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機械廠是一家國有大中型企業，實力雄厚，效益很好，裝備采購向來是大手筆。這一次為新建的辦公樓配備備用電源，林青陽料定郭皓月也不敢輕易用其他公司的產品，萬一有什么紕漏，就該他吃不了兜著走，不是屎也是屎。

　　先前，之所以一直不同意買名流高科的產品，就在于蘇杭他們的報價比其他公司要高，而他從中又得不到任何好處，所以才死不松口。

　　林青陽推薦的HD系列發電機，目前零售價確實是65萬，但名流高科即將轉型生產新能源產品來替代這個系列的產品，隨著這個系列產品的停產，會逐步退出市場，價格將直線下降，實際售價不會超過五十萬。

　　HD系列產品的轉型換代和五十萬的底價，是林青陽從白骨精那邊旁敲側擊出來，目前外人尚不知曉，至于那兩個手指的返利，就是羊毛出在狗身上，豁出自己的提成和獎金拿去喂狗了。

　　郭皓月遲疑道：“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當然不會有問題，名流高科的產品怎么會有問題呢？”林青陽放下茶杯，小聲說道：“我們公司再隨機附送價值三萬塊錢的備件，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有問題不能及時維修，更不用擔心別人說你買虧了。”

　　如果長時間不間斷工作，HD系列發動機可能故障率會高一些，但是，作為電梯的備用電源，一年可能也就工作幾天，使用壽命絕對可以超過三十年，到那個時候，說不定辦公大樓都早已更新換代了。

　　“哦，你這個建議技術上是可行的。”郭皓月笑瞇瞇地表示了肯定，又問：“林經理，你實話實說，兩臺發電機，外加足夠的備件，最低價是多少？”

　　林青陽作出有點為難的樣子，假裝思考了一下，以割肉的口氣說：“郭廠長，這樣，兩臺發電機，加上價值三萬的備件，最低價120萬，而我會拿出這個數……”說著，伸出四根手指頭，比劃一下，說：“這您總該滿意了吧。”

　　“是么？”郭皓月依然笑著，口氣不確定地問道。

　　林青陽很確定地說：“當然。”

　　郭皓月不緊不慢，說：“林經理，我看你確實很有誠意，這樣吧，備件我不要了，返利我也不要，100萬，到時候你來參加競標，如何？”

　　麻痹呀！有你這么玩的嗎？談得熱火朝天，備件不要了，返利也不要，你他媽也只能壓價7萬，怎么一下子砍了20萬，還不是當場簽合同，還要到時候參加競標，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啊？！

　　林青陽不傻，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是郭皓月不貪財嗎？不是！不好色嗎？也不是！而是自己跟他還沒有熟到可以如此“密切”合作的地步。費這么大的勁兒，繞好大一個圈子，郭皓月拒腐蝕永不沾，目的就一個——殺價！

　　如果名流高科把價格降到100萬，參與競標的其他廠家也可能還會往下降，到最后，各路人馬互相殺得頭破血流，人仰馬翻，名流高科可能狗屁都得不到，只得到一個惡性競爭的壞名。

　　沒吃著狐貍惹一身騷！這事兒，別說白骨精不會答應，林青陽也不肯干！

　　大家都是明白人，談到這一步，郭皓月本無誠意，林青陽退無可退，最后陷入了僵局。

　　這時，包廂門“吱呀”一聲又開了，推門而入的是葉至誠，他的身后還跟著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

　　葉至誠陪著笑說：“劉主任，您看，這間包廂確實有客人了，我怎么會騙您呢？”

　　中年掃了一眼，眉頭微微皺起。

　　此人林青陽不認識，但郭皓月認識。

　　這是市國資委的副主任劉為民，郭皓月的頂頭上司，平時總見他在臺上主持會議，作重要指示，想不到竟在“聽雨軒”茶樓遇上了。

　　郭皓月不由得大驚設色，冷汗直冒。林青陽沒有預約，葉至誠把他們帶到了這個包廂，莫非這是劉副主任預訂的？搶領導喜歡的東西，那罪過可就大了！

　　劉副主任說不上介意還是不介意，他進來了，見到郭皓月，很隨和地伸出手與他握了握。

　　按理說，能與領導親密接觸，郭皓月是夢寐以求，求之不得啊。但這種情況下，他渾身不自在，改天要是領導問起來，老郭，你搶了我的包廂，與供應商單獨會面，是幾個意思，該怎么回答？

