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問題問得好，你仔細想想，人有命運嗎？人的命運是先天注定的并能預知嗎？誰能真正控制得了自已的命運？其實，鬼神的力量與其說是一種超自然的現象，還不如說是人的一種心理需求與慰藉。”

　　林青陽默默點頭。

　　“陳勝吳廣的故事聽說過吧？他們也是走到絕境才決定揭竿而起，為自己也為大家找一條生路！當時他們一無信心，二無勇氣，靠什么凝聚力量，激發斗志？他們玩了一招魚腹藏書和一招篝火狐鳴，借助的就是鬼神的威力。這種例子，在群雄并起的年代，比比皆是。”

　　老狐貍扳著手指頭滔滔不絕：“三國的劉備，織席販履之輩，就因為跟皇家一個姓，他愣說自己是某個皇帝的玄孫，才得以三分天下。水滸傳中，吳用弄來一個石碑，晁蓋才得以占山為王，坐上了水泊梁山的第一把交椅。隋唐演義里，程咬金在瓦崗寨的山洞里找到一張紙條，就當上了混世魔王……林桑，你說說，這些人當中，哪一個當初就相信自己有帝王將相的命？”

　　說到這里的時候，老狐貍像換了一個人，不再是那個蹲在墻根畏畏縮縮的中年，而是一個目光堅定神采奕奕的傳道士，他侃侃而談。

　　“沿用下午的比喻，我們每個人都是一條魚，既然逃脫不了大魚吃小魚的命運，那我們為什么不去成為一條大魚，畢竟大魚的生存空間和發展機遇要大得多。不成為大魚就被大魚吃，這就是所有人的宿命！”

　　林青陽心悅誠服，忽然間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知天意，易而改之。林桑，我看好你，你就是那種能成為大魚的人！”

　　人啊，都有隨遇而安的惰性，剛開始再想不開的人，到了這種地方混久了，也會自己找樂子開心。

　　以前的坐班，以羞辱戲弄難友們為樂，搞得人人自危，個個心慌，監室充斥著暴戾和邪惡，弱小的蝦米和老狐貍，加上新來的，往往就成為了被虐待的對象，整天處于焦慮和恐懼之中，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終日。

　　花和尚過來之后，把找樂子的方式改了，監室的氣氛和緩了許多。

　　聽老狐貍看相算命測字打卦是其中之一。

　　不過，老狐貍擺上了半仙的譜。第一，要煙抽，難友家屬存在監室的錢，買來的高價煙，差不多有一小半都被他騙去抽了。第二，一天一卦，雷打不動，反而把眾人的胃口吊得高高的。

　　這也是老狐貍的高明之處，如此一來，這煎熬的日子中多了一個小小的期待，過得總比干耗著胡思亂想要稍稍輕松一點點。

　　另一個樂子就是逗蝦米。

　　這小子鬼精靈，捏幾個紙團子，用飯碗做道具，倒騰的手法之快，令黑子等人看得眼花繚亂，大呼小叫，好幾次都把管教民警招過來，也只是呵斥幾聲，并沒有太過干預。

　　蝦米的另一個絕活是軟功，他可以把瘦小的身體扭曲變形到難以置信的地步，有幾次，林青陽都擔心他會不會把骨頭掰斷了。

　　得到了夸獎的蝦米有些遺憾地說，這里沒刀片，要不然他還可以表演一下操刀的技術，絕對趕得上特級廚師，可以在人的光脊梁上切肉，一堆肉絲切好，脊梁上連一道紅印子都沒有。

　　黑子等人就罵他吹牛逼，蝦米就臉紅脖子粗地爭辯說，他能在大熱天用玩刀片干活，口袋被拉破了，絕對不會割到人家的皮肉。

　　這個時候，花和尚就會語重心長教育他：“蝦米，‘鉗工’活兒干的再好也是小毛賊，發不了家，致不了富，免不了挨打，少不了蹲監獄，你就不能用你這三腳貓的功夫干點正事。”

　　蝦米就羞澀地低下頭，嘟囔道：“大哥，我哪里不想干正事啊，沒人把我往正道上領，我能干什么正事呢？”

　　花和尚就對林青陽說：“兄弟，能聚到這兒就是緣分，我們這幾個人里面，老狐貍最看好你，出去之后，幫大家找個正勁事兒干吧，要不然，弟兄們免不了要一輩子呆在這種鬼地方。”

　　聽到這話，林青陽感覺肩頭一沉，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三天之后，黑子等人拘留期滿，畢業離去，又進來幾個新人。

　　第五天，蝦米到期畢業。臨走之前，他要了林青陽和花和尚的手機號碼，握著手，含著淚說：“大哥，以后常聯系啊。”

　　春節一天天臨近，外面的人們是總把新桃換舊符，監室卻是總有新囚換舊囚。

　　快一周了，林青陽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些什么，但卻清晰地記著今天是臘月二十九，自從進了之后，他就在墻上劃著記號，滿懷希望等著重見陽光。

