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測的事情最終以沈樂綿補考為結局，林祥也拿回了他的瓶子，雖然沈樂綿總覺得對方表情很是古怪。

        一切都回到了正軌，除了兩件事。

        一，阿婆再也不批發冰棍了，二，任逸開始熬奇怪的湯。

        第一件沈樂綿尚能理解，這第二件就實屬讓她迷茫了。

        “哥你為什么要買這么多姜”

        沈樂綿看著足足兩大袋子的生姜，有點蒙。

        “你說為什么？”阿婆在旁邊笑道，“還不是為了——”

        “阿婆，”任逸皺著眉頭，不自在地打斷她，“鍋開了。”

        “是是是，鍋開了，瞧把你給臊的”

        阿婆嘟嘟囔囔的，因為還要看店，交代好倆小孩別炸廚房就走了。

        沈樂綿左看看，右看看，還是一頭霧水。

        過了幾秒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忽然瞪大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任逸甚至在女孩眼中看到了一絲難以言說的憐憫。

        潛意識告訴任逸此時應該及時讓女孩閉嘴，畢竟多半不會是好話。

        果然，下一秒就聽見沈樂綿痛心疾首地說：“哥，你這是，打算用它洗頭嗎？”

        差點切到自己的任逸：“”

        “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啦，你看林叔叔禿成那樣都能找到阿姨，你也不用這么緊張”沈樂綿喋喋不休地安慰他。

        “而且現在還是青春期，油脂分泌都會稍微多一點的，脫發也很正常”

        “啪！”菜刀重重砍進案板，任逸指著門口，額角直突突。

        沈樂綿小心翼翼：“哥，怎么啦”

        任逸強壓怒火：“——出、去。”

        任逸到底洗沒洗頭沈樂綿不知道，反正她第二天是收到了任逸的“洗發水”，純的，一丁點糖都沒有，并且逼著她全部喝完。

        充分體現其主人的憤怒之情。

        于是沈樂綿就這樣被迫連喝了七天的純姜湯，最后從內到外散發著姜味，已經快成生姜轉世了。

        午休的時候，萬辰峰戴著個口罩，警犬似的聞了半天。

        “好家伙，可算不是一股印度咖喱味了，爺活了！”萬辰峰嘖嘖不已，一把扯下口罩，久違地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啊——幸福的味道！”

        沈樂綿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你懂什么，那是人家哥哥對她的愛。”隔壁桌的女孩咯咯笑道。

        “對啊對啊，我覺得男朋友都沒有你哥這么體貼，”另一女孩擺起癡漢臉，“要是你哥不是個妹控，我真想拿下他”

        “沒戲沒戲，人家不喜歡小孩！”

        女孩們總是能一秒切換成八卦模式，萬辰峰夸張地吐了吐舌頭，一臉嫌棄地跑遠了。

        位子讓出來了，自然不會空著，宋琪隔著大半個班就提前嚷嚷著“那位子是老娘的！”，順帶和萬辰峰相互豎中指。

        “怎么，今天你哥可算不給你送愛心姜湯了？”宋琪笑嘻嘻地打趣她。

        什么叫愛心姜湯！怪肉麻的。

        沈樂綿莫名有些臉紅，手指不安地摳著指甲旁的倒刺。

        “完事了自然就不喝了唄”沈樂綿小聲嘟囔。

        其他人：“噫——哥哥好體貼喲——”

        “哎，連綿綿都是大女孩了，宋琪，你怎么還一點動靜的都沒有？”另一個女孩插話道。

        宋琪不以為然地“切”了聲，說：“老娘‘大器晚成’，反正我現在還能吃冰棍，你們就羨慕著吧！”

