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妹真的被豬拱了。

        任逸又看了遍這幾個字，沒什么表情，邁開大步往外走。

        就是在路過一名值日生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

        無辜的小值日生：“那個任同學？你有什么事嗎？”為什么你要這么恐怖地盯著我的拖把？！

        任逸動了動嘴唇，最后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

        “沒什么，”他涼颼颼地說，“太細。”

        說話間目光還十分微妙地劃過某個部位。

        莫名感到冒犯的小值日生：“？？？”

        零上三十多度的小花園內，林祥沖任逸招手。

        “逸哥啊我跟你說，現在的小娃娃真是了不得啊，光天化日之下就你儂我儂啊！我的媽，他們才多大？十二三歲！十二三歲啊逸哥！你說說現在的娃娃有多早熟，一看就是吃洋快餐吃的，我爹說，那里面的雞都是八個翅膀，這激素能不超標嗎”

        林祥說得口干舌燥，外帶宣傳了一下他家的純天然散養柴雞，可算壓了驚。

        結果抬頭一看，發現任逸壓根沒聽，正若有所思地盯著一棵樹。

        林祥：“哥，咱也想來個倒拔垂楊柳？”

        任逸：“”

        倆人一時半會兒都沒說話，沈樂綿這么傻乎乎又惹人喜歡的小孩，別說任逸了，就連林祥都有種“自家白菜被拱”的憤怒感。

        可不嘛！

        不說是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也是，看著別人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吧！

        林祥越想越痛心，頗有一把老父親的滄桑感。

        明明好像昨天還哭天抹淚跟他屁股后頭跑，要和“林哥哥”和“哥哥”一起玩的小丫頭，怎么一眨眼，就已經要和其他男生談戀愛了呢？！

        “所以你也算明白了，為什么綿綿突然躲著你，我早就說，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事出反常，多半都是為情所擾，”林祥重重嘆了口氣，“都到這一步了，聽兄弟一句勸，咱們這做哥哥的，該放手時，就放手吧！”

        烈日炎炎，除了幾聲蟬鳴，沒人理他。

        林祥有點尷尬：“哎？你有沒有在聽？”

        任逸：“呵。”

        林祥：“”

        “不是，咱就不能成熟一點？”林祥一秒切出煽情模式，簡直無語。

        “知道你是個妹控，但你也不能一輩子不讓綿綿談戀愛啊！要我看韓彥飛那小子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照顧起綿綿來還挺上心的，倆人走一塊也沒做什么親密動作，還算有分寸，不像其他小情侶似的，恨不得黏身上那種。”

        任逸的臉色這才轉好一些，林祥一看有戲，再接再厲道：“所以，咱不能棒打鴛鴦對不？綿綿幸福，咱就幸福，綿綿快樂，咱就快樂，只要不耽誤學習”

        “第一門課已經出分了，她退步了一百多名。”任逸面無表情地說。

        林祥：“”

        林祥：“這個哈、哈，人無完人，誰第一次談戀愛能保證一點不出差錯對吧？”

        任逸太陽穴直跳：“你是在幫那姓韓的說話？”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林祥一頓否認三連，轉念一想，怎么好像確實說著說著，就變成給綿綿拉郎配了呢？！

        “哎呀我這欠收拾的嘴！”林祥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

        于是倆人再次無言了片刻。

        幾分鐘后——

        “所以，你打算怎么辦？真棒打鴛鴦啊？”林祥小心翼翼地問道。

        任逸顛了顛不知從哪里撿來的木棍，漫不經心地說：“不會。”

        林祥松了口氣，看來任逸還不是毫無理智。

        然后就聽這貨冷森森一笑，七月的大太陽下憑空一陣惡寒。

        “不打鴛鴦，只打鴛鴦腿。”

        -

        鴛鴦腿韓同學在教室打了個噴嚏，覺得學校新裝的空調有點冷。

        前面萬辰峰按著個小手機，正津津有味玩著貪食蛇呢，被這噴嚏一嚇，直接咬了自己尾巴。

        “臥槽！你賠我的小蛇蛇！”萬辰峰嗷嗷亂叫。

        宋琪倒坐在前排翻了個白眼：“賠你個蛇皮，趕緊把手機還給人沈樂綿！”