　　由于許可打過招呼，又有花和尚關照，看守所里不會有人再為難他，但隨著春節的臨近，他的心情越來越煩躁，再出不去，家里的老爸和妹妹一定會生疑，這年就沒法過了。

　　花和尚看出了林青陽的心思，找不出什么話來安慰他，只能拿老狐貍開心，說：“老狐貍，明天就是年三十了，林兄弟再出不去，我們可就收拾你當過年了。”

　　老狐貍一副坦然的樣子，說：“這不才二十九嗎？”

　　第二天上午，喊完監規之后，有一個管教民警走了過來，一臉真誠地對林青陽說：“518，你跟我走。”說完，從身上拿出一大串叮當作響的鑰匙打開了鐵門。

　　“去哪？”林青陽和花和尚同時問，都不明白管教民警的意思。

　　管教民警回答：“你沒事了，可以出去啦。”

　　這句話讓林青陽一陣天旋地轉，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還站得筆直，問道：“報告政府，你，沒騙我吧？”

　　管教民警呵呵笑了，說：“518，你關系那么廣，后臺那么硬，我哪敢拿你開心啊。”看林青陽還立正站著不動，又笑著問：“你是不是不想出去？”

　　“想！想！”林青陽立即抬腿邁出了囚室，甚至沒想起要跟花和尚來一個告別擁抱。

　　還是花和尚在里面喊道：“兄弟，走好啊。”

　　老狐貍追過來，說：“林桑，我的攤子在筷子巷，有空，一起嘮嘮。”

　　林青陽這才意識到自己過于急不可耐，回過頭來沖花和尚和老狐貍笑道：“兩位大哥，再見了。”

　　花和尚脫口罵道：“靠，再見你個頭啊，鬼他媽想跟你在這地方再見。”

　　林青陽被逗樂了，本想還跟他們說幾句出去之后大家一起找正勁兒事做的寬心話，卻被管教民警推搡著走了。

　　真是奇怪，人與人在一個地方呆時間長了，多少會產生點感情，即使在看守所里也不例外。

　　林青陽忍不住還是回頭望了一眼，卻再也看不到花和尚和老狐貍的身影，心里便有點失落，默默地跟著管教民警走出了那條長長的走廊。

　　這是真的嗎？

　　這幾天，林青陽做了無數次走出去的夢，當真要走出這個陰暗的地方時，還恍惚以為自己是在夢里。

　　林青陽懵懵懂懂辦好相關手續走出看守所，**辣的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用手遮在眼前，抬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幾朵云彩在隨風而動。

　　此時，林青陽才意識到惡夢已經過去，自己重新獲得了自由。他站定了腳步，深深地吸了口氣，暗暗感嘆，可以呼吸到一口自由清新的空氣，這他媽就是幸福。

　　“咣當！”

　　身后的鐵門關上了，也驚醒了林青陽，他瞇著眼緊走幾步，就看見遠處的大樹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白骨精穿一襲紅裙，戴一頂遮陽帽和一副大墨鏡，靜靜地站在紅色的保時捷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林青陽鼻子發酸，眼睛潮濕了，白骨精又一次救了自己。

　　“謝謝你，老板！”他快步走到白骨精面前，畢恭畢敬地給她鞠了個標準的90度躬。

　　白骨精的玉手在鼻子底下扇了扇，皺著眉：“臭，臭死了，你滾遠點。”

　　剛剛積攢起來的一點感激之情瞬間灰飛煙滅了。

　　在里面呆了一個多星期，沒洗過澡，沒見過陽光，能不臭么？

　　“嫌我臭，別來接我啊！我自己走好了。”林青陽賭氣地說，抬腿就往前走。

　　“林青陽，你站住！”白骨精叫住了他。

　　“干嗎？”

　　“你還想不想早點進城？”

　　“關你什么事？”

　　“好，不關我的事，那你走回去吧，看你什么時候能走進城？”說完，白骨精轉身上車，發動了車子。

　　是啊！這地方荒郊野外的，身無分文，還又臟又臭像個叫花子，靠兩條腿走回去，估計天黑也到不了長途汽車站，更別說回家過年了。

　　林青陽停下腳步，厚著臉皮，攔住了緩緩駛過來的保時捷。

　　“坐后邊！”白骨精命令道：“別污染我的車。”

　　拉開后車門，后車座上鋪了一張大大的塑料餐桌布。

　　看來白骨精早有準備，林青陽低頭鉆了進去。

　　“送我去長途汽車站！”既然已經厚了一回臉皮，就不在乎更厚一點。

　　白骨精沒做聲，保時捷直接往市區開去。

　　進入市區，保時捷并沒有開往長途汽車站方向，而是直奔市中心。

　　林青陽看看方向不對，林青陽大叫道：“老板，錯了，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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