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環輕微地不間斷震動，林鶴羽低頭一看，是來自江知時的電話。

        “喂——”他懶洋洋地拖著聲調，有些疲憊。

        “你還好嗎？”對方著急地問道。

        林鶴羽撇撇腦袋，略長的發絲從眼前飄過。原來是因為剛剛動作劇烈，頭上的揪揪散了大半。

        天氣有些熱，他的頭發在醫院養的偏長，于是他今天全扎起來了。

        “我沒事。你們也要注意，我現在在往中心廣場走。”

        “我們在東區，還沒有遇到你說的情況。你沒事就好，如果真的是跟二年級對上，你一定要注意兩個人！”江知時清亮的少女音擔憂地說道。

        “哪兩個？”林鶴羽隨口一問。

        “祁斂和陸舟重。”

        “……”林鶴羽沉默。

        “你可能還沒見過他們，祁斂個子差不多一八零，戴眼鏡，皮膚略白——”

        “二年級s班的深藍色小卷毛？”江知時還沒說完，林鶴羽便接道。

        “……”兩邊都一陣沉默。

        “你見過他了！”江知時說道，聽她的聲音有些痛心的樣子。

        林鶴羽嘆了口氣，“第一天考完試就碰到了。”

        江知時反而松了口氣，“不是在考試里碰到就好，我跟你說那個陸舟重，二年級學院的陽光校草，打籃球第一，個子很高，差不多跟阿理那么高——”

        “身高一米九，脖子上掛著一個銀飾，黑發，有異能精神體。”林鶴羽面無表情地回憶著說。

        “……”那邊沉默。

        “嘶——”江知時倒吸一口涼氣，“我怎么聽著像剛剛跟你交手的人是他？”

        “你沒想錯。”

        江知時停頓了一下，聲音高亮，有些抓狂，“老天！你跟他對上了！他可是有a級異能！二年級只有兩個a級異能者，一個是祁斂，一個是陸舟重，你都碰上了？”

        “你居然還跟陸舟重交手了？你確定你真的逃脫了？他不會還偷偷跟著你吧？”江知時的疑問一個接一個打來。

        “應該不至于，他緊抓著我，又沒有辦法對我使用異能，還不如直接找下一個，對了，昨天的第一是誰來著。”林鶴羽分析著，一邊踢著路邊的小石子無所謂地問。

        “……”

        又是一陣沉默。

        然而正是這一陣沉默讓雙方都意識到了什么，接下來長達一分鐘，他們都沉默著。

        “你還是裴呈理”林鶴羽艱難地問著。

        “我。阿理第二。”

        “……”林鶴羽抬頭望著天。從他這里看不到天，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樹葉擋在眼前。

        “你們注意安全。”良久，林鶴羽在掛斷前這么說。

        如果陸舟重連著失敗三回，會不會懷疑人生。林鶴羽認真地思考。

        裴呈理的實力他了解的并不深，只是看他身手都很矯健。

        江知時的話，體力似乎還不錯，但別的也不清楚了。

        林鶴羽摸摸下巴，一時也難以說準到底誰勝誰負了，只是私心還是希望終點能看到目前他還算認可的伙伴。

        是的，目前。

        他并不認為，剛認識的人就能長久地走下去。

        這路，能不能并肩，還得看時間。

        他們在之前就認識，是對他的最大不利。

        究竟是敵是友呢？

        林鶴羽微頓腳步，側身向后看去，他單薄瘦弱的身影飄渺無依，他看向來時的路。

        綠蔭小道看不見前面的盡頭，也看不到后面的盡頭。

        他來時不知歸處，去時也不懂未來的路。

        長長的路，他一人走的踉踉蹌蹌。

        孤獨的身影獨自蹣跚地落向不知何處。

        ——

        江知時看著掛斷的手環，跟裴呈理對視一眼。兩人站在東區綠道上，這條綠道很長，人也很多，旁邊是白帝間內最大的湖泊，綠道上空氣清新，有不少人在這里騎車，也有不少人像他們一樣在考試。