        “又不是你的，你神氣什么？”萬辰峰一臉鄙夷，“我同桌借我玩的，‘我’同桌，懂？”

        宋琪瞬間大怒：“那綿綿還是我閨蜜呢，‘我’閨蜜，懂？”

        沈樂綿被吵得腦仁疼，這手機還是前不久才買的，幾百塊錢呢，好貴好貴。

        沈樂綿本不想要這個，奈何任逸非要讓她買，說買了手機出事好聯系。

        誰知道買完后沒多久自己就開始主動疏遠任逸，到現在別說聯系了，連條短信都沒發過。

        “行了行了，你趕緊還給我。”

        沈樂綿十分無情地抽走了萬辰峰手中的手機，后者又開始嗷嗷亂叫，說他的小蛇蛇又死了。

        他們班現在基本人手一個手機，不過像萬辰峰這樣的家長不讓他帶，所以下課總是借別人的玩。

        “對了綿綿，你記下我手機號了沒？”顧思佳對她說，“我家長終于肯給我買手機了，雖然是個二手的吧”

        沈樂綿向下按著通訊錄，點頭道：“嗯，我記了。”

        顧思佳問完沈樂綿，又去問韓彥飛，宋琪，周圍一圈人都問了，就是不問萬辰峰。

        萬辰峰立刻就不干了：“不是，顧課代表，你怎么不問問我啊？”

        顧思佳是個挺內向的妹子，雖然是課代表，平時卻很少發言，性情也跟小綿羊一樣，對誰都和和氣氣的。

        偏偏萬辰峰是個例外，沈樂綿眼睜睜見著女孩沉下臉來，聲音也冷冰冰的：“我問你做什么？你又沒有手機。”

        “誰說我沒有！我那是被我媽扣下了好嘛！”萬辰峰一通捶胸頓足，夸張地“嚶嚶嚶”起來，“可以不愛，但不要傷害！”

        萬辰峰犯賤歸犯賤，人氣在班里可不低，畢竟他生得濃眉大眼的，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一股痞里痞氣的帥。

        就是人幼稚了點，活到現在還和小學生差不多，某種程度上和沈樂綿挺配。

        于是一波浮夸表演下來，一群小女孩都被逗笑了，特別是宋琪，一邊大笑一邊煽風點火，跟著唱“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自然又是一番雞飛狗跳。

        沈樂綿也跟著笑，無意間轉頭一看，竟發現顧思佳一點笑意也沒有，看宋琪的眼神也有點怪怪的。

        “嘖，幼稚。”一道十分突兀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笑語。

        尤桑舉著個小鏡子，正給自己上口紅。

        她旁邊坐著好幾個女生，都是平時不太合群的，家里又有點閑錢，打心底里看不上沈樂綿這群鄉巴佬，一個個臉上掛著陰陽怪氣的笑。

        “草，你罵誰呢？”宋琪不客氣地一踹椅子，沈樂綿趕緊拉住她。

        “宋琪！你別沖動。”

        本來這段時間兩波女生都挺和諧的，沈樂綿甚至覺得已經和尤桑成為朋友了，沒想到會突然鬧這么一出。

        沈樂綿不喜歡吵架，于是便好聲好氣地說：“是我們吵到你了嗎？如果吵到了我很抱歉。”

        沒曾想尤桑還沒答話，宋琪先炸了。

        “你沒事道什么歉！現在是放學時間，嫌吵去圖書館啊！她又沒學習，純屬膈應人呢！”宋琪氣得臉都紅了，“我真受不了你，你總護著她干嘛！”

        先前沈樂綿也是這樣，只要自己說尤桑壞話，就會立刻被反駁，明明她才是沈樂綿最好的朋友，尤桑是她最討厭的一類人，為什么還要幫尤桑說話！

        哦，對哦，沈樂綿那么多朋友，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她最好的。

        宋琪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見沈樂綿還在猶猶豫豫，腦子里那根弦“啪！”地就斷了。

