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三徑直去了父母家中，給他們留了一百文安家費。

　　“阿耶、娘，你們再在這里遷就一些時日，待我在那邊站穩腳跟，就把你們都接出去。”

　　牛得草欣慰的道：“放心去吧，不用擔心家里，我和你娘還沒老到動不了的時候。”

　　牛三又安撫了一番弟弟妹妹，讓他們聽話不要亂跑之類的。

　　之后就去了小娥家，留下五十文錢，并重復了剛才的那段話。將來有機會，會把他們都接出去。

　　剩下的五十文之所以沒給出去，是想留在自己身上做應急用。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早早來到坊西門這里，這里已經圍滿了人。

　　有同樣應聘成功的人，更多的是來送行的。

　　卜文準時出現，按照名冊清點了人數一個都不少。

　　又給了眾人一刻鐘的時間和家人道別，就排好隊離開長安城。

　　天子腳下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很敏感的事情，不過還好他們早就報備過了，城門官也沒有阻攔。

　　出城的時候，大家都對這個奇怪的群體指指點點，這讓小娥很是羞愧不敢抬頭。

　　沒辦法，別人至少穿的比較整齊，他們全是補丁摞補丁，有些還蓬頭垢面和乞丐一樣。

　　對于要面子的人來說，確實是個很羞于見人的事情。

　　出了城，一路向著廠區走去。

　　這么做人自然不可能乘坐馬車之類的，全部步行。

　　聽說有將近二十里路，不少人都面露難色。

　　不是他們懶不想走，而是不一定能走到。

　　這些人平時都吃不飽飯，哪有什么力氣。

　　卜文也沒有說話，只顧著帶眾人往前走，其他人見狀也只能咬咬牙跟了上去。

　　畢竟這種能走出貧民窟的機會太少了，而且那一百文的安家費又是實實在在的巨款，沒有人舍得放棄。

　　就算是爬也要爬到作坊里去。

　　工廠招人是為了干活，又不是為了殺人玩，卜文自然不會讓人爬過去。

　　走了約莫三五里，大家都又累又餓之計，前方的一片空地上出現了一個棚子。旁邊停著五六輛馬車，還有十好幾匹馬。

　　棚子里面坐著兩個年輕人，周圍還有十幾位帶著兵器，煞氣沖人的壯漢，一看就知道有大人物。

　　卜文徑帶著人徑直來到棚子里，朝兩個人恭敬的行禮，然后就坐了下來。

　　然后馬車上的人開始忙碌起來。

　　牛三等人站在棚子外面面面相覷，這是做什么？

　　管事兒的自己去歇腳吃飯，把我們留在這里？

　　沒有人敢提意見，在這個年代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牛三看了一眼臉色已經有些發白的小娥，咬了咬牙，道：“我去問你討一些吃食過來。”

　　小娥拉住他，道：“不要，那里有貴人，莫要沖撞了他們。”

　　牛三只是猶豫了一下，就說道：“沒事兒，你還不相信我這張嘴嗎。就算要不到東西，也能安全回來的，放心好了。”

　　說著不顧小娥反對，點頭哈腰的往棚子這邊走。

　　還沒等他靠近棚子，一名守衛就兇狠的瞪了過來，喝道：“滾，敢靠近此地殺。”

　　牛三腿一軟，下面擠出幾滴水來，連忙道：“好好好，我這就走。”

　　他能看得出來這些人是真的敢殺了他，這種時候要是還過去討吃的，那就不是勇敢而是傻了。

　　只是還沒等他離開，就聽棚子內傳出一個聲音：“徐山鷹，讓他過來吧。”

　　“喏。”徐山鷹應了一聲，對他說道：“記住，跟在我身后，不要靠近棚子一丈距離。”

　　牛三忙不迭的道：“是是，我知道了。”

　　徐山鷹這才帶著他走進棚子，指著一處道：“就站在這，真人問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要亂動不要亂說話。”

　　“喏。”牛三小心翼翼的站好，腰彎的很低，不敢抬頭往里面看。

　　里面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陳景恪和李承乾兩人。

　　陳景恪開口問道：“你有什么事情嗎？”

　　牛三緊張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的回道：“回貴人的話，我家娘子身體虛，恐怕走不了那么遠的路，能不能賞口吃的？”

　　陳景恪饒有興趣的看著他，道：“給你娘子討吃的，你不吃嗎？”

　　牛三說道：“我身體好能扛得住。”