        幾名女孩又開始打打鬧鬧起來，沈樂綿松了口氣，后知后覺發現自己整張臉都是燙的。

        任逸確實很體貼。

        自從上次痛經后，任逸就一直很在乎這件事，平時不讓她吃涼的不說，這次甚至提前熬出姜湯給她喝。

        雖然他總是別別扭扭的吧，但沈樂綿知道，任逸是在關心她，非常，關心她。

        沈樂綿情不自禁地翹起嘴角，轉念一琢磨剛剛同學們的話，心里突然又有些發悶。

        也不知這么體貼的人最后會成為誰的“男朋友”，那么到時候，任逸還會對她這么好嗎？

        沈樂綿煩惱地嘆了口氣，像毛毛蟲一樣趴在桌上扭動身體。

        沒發現不遠處的尤桑正慢悠悠地晃著小腿，看著自己情緒不明。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經到了學期末尾。

        這段時間倒是沒發生什么大事，每天上學下學，晚上和阿婆一起吃飯，然后學到任逸回家，等著任逸找她講英語。

        如此循環往復每一天，平靜得不能再平靜，可沈樂綿就是覺得，她和任逸之間有什么地方已經變了。

        比如同樣的眼神，她就能心跳加快一個晚上，同樣是講題，她全程可能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沈樂綿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胸膛好像孕育著一片蝴蝶蛹，每一個半透明的蛹都在顫抖，搖搖欲墜又在拼命掙扎著什么。

        漸漸的，她開始不敢直視任逸，在學校遇見會慌張地繞著走，周末一起吃飯也不會像以前一樣侃侃而談。

        就連阿婆都發現了自家孫女的異常，往日餐桌上的開心果小話癆好像不見了，變得小心翼翼，吃得也很少。

        阿婆擔心沈樂綿有心事，時不常去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么，沈樂綿以期末忙為借口，倒還算能糊弄過去。

        她現在就像躲在蛹里的蝴蝶，本能讓她往外飛，內心又充滿恐懼。

        要么死在蛹里，要么拼死飛到蛹外。

        沈樂綿哪個也不想。

        然而事與愿違，這份微妙的平衡還是在一個晚上被打破了。

        那天恰巧是期末考的前一天，沈樂綿挑燈夜戰到凌晨，準備去廁所洗漱的時候，意外撞上了剛洗完澡出來的任逸。

        七月的天很熱，任逸只穿了條寬松的短褲，帶著淡淡香皂味的水蒸氣隨著開門一下子涌出，沈樂綿一愣，幾乎是被燙到一樣，“唰！”地一下移開目光。

        “你怎么，怎么不穿衣服”沈樂綿羞惱不已，耳尖一下子變得通紅。

        任逸擦頭發的動作一頓，將毛巾隨意搭到肩膀。

        狹小的走廊燈光很暗，只有月光從窗外灑入，映在男生冷峻的側臉。

        她知道任逸此時正在看她，但她看不清任逸的表情，只是隱約感覺男生心情應該不太好。

        可以說是不好到極致，因為任逸一句話也沒有說，徑直略過了她。

        沈樂綿緊繃著身體，直到任逸房門“嘭！”地一下關上才放松下來，像是沒了骨頭一樣軟在墻角。

        剛剛她在任逸褲腰處看見了一塊小小的洇濕。

        比干燥的布料顏色更深，和任逸冷白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沈樂綿閉上眼睛，感覺一個個蝴蝶蛹掙扎得更加厲害，甚至已經有了裂痕。

        那片濕了的布料也好像不是貼在任逸身上，而是堵在她的喉頭。

        -

        “終于考完了——！我說沈學霸，這次是不是又要考個年級前十？”

        宋琪一出考場就攬住了沈樂綿，她是沒沈樂綿這腦子，只想及個格，非常容易滿足。

        沈樂綿沒什么力氣地垂著腦袋，沒搭理宋琪。

        “你怎么了？”宋琪感到不對勁，頗為擔心地湊近她，“病啦？沒考好？還是又來姨媽啦？不對呀，你哥上上周不剛給你送過姜糖水，你這親戚拜訪得還挺頻繁”

