顯眼。
因為格格不入。
徐歌瞥了他一眼,心里想。
就連他東張西望的動作都格格不入,像只狐獴一樣,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傻站著,只有脖子飛快轉動,眼睛飛快掃射。那畫面就讓人覺得……好像別人都是進化完整秩序井然的文明物種,只有他還是個小獸。
還是不太聰明的那一類。
開學第一天,徐歌也是一眼就看到了羅放。
入學報到的時候,羅放兩手插在兜里,站在名冊前找自己的名字,徐歌老遠就瞥到了。
分班名單被用大紅紙寫了,貼在了旗桿邊的圍墻上,高一新生們烏泱泱地在下面走著,眼神里都充滿了興奮和期待,時不時蹦出一句“啊我是六班的!”或者“哎咱倆分到一個班了!”
只有羅放不同,他頭發挺長,校服的拉鏈不拉好,書包也背得邋邋遢遢,在大紅紙上找名字的時候,腳步慢吞吞地挪著,眼神里寫滿了事不關己的淡漠。
徐歌的視線在他身上停了幾秒,這才一行一行去找自己的名字,終于找到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身邊也有個人緩緩挪動過來。正是羅放。
徐歌偏過頭,看到羅放懶散的視線從紅榜上掃過,下一秒終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咧嘴笑了,左邊臉頰上笑出個淺淺的酒窩。
很明朗,很有感染力,讓徐歌都忍不住想要跟著牽動嘴角。
這個人,有點……
就在徐歌無法拿捏這個形容詞的時候,羅放忽然原地蹦了起來,做了個大猩猩一樣的捶胸口慶祝姿勢,一邊吼著“有我,有我,真的有我!”一邊跳著走了。
還是橫著跳的。
徐歌腦海里那點美好的泡泡瞬間碎了一地,連渣渣都消散在風中。
傻逼。
除此之外他再也找不出別的形容詞。
第二次從人群里一眼看到他就是放學。徐歌還沒走出校門,就看到羅放夾在兩個不良青年中間,蹲成了三個人形墩子。
四金他認得,他那套把戲徐歌也很清楚,早就習慣于視而不見。至于這次為什么會那么收不住火,又為什么專門瞄著羅放扔出了車子,他也搞不清楚。看到羅放頂著那么沒心沒肺的笑容比著那個“三”,一瞬間,好像前十七年來加在一起的憤怒和屈辱突然憋到了針尖那么大的一條神經上,然后就砰地爆了。
爆一下挺好的,痛快。甚至在蜷在地上被三個人揍的時候他也覺得痛快。不過這不代表羅放在他這里就翻篇兒了,他現在看見這人還是極其不爽,想摁在地上打的程度。
徐歌偏過頭,裝作什么都沒看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車棚,沒想到沒走兩步,喊聲就傳了過來。
“哎,那個……徐歌!”
羅放叫住了徐歌,叫得過于豪放,車棚附近好幾個人都回了頭。有幾個一看就是高一的女生偷瞄著徐歌竊竊私語。
“那個就是徐歌啊。”
“市狀元?”
“對啊。沒想到狀元這么帥……”
徐歌在雜七雜八的議論和注視中回了頭,不偏不倚地把眼神釘在了羅放臉上,滿臉寫著不耐煩。大寫加粗的os都快溢出來了——有事?
“那個……”羅放上前一步,然后就卡頓了。
徐歌眉毛微微擰了擰,os再次溢出——沒事我走了。
“咱倆好像是一班的。”
憋了半天,羅放說了一句沒用的屁話,說完自己都替自己汗顏。
徐歌又挑了挑眉毛。
os:所以???
羅放本來想順著這個開場白往下倒一倒,比如咱倆是一班的,這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哎說起昨天那不如再說說前天,前天的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的手有問題,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會那樣,我還養著一只三條腿的狗呢怎么可能會嘲笑你的手……
羅放抓了抓脖子,感覺額頭汗都要下來了。
跟人道歉這種事對他來說太難了。因為這次是真心實意的。
他在心里捋著詞兒,想著怎么能說得不那么傻逼,還沒定下個最終方案呢,就看徐歌已經轉頭走了。
“喂,喂,你等等,我有話說。”羅放追上幾步,徐歌竟然加了速。
“我他媽讓你等等!”