　　陳景恪笑道：“你膽子倒是不小，叫什么名字？”

　　牛三連忙回道：“小的叫牛三。”

　　陳景恪指著桌子上的一盤肉餅，說道：“牛三是吧？看到這盤肉餅了嗎？”

　　牛三抬起頭又迅速低下，但那一盤黃燦燦的肉餅卻已然看在眼里，道：“看到了。”

　　陳景恪說道：“這幾輛車上有四五百人的吃食，你去分給大家吃。”

　　“只要大家都吃好，所有人都不提意見，這盤肉餅就是你娘子的了。”

　　“如果分不好，那你們就看著別人吃。”

　　“啊？”牛三目瞪口呆，原來卜道長是來帶大家吃東西的嗎？早知如此就不站出來多事了。

　　陳景恪笑道：“怎么，不敢？”

　　牛三咬了咬牙，道：“好，我這就去做……敢問這六輛車上的食物都是嗎？”

　　陳景恪說道：“對，都是，你可以去了。”

　　牛三拱手退開。

　　等他走遠，李承乾才問道：“你好像很欣賞他？”

　　陳景恪笑道：“欣賞談不上，不過確實很有勇氣，也很有擔當。如果他是個可造之材，給他個機會又何妨。”

　　李承乾不以為然的道：“貧民窟能出什么人才。”

　　陳景恪卻說道：“雖然寒門出貴子的概率很低，但也并非沒有，萬一就碰到了呢。”

　　“從這些人里面選出一個人重點培養，也能給其他人做表率，激發他們的斗志。”

　　李承乾頷首道：“確實是這個理。”

　　另一邊，牛三先去車子上看了一下，三輛車上面裝的是白面包子，用被褥包裹著，熱氣騰騰的。

　　掀開一角香氣撲鼻，讓他的肚子跟著咕咕叫了起來。

　　不過看到這些包子，他對未來更加充滿了信心。

　　都到這時候了，還愿意給他們吃白面包子，可見對方確實很有誠意。

　　咽下口水，把被子重新蓋好。又去另外三輛馬車看了看，煮的米湯。

　　只不過放的米很少，湯很稀。

　　牛三并不覺得是對方小氣，白面包子都給了，不至于節省這一點米。

　　只有一個可能，這湯是給大家解渴用的。

　　看了一遍之后，他對食物的數量有了估測，知道該怎么分配了。

　　不過他并沒有著急，而是來到人群這邊，把自己的幾個兄弟都叫到一旁。

　　“兄弟們，現在有個出人頭地的機會擺在眼前，大家愿不愿意搏一把？”

　　丁十一遲疑的道：“你先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方才不是提你家娘子討吃食去了嗎？現在是咋回事兒？”

　　牛三笑道：“別急，先聽我說完。棚子下面坐著的是兩位貴人，如果我沒猜錯，其中一個就是紫霄觀的陳真人。”

　　“哦！！！”眾人忍不住小聲驚呼起來。

　　紫霄觀孫神仙和他的弟子陳真人，在長安可以說家喻戶曉。

　　更何況這次的招工，打的就是陳真人的名字，他們實在太熟悉了。

　　對他們來說，陳景恪已經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沒想到竟然在這里碰到了。

　　最關鍵的是，牛三竟然和對方搭上話了。

　　邱回激動的道：“三郎，快說說，方才陳真人和你說什么了。”

　　牛三說道：“我正要和你們說這件事情，看到那幾輛車了嗎？上面裝的全是吃的，陳真人讓我把這些吃的分給大家。”

　　“吃的？”有人忍不住驚呼道。

　　不過馬上就意識到犯了錯，連忙捂住嘴巴。

　　不少人的肚子條件反射的咕咕叫起來。

　　丁十一卻抓住了重點，驚訝的道：“陳真人讓你把食物分給大家？”

　　牛三說道：“對，陳真人見我膽子大，就給了我這個機會。如果我能把食物公平的分給大家，就有機會得到重用。”

　　丁十一高興的道：“太好了，三郎要是得到重用，我們這些老兄弟的日子也能好過不少。”

　　牛三鄭重的道：“我牛三的為人大家都知道，絕不是那種見利忘義之輩。若我能出人頭地，少不了兄弟們的好處。”

　　眾人紛紛道：“我們相信三郎的。”