        “看來考試的難度在增加啊。”江知時喃喃道。

        第一科模擬考核科其實應該是所有學生最薄弱的一科了。

        作為未成年人他們參與的考核并不多，因為有未成年人保護，他們可以選擇不參與考核。

        只是一旦成年他們必須要立刻適應沒有未成年保護的世界，然而這幾乎不可能。

        所以在成年前為自己積累經驗是必須的，這才有了裴呈理跟江知時在考核中遇到一說。

        真正的人類考核，像是游戲一樣，從不同的端口登入，有可能會在同一個考核見面。

        裴呈理跟江知時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年半前。

        彼時二人都才十八，剛接觸考核不久。但很明顯，那一輪考核中，他們倆優秀的非常突出，作為對手，直接把c級難度的考核升成了b級。

        第二次見面是在一年前，也就是第一次見面的半年后。

        令人慶幸的是，這一次，他們終于成為了隊友。江知時大大咧咧，裴呈理作為隊友可比作為對手好受多了。裴呈理依舊是那副淡漠的模樣。

        他們作為隊友一起通關了a級考核。只是，那次二人都身負重傷，長達半年沒有再進入考核。

        半年后，白帝間校考開始。

        到現在，他們正式在現實見面了。

        有種網友面基的感覺。

        “嗯之前小羽在，不太好意思問你，你怎么一個人來了？”江知時一邊手摩挲著手環，一邊斟酌著措辭問道。

        裴呈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隨意地應道。

        “他沒考上啊？”江知時問道。

        “不知道。”裴呈理淡漠地回應。似乎江知時提到的那人跟他并不熟。

        但江知時卻不信，第一次見面時，兩人關系看起來很密切。

        想到那人，江知時撇撇嘴。

        那一次考核，裴呈理和江知時作為對手，江知時險勝，當時他還覺得自己的確略勝一籌，第二次作為隊友的時候他才真正地看清了這個人的實力。

        沒有異能的戰場，全靠頭腦和身體素質。

        裴呈理的戰斗技巧非常強，而且他的身體素質能配合上他的動腦能力，他的綜合素質，在目前江知時看來，足以站在同齡人的頂尖水平。

        第一次會輸給他，無非是被那個同行的人拖了后腿。

        江知時見過他，笨拙，自大，情商低。

        跟裴呈理站在一起很突兀。

        沒考上也挺正常的，這種人能在白帝間見到他才稀奇古怪嘞。江知時暗暗地想著。

        不過那人水平雖然很差，但裴呈理卻很服從他，指哪打哪。江知時當時便覺得，他們不會在白帝間見面——她很早就想考白帝間了。

        “噢，那你們之后還會一起參與「頂」的考核嗎？”江知時問道。

        「頂」的考核就是他們說的人類考核，那是最正式也是最殘忍的考核。與學校里的小打小鬧不同。

        學校的新生測試通過率能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但哪怕最輕松的半年必考的人類考核，通過率也只有百分之七十。

        更別提通過率比較低的那種a級的日常考核，通過率平均不到百分之七。

        「頂」的考核可以組隊，裴呈理是她看重的人才，她心思微動，想要打探打探。

        裴呈理卻低低地看他一眼。

        “我不組私人隊。”