羅放情緒沒收住,兩步躥上去,有點蠻橫地上了手,一把抓住了徐歌的手腕。
起碼他是奔著手腕去的。可是徐歌走得太快,胳膊擺動幅度也太大,這一抓有點偏差,直接抓住了徐歌的手。
左手。
傳說中有斷指的,那只,左手。
其實徐歌這只手總是下意識地縮在袖子里半截,這一抓半把都是袖口布料,但羅放還是感覺到了,他捏到了徐歌的手指。有點微涼的皮膚觸感點在他手心,在眾多感官之中力拔頭籌,光速地躥到了他腦子里。
羅放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撒了手。
“不是,我……”
徐歌冷若冰霜地瞪著他。
羅放這時候的感覺,就像是前一秒還在青蔥的草地上奔跑,對著前方女神的背影揮舞著胳膊,呼喚她回個頭,說我想跟你握個手,結果女神回頭的時候,他一個趔趄差點跌倒,握手沒握成,一把抓在了人家胸上。
羅放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臉現在一定非常非常非常紅。
沒有那種羞羞的成分,就是難為情,尷尬,因為碰到了別人最私密的部位而尷尬。
只是在短短十幾年的人生之中,他從來沒有設想過有一天這種情形會發生在一個男的身上。在他眼里,一個男的就沒啥私密部位,跟發小菜狗瞎胡鬧的時候,什么掏鳥抓蛋的鬼游戲都玩過。
直到現在,這種認知被這個叫做徐歌的打破了。
“不是,我……”
羅放從宕機模式進入到了復讀模式,額頭真的冒了汗。
“補牙花了多少錢?”
“啊……啊?”
羅放被徐歌忽然開口的這句話搞懵了。
“我賠你。”
“不是,我不是來要你賠錢的,我是想……”
“我做的,我會負責,多少錢我們結算清楚,以后都不要再糾纏我。”
“……”
羅放看著徐歌,心里就冒出來一個字——這小白龍真他媽能裝啊。
前天在教導主任面前他就見識過了徐歌的八級裝逼技能,但鑒于那次表現讓他們倆脫離了困境,他在良心上也就不好意思給人家記上一筆。但是此時此刻,徐歌這副清高的,冷峻的,仿佛在用鼻孔跟他對話的架勢,迅速把他臉上的熱度逼退了,變成了拱火利器。
道你媽的歉!
羅放鼻子里哼了一聲,也回瞪著徐歌,從他身邊走過時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扭頭噴了四個字給他——
“吔,屎,啦,你。”
羅放自信這句話的發音一定很標準,畢竟經過了這么多年的閱港片經驗,臟話還是學了不少的,就連罵臟話的氣勢都一并掌握了。
罵完之后羅放就沒再回頭,半背著的書包狠狠地往身后一甩,擼了一把并沒有長度的頭發,帥酷地走向教學樓,腦海中回蕩起《古惑仔》的bgm。
徐歌站在原地沒動,愣了幾秒。
他看著羅放的背影,又看了看落在他腳下的那坨東西,有點糾結。
他很想喊住羅放,跟他說你書包的拉鏈沒拉好,方才甩書包的時候把一個信封甩出來了。
信封里還有錢,都是一百的鈔票,已經滑出來好幾張。
他也很想瀟灑地踩著信封走過去,事不關己地等著看羅放的笑話,畢竟羅放罵他那幾個字,他聽懂了。畢竟方才羅放抓到他左手時候的局促和尷尬,他看懂了。
就像他說的,他只想趕緊了解一切,然后跟這個人井水不犯河水,最好高中三年都別再有任何交集。
徐歌走到信封跟前,嘆了口氣,抬頭再看過去,羅放已經消失在了教學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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