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之中的城文帝終于真實地出現在了晏歲的面前，與一身霽月風光的胥止行全然不同。
  城文帝到底是戎馬出身，在戰場上廝殺了萬年才拼出這么一條路來，信步行來抬眸一眼便是雷霆萬鈞。
  “晏歲？”城文帝的目光投向晏歲。
  晏歲沒由得一顫然后往后退了一小步，胥止行側身將晏歲擋在了身后，開口應答城文帝：“師尊有些日子沒來了。”
  城文帝瞥見胥止行的舉動淡淡地收回目光：“為師既然已經將帝位傳給你了，自然不會常來。”
  胥止行微微一笑，然后輕輕地拍了拍晏歲道：“困了的話就進殿去睡覺吧，別出來。”
  “哦。”晏歲應了一聲，果斷地拋下胥止行跑進了萬古殿。
  胥止行又叮囑上一句：“肚子要蓋上。”
  城文帝望了眼晏歲的背影后開口道：“本尊是真的不怎么喜歡她。”
  “若是師尊與重光多接觸幾次，就會喜歡重光的。”胥止行道。
  城文帝嗤笑一聲：“是嗎？本尊認識她也不短了，華胥氏五百年來只有一個裴塵賦有登仙命格，本尊等著他飛升上界。若非晏歲，塵賦他早就上來了。”
  胥止行在心底算了算后回答道：“還沒有，上不來，重光重生了十二世，從第一世來算也就一百多年，裴塵賦還登不上天界。”
  城文帝靜默片刻：“現在你倒是跟為師算得清楚了。你也知道，她反反復復了十二次，塵賦沒遇到她的那七世就不說了，見到她的那五世，塵賦無一善終。”
  “現在才第五世，目前來看一切正常。至于之前那四世，重光都死得比裴塵賦早。”胥止行在這個時候格外嚴謹，“而且那都是裴塵賦自己的選擇，師尊不應該怨在重光的身上。”
  城文帝無語了片刻才敷衍了一句：“嗯。”
  “既然怨不得重光，那弟子懇請師尊高抬貴手，不要再催化九重冥蕊了。重光能夠抑制住九重冥蕊乃是三界大幸。師尊應當也不想看見，十萬年前的那般景象了吧。”胥止行道。
  城文帝又是一陣沉吟，然后反問道：“催化九重冥蕊的，不是你嗎？”
  胥止行猛然一頓：“師尊這是何意？”
  “九重冥蕊十萬年一現，是滅世之相，若能平定九重冥蕊之亂，那可是拯救蒼生的絕世功德。止行，不服你這帝君之位的神君不在少數，你不是正需要這么一件事來彰顯威名嗎？”城文帝唇角噙了一絲笑意，一副將胥止行全然看透的模樣，“止行，你是在本尊身邊最久的徒弟，你心里在想什么，本尊清楚得很。”
  胥止行眼底染上一層讓人看不清的情愫：“師尊，不喜歡重光的是你，最先干預人間世弄得一團糟的也是你，這一世我將一切歸于正途。師尊既然退位了你該隱于深山了，為何還要與自己的晚節過不去。”
  城文帝眉眼閃動了一下：“止行，你這話倒像是要為師擔下這一切的樣子。”
  “十幾萬年來我為師尊擔得夠多了，不想再擔了。”胥止行道，“師尊，別再生出事端了。將來這個帝君之位會回到華胥氏手中的，華胥氏要世襲便代代世襲。我為華胥氏繼續鎮守仙門百家，無需師尊斷送其他氏族來保全華胥氏。”
  城文帝眉心蹙了蹙：“止行，你在懷疑為師？”
  “師尊不也同樣在懷疑我嗎？”胥止行反問道。
  “如今三界是你的治下，止行的意思是為師有意要為難你？你我師徒十余萬年，若是對你不滿為師何必等到今日。”城文帝語氣中帶了幾分怒意。
  “師尊對重光也不滿，不也等了十世嗎？”胥止行也有些怒意了。
  “這天下是本尊一手平定的，本尊懂得那其中有多苦多累，本尊是經歷過那一切的，怎么可能讓人世間重蹈覆轍。”城文帝逼上前一步，“倒是你，身為帝君縱然著九重冥蕊養了這么久。到底是真的喜歡晏歲，還是說你就是要將九重冥蕊養成。”
  胥止行抿唇，一雙眸子燃著不可遏制的怒火：“十多萬年前怎么就讓我遇到了你，就該讓師尊嘗嘗九子皆夭折的滋味。”
  最親近的人也最明白要如何誅心。
  胥止行一句話讓城文帝瞬間噤了聲。
  二人之間沉默了許久，城文帝才沙啞地開口道：“原來你一直都是這么想的，但對不起你的人是我，而不是天下蒼生。你要如何沖著為師來不就好了嗎？”
  胥止行深吸一口氣，眼角憋得泛紅：“所有的師弟師妹們都說你偏愛我，都知道你是因為愧疚對我好。但是師尊捫心自問，你當真對我有幾分偏愛？師尊這一生唯一的污點就是用我引渡天譴。師尊以為我不知道你對師弟師妹們的暗示嗎？我受過多少次明槍暗箭，其中有幾次是不關師尊的事的？”
  城文帝抿唇，不知是不想與胥止行爭辯還是默認胥止行的說法。
  “之前師尊要插手我不都當做不知道，畢竟您是師尊。可是在我看到師尊你放縱白青蓮那般欺負重光的時候，我就好像看到十幾萬年前的我自己。師尊對付弱小的手段，十幾萬年都不曾變過。”胥止行說著嗤笑一聲，“幸好，重光像我，該放在心上的就放在心上，不值得多費功夫的就置之不理。”
  城文帝凝視著胥止行，許久之后合眸吐出一口氣：“若是如此想能讓你舒服，那你就這么想吧。”
  “師尊年紀大了，和師娘安穩度日便好，不要再插手什么了。”胥止行冷聲道，語氣之中已經帶了淡淡的威脅之意，“師尊的香火已經不多了，若真要動起手來，弟子未必不是師尊的對手了。晏歲，師尊不要再動了。”
  “止行，你當真是為師教出來的好徒兒啊。”城文帝嗤笑了一聲，“就算是如今你的香火旺過本尊，可若是你真敢為一己私欲禍害蒼生，本尊情愿再受天譴也不會坐視不管。”
  “師尊，到底是誰要為一己私欲禍害蒼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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