　　牛三這才說道：“但是光靠我一個人，是無法把這些食物分好的，需要大家幫忙才行。我相信，以我們兄弟的能力，是可以通過陳真人的考核的。”

　　邱回說道：“那還等什么，該怎么做三郎你就吩咐吧，我們都聽你的。”

　　其他人也紛紛說道：“對，我們都聽你的。”

　　牛三感激的道：“謝兄弟們信任，我對天發誓必不負大家。”

　　然后就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眾人，幾人紛紛點頭。

　　很快他們就商量好了對策，然后一起來到人群前面。

　　十個青壯站在一起，僅僅是氣勢上就足夠鎮住大多數人了。

　　雖然對面是四百多青壯，可這些人都不齊心，和四百多頭羊沒什么區別。

　　所以眾人都不解的看著他們，不知道他們想做什么。

　　丁十一大聲喊道：“都不要說話，三郎有事情告訴大家。”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牛三上前一步說道：“諸位方才也看到了，我去棚子那里見到了幾位貴人。”

　　“這幾輛車里是貴人準備的食物，讓我分給大家。”

　　“吃的？”人群變得嘈雜起來，所有人都激動的看著那幾輛車子，議論紛紛。

　　牛三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只聽其他九人齊聲大喊道：“安靜，安靜，安靜……”

　　雖然他們只有九個人，一起呼喊聲音竟然壓過了對面，人群再次安靜了下來。

　　牛三這才繼續說道：“貴人把分配食物的工作交給了我，也就是說，將由我給大家分吃的。誰在講話，就不給他分吃的。”

　　本來還有零星的講話聲，這下徹底安靜下來。

　　牛三很是滿意，道：“為了防止擁擠，也為了大家能公平的吃到食物，我作出幾個規定。”

　　“等會兒排好隊去領吃的，誰要是不聽話亂跑亂動插隊，就沒有吃的。”

　　“每個人都只能領一次吃食，如果有人多領，一旦被發現以后再分吃的，就不分給他。”

　　“如果有人舉報誰多領食物，一旦證實，多獎勵一份吃食給他，大家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人群里零零散散的有人應道。

　　牛三繼續說道：“為了保證公平，我和我的兄弟們，還有我娘子將最后吃飯。大家可以監督，看看我說話算不算話。”

　　人群里的人都驚訝的看向他們，不少本來對他心存不滿的人，也老實了下來。

　　牛三連忙趁熱打鐵，讓七個兄弟監督大家排隊。

　　他則帶著丁十一去那邊分包子，小娥被他安排坐在一邊休息。

　　其實只要大家排好隊領取，食物是很好分的，難就難在如何讓這么多人聽話排隊。

　　他靠著狐假虎威，靠著這幾個兄弟幫助，成功做到了這一點。

　　剩下分包子就變得簡單起來。

　　他估算過，包子足夠一人兩個綽綽有余。

　　保險起見他決定每人兩個，剩下的到時候再說。

　　看到雪白的包子，丁十一口水都下來了，不過卻強忍著沒有吃，跟著丁三一起給大家分。

　　貧民窟的人哪見過這么白的包子，都驚呼起來。

　　包子剛入手就忍不住埋頭肯了起來，看的牛三和丁十一肚子叫的更響了。

　　事實上這些包子的數量確實是經過計算的，剛好九百個，每人兩個還剩下二十八個。

　　湯就更好分了，每人一碗，剩下誰要是口渴就過來喝。

　　吃過白面包子，沒人會去計較一碗稀的和清水一樣米湯的。

　　等大家吃好喝好，他用馬車里的一塊布把剩下的包子包起來，提著來到棚子錢，道：

　　“回真人，食物已經分好，這是剩下的二十八個包子。”

　　“啪啪啪。”陳景恪鼓掌道：“好，辦的不錯，剩下的包子就獎給你了。還有這盤肉餅，給你娘子拿過去吧。”

　　卜文很有眼色的把盤子端出來遞給了牛三。

　　牛三接過后，恭敬的道：“謝真人賞賜。”

　　陳景恪沒有理他，對李承乾說道：“咱們走吧，聽說二郎那邊的織布機有大進展，咱們去看看。”

　　李承乾起身道：“走吧，我也看看青雀這次給我們帶來了什么驚喜。”

　　兩人在眾多護衛的保護下來到棚子外面。

　　上馬后，陳景恪對依然恭敬的等候在一邊的牛三說道：“你不錯，好好干。”

　　說完雙腳輕磕馬腹，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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