        “得得得，你圣母，你道歉吧，老娘可沒這好脾氣！”

        從認識宋琪到現在，宋琪還沒發過這么大的脾氣，事實上，一向老好人的沈樂綿壓根沒被朋友這樣發火過，一下子有些懵。

        宋琪氣呼呼地收拾東西要走，明顯不想和沈樂綿一起了，沈樂綿心里酸酸的，很想說些什么，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尤桑發完神經倒是安靜了，不過也沒打算替沈樂綿收拾爛攤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繼續涂著她的口紅。

        禍不單行，班主任老劉又在這時叫她來辦公室一趟，先是抿了口茶醞釀，然后就劈頭蓋臉一通批評，說沈樂綿是不是分心了，怎么一下子退步了這么多。

        等老劉終于訓完她后，天已暗了。

        走讀生早就各回各家，住宿生也紛紛去了食堂吃飯。

        空無一人的樓道內，沈樂綿捧著自己滿江紅的卷子，久久沒有動作。

        她想著自己對任逸那錯誤的感情，還有第一次和朋友發生的爭吵，突然就覺得特別沒勁，很想大哭一場。

        -

        若是十幾年后再回想那個夏天的事情，沈樂綿或許只會很懷念地笑笑，把它歸于一種生長痛。

        情感上的生長痛。

        比身體的生長更疼，并且無法訴說，難以解決，只能自己在夜晚默默忍受，將淚水埋進被子里。

        它不是真的“病”，只是青春期必須經歷的痛楚，不過對于只有十三歲的沈樂綿來說，這幾乎就是天塌了般的絕望。

        “綿綿不去和朋友們出去玩嗎？今天天氣多好。”阿婆戴著個眼鏡，躺在搖椅上織毛衣。

        太陽照在老人的身上，是一股很舒服的味道。

        沈樂綿坐在小板凳上，腦袋抵著阿婆暖呼呼的大腿，鼻子有點發酸。

        “不想去，就想陪阿婆。”沈樂綿悶悶地說。

        阿婆被逗得笑開了花，略顯粗糙的手指輕輕捏了捏女孩臉蛋，臉上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綿綿大了，也開始有自己的小煩惱了對不對？”

        見女孩沒吭聲，阿婆嘆了口氣，又去摸女孩被太陽曬燙的發絲。

        “阿婆不是個好阿婆，阿婆這輩子全是和男人過的，老伴兒，兒子，孫子，阿婆不會照顧小姑娘，阿婆讓綿綿受苦了喲”

        “沒有，阿婆沒有”

        沈樂綿最受不了阿婆這樣說，悄悄用手抹了把眼淚。

        結果卻越流越多，只好又用阿婆的碎花褲子去蹭，像小時候一樣纏著阿婆撒嬌。

        于是阿婆便咯咯地笑了，說綿綿真壞，鼻涕都要蹭上來。

        暑假已經過了一周，沈樂綿和宋琪依舊沒有和好。

        好在任逸馬上高三，白天都要在學校補習，也算能讓沈樂綿有所喘息。

        小的時候，沈樂綿有什么心里話都會說給阿婆聽，哥哥聽，朋友聽，所以每天都是快快樂樂的。

        可是現在，她最大的煩惱是她的哥哥，最好的朋友不愿再理她，沈樂綿是真的覺得要崩潰了。

        沈樂綿趴在阿婆的腿上哭了很久，把這段時間全部委屈都發泄了出來。

        或許長大就是這樣，有了心事卻不能訴說，但幸運的是，愛你的人雖然不能幫你，卻仍會靜靜陪著你。

        沈樂綿哭好了，心情也跟著變好了，決定先給宋琪發個短信，說明自己的歉意。

        沒想打開手機一看，卻先看到了任逸的消息。

        上面寫著：

        [可以適當談戀愛，但不能影響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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