        沈樂綿這幾天就沒睡過一次好覺，閉上眼全是任逸，睜開眼也全是任逸，簡直快要把她逼瘋。

        這次考試多半也砸了，沈樂綿狠狠揪了把自己的頭發，自暴自棄要往墻上撞。

        宋琪一個激靈攬住她，慌張道：“干嘛干嘛，你要想不開姐給你找豆腐撞，腦袋可就這一個”

        “有毛病！”沈樂綿噗嗤一聲又被逗笑了，只是在笑的時候突然很想哭。

        這是個沒辦法啟齒的煩惱，哪怕是宋琪也不行。

        或許是太累了，這天中午韓彥飛再次邀請沈樂綿一起吃飯的時候，沈樂綿并沒有拒絕。

        倆人一起來到校外一家小店，整個過程韓彥飛都是興致勃勃的，不停地讓沈樂綿多吃點，說她最近瘦了。

        一中的學生經常來這里吃，店老板自然見慣這種“小情侶”，不見外地打趣道：“小伙子待女朋友還挺好。”

        對面韓彥飛瞬間變成一張大紅臉，沈樂綿心不在焉地嚼著米線，也沒注意店老板具體說了什么。

        很奇怪。

        這個人很奇怪，明明自己拒絕過他，他卻還要執著于“追求”自己。

        到底是為什么？

        “韓彥飛。”沈樂綿突然放下了筷子，問出了這個一直不能理解的問題。

        “你為什么要這樣？”

        韓彥飛嗦著半截米粉，含糊道：“我為什么哪樣？”

        “追求我。”沈樂綿一本正經道。

        側后方那桌的客人猛烈咳嗽了幾聲，店老板貼心地問他需不需要水。

        韓彥飛也跟著咳嗽了半天，心想難道沈樂綿終于情竇初開了？

        “我喜歡你，自然要追求你咯。”韓彥飛理所應當地說，“這有什么問題？”

        “可是可是我不喜歡你啊。”沈樂綿小聲說。

        “那我就繼續追唄，”韓彥飛無所謂道，“追你是我的權利，喜歡不喜歡我是你的權利，我們互不干擾，不好嗎？”

        沈樂綿像是被說服了，又像是沒有，繼續目光空洞地用筷子夾米粉玩。

        側后方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沈樂綿到最后也沒吃下多少，心里還是覺得難受。

        “為什么？”沈樂綿忍不住問道，“如果你永遠也追不到我呢？”

        這回韓彥飛可算是被問住了，看上去有些悲傷，不過也只是一瞬間。

        沈樂綿于心不忍，連忙道：“我的意思是，如果”

        韓彥飛釋懷一笑，反而反過來安慰沈樂綿：“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沈樂綿，你真的覺得，學生時代的愛情可以維持一輩子嗎？”

        “什么？”

        “我喜歡你，就只是喜歡而已，”韓彥飛難得認真下來，“就像你們女生追星一樣，我沒覺得必須要和你在一起。”

        “你想想，假如我們談了戀愛，會有什么后果？”

        “老師，家長，學校，社會輿論，沒有一個會放過我們。”

        “你看，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啊，至少現在絕對不可能。”韓彥飛往后翹了下椅子腿，撓著頭發傻笑，“這樣想的話，追不追得到也無所謂吧？”

        沈樂綿自認自己和韓彥飛還算熟，可這卻是她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看上去傻憨傻憨的男生，內心深處竟然如此細膩。

        他從一開始就默認了會失敗嗎？

        那為什么還要繼續呢？

        “因為喜歡唄，”韓彥飛又繞了回來，“我的心說我喜歡你，所以就要多和你說話，多約你吃飯。”

        “外界只能限制我們的行為，不能抹殺我們的思想的，沈樂綿。”

        久久停滯的夏風終于重新流動，吹起了小店的塑料珠門簾。

        同一時刻，高二某間教室內，被短信震動吵醒的男生不耐煩地搓了把臉，撐著腦袋按開新買不久的按鍵手機。

        入眼赫然是幾個大字：

        [完蛋啊1哥！咱妹真的被豬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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