        私人隊就是私底下組成一隊參與考核，與之相對的官方隊，就是因為「頂」的一些考核中有一些需要分組對抗，系統會自動分隊，是沒得挑的。

        但私人隊和官方隊可以同時進行。也就是兩人組隊可以直接被分到同一個戰線去。

        江知時驚奇地看著他，是跟那人分開了嗎？還是不想跟那人以外的人組隊呢？

        不過不管怎么樣，這都是在婉拒了。

        江知時只好摸摸鼻尖，小心地應了一聲。

        在來白帝間前，他最大的愿望，能有生死之交的好朋友，能有一起考核的隊友。

        看來短時間內，是不可能了。

        她好奇地看看裴呈理，又瞅瞅手環。

        他們二人的戒心都很強，卻成為了室友。真是奇妙。

        ——

        下午兩點，距離終點還有20公里。林鶴羽慘白著一張臉坐在中區距離北區最近的圖書館附近。

        他坐在樹樁邊上，在大樹底下乘涼，嘴里喝著冰冰的清爽葡萄汁，透明又大顆的汗珠從臉頰邊快速滑落。

        淺色的頭發尖濕噠噠地黏在一起，無力地搭在臉邊上，就連睫毛都是一簇一簇的了。

        原本白皙的皮膚浮起紅絲，對比顏色看著非常刺眼。

        林鶴羽喘著氣，抹一把汗。

        他不會被曬傷，但他會中暑也會被曬昏。在整個考試過程中，他沒有辦法撐他那把黑色的小傘。

        也許是因為他第一天考試的時候撐過。一個撐著傘的男生小跑，簡直就成了林鶴羽的標簽，所有想要淘汰他獲得高昂積分的人都會緊盯他的小黑傘。

        為了掩人耳目，他不得不收起來。

        一杯葡萄汁喝完，他丟進了垃圾桶。

        剛從上一個學長手中逃脫的他，氣息都還未完全平復下來。

        他低著頭扔完垃圾，還未抬頭，視野中出現了一雙深藍色的短靴。

        林鶴羽立刻警惕地抬頭。

        深藍色的小卷毛，戴眼鏡，穿著灰色的二年級學員制服，胸口非常閃亮的“s”。

        不是他們今天正說過的祁斂，又還能有誰。

        林鶴羽內心卻平靜，來都來了，躲不過。

        與其一直提心吊膽地躲著，還不如正面交鋒。

        林鶴羽抹了把臉，收起情緒。

        “好久不見，祁斂學長。”林鶴羽溫和地打招呼，不像是遇到敵人的模樣。

        祁斂推了下眼鏡，“學弟不用緊張，我是特意找你來道歉的。”

        “道歉？”林鶴羽歪頭，但并沒有放下警惕。

        “你遇到陸舟重了對吧。”祁斂說道。他態度自然，既不因為自己的身份高高在上，也沒有因為道歉而卑微。

        在林鶴羽醒來見到的一眾人中，祁斂好像是姿態最成熟的那個。他將每個人分為他想要的類別，給不同人不同的態度。

        心思縝密，計算精明。

        林鶴羽幾乎一瞬間就明白，自己還在他的計算之中，哪怕他昨天考試表現不盡如人意，但通過陸舟重的試探，發現他還能投資。于是又若無其事地碰上說一些好似哄人的話。

        說不定，陸舟重就是他派來的。

        “學弟可別誤會，我并不提前知道陸舟重一直跟著你這件事。我后來跟他碰上了才知道。”祁斂好像一眼看穿了林鶴羽在想什么。

        “陸舟重是二年級分院副首席，新生測試第一天我負責通知你，他負責通知后面通過的考生，回去之后我跟他提過你，估計引起他的注意了。”他誠懇地解釋，眼神卻忽明忽暗。

        他笑的禮貌而親近，小卷毛隨著他的呼吸略微起伏。一套深灰色的制服得體大方，在他身上穿的更顯得他干練又搶眼。

        林鶴羽直覺這人并不像表面上那樣。

        “沒事，學長不用太在意，不管陸學長因為什么而來，考試中成敗得失都因為我自己的實力，不會怨別人的。”林鶴羽說的非常官方。

        祁斂意味不明地看著他。

        他自從變得強大以后，還沒有碰到像林鶴羽這樣的油鹽不進的人，因為察覺到什么了嗎？

        祁斂沒有糾纏太久，有禮地說了幾句后就離開了，也沒有想要攻擊他的意思，林鶴羽探究地看著他離開的身影。

        背后朝著我，也不怕我開槍？

        林鶴羽嘟嘟囔囔地把小武器塞回外套里。

        祁斂倒真像個正人君子一般，察覺到他可能被陸舟重搞得不爽，過來道歉，然后說完就走了，整體表現落落大方，讓人心生好感。

        雖然他可能有一些心計，甚至在第一次見面就加他聯系方式，好像是急功近利的人，但他的表現似乎也挑不出其他毛病。

        祁斂，好像很復雜。

        林鶴羽看著那身影遠去。金色的陽光灑下，卻好像沒有泄露一點照在他身上。他一直走在陰影里，看不見光。

        他又坐回地上，查看自己的腳踝。

        又傷到了。

        林鶴羽摸摸繃帶下的位置，有很大的腫起，哪怕不碰也有很強烈的痛感。

        時間長，路程長，還有劇烈的活動，不出事才怪，剛剛還因為祁斂突然的出現，嚇到后退一步扭到了。

        他拿出藥隨意地噴一噴后，用新的繃帶纏回去。

        幸好祁斂沒出手。

        a級異能啊

        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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