　　還是林青陽替他解了圍，喊了一聲：“葉叔。”

　　葉至誠忙對劉副主任介紹說：“劉老板，這是我老朋友的兒子，跟朋友過來坐坐，正好這間包廂空著，我就安排給他們了。實在對不起，不知道您這會兒會過來，今晚上消費免單，算我賠罪。”

　　副主任看了一眼林青陽，臉色馬上陰轉晴，笑道：“哈哈，沒關系，沒關系，葉老板，你太客氣了。”

　　葉至誠笑而不語，引著劉副主任走了，還回身帶上了門，向郭皓月擺擺手以示打擾。

　　這讓郭皓月木了一會兒，他搞不清，林青陽一個小小的營銷經理，能有如此大的能量，劉副主任也要讓他三分？！

　　林青陽不明就里，招呼郭皓月喝茶，想抓住機會繼續談一談。

　　郭皓月依然笑呵呵地與林青陽談天說地，但心里卻盤算開了，他發現，此時的自己有些尷尬。

　　咬死100萬等于拒絕與林青陽合作，萬一他和劉副主任有些瓜葛呢？十萬八萬，對家大業大的紅光機械廠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也就是幾頓飯錢的事，為公家節省這幾個錢，卻把劉副主任得罪了，還想不想再進一步當廠長啊！

　　可是，無緣無故地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這臉面上也太掛不住啊。好歹自己也是副處級的干部，混跡國企多年的老江湖，稀里糊涂地在兩個青瓜蛋子面前主動讓步，不僅有**份，也張不開嘴呀。

　　林青陽也看出來郭皓月有思想波動，雖然原因不明，也是作最后爭取的機會，他為難地說：“郭廠長，120萬是我們公司的底線，扣除備件費之類的，也得在110萬以上啊，讓我們在100萬的基礎上參與競標，實在沒法跟公司交代啊！”

　　郭皓月聽了，豁然開朗，他大度地一笑，說：“林經理，我也打開窗子說亮話吧，110萬算是個合理的市場價格，但是呢，我也是擔心你做不了主，這樣行不行，請你們白總過來一趟，當面確認一下，我們就敲定合同，你看怎么樣？”

　　郭皓月把窗子打開了，讓林青陽一下子看到了亮光！

　　可是，為了個百把萬的兩臺發電機，而且還不一定靠譜，白骨精肯來嗎？聽梁爽說過，她出面談的，全都是千萬以上的項目。

　　蘇杭在一旁豎起耳朵偷聽，終于看到了希望，她忽閃著大眼睛，小聲催促著林青陽：“小林，你跟白總關系不是挺好的嗎？就給她打個電話，請她過來一趟唄。”

　　關系好嗎？早上爭吵了的，還說了臟話，你忘記了，我可沒忘記啊！林青陽嘬起了牙花子，他說：“郭廠長，白總挺忙的，這么晚了，打擾她不好吧？”

　　郭皓月呵呵一笑，說：“林經理，我再說直白一點兒，我和你簽合同，有點不太對等吧？”

　　對！是這么個道理。

　　怕個鳥毛，不說跟她說過了，**掉了碗大個疤！給郭皓月的九十九個頭都磕了，不在乎這最后一鞠躬，她要真不肯來……我也沒辦法！

　　別瞎想，說不定她肯來呢？

　　林青陽掏出手機，走出包廂，給白骨精打電話。

　　電話打通了，無人接聽。

　　再打，還是無人接聽。

　　繼續打，終于接聽了。

　　“干嗎？沒完沒了的，煩不煩哪？”白骨精很不耐煩。

　　“白總，是這樣的……”林青陽小心翼翼地說。

　　“別啰嗦，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白骨精正準備洗澡，剛脫了衣服，就聽見手機不停在響，她裹了條浴巾出來接聽，你說她心情能爽嗎？

　　“好！”林青陽不在啰嗦，直接把請她過來一趟的事說了。

　　“不去！”白骨精斷然拒絕。光著身子呢，往市里跑，我精神病犯了啊！

　　林青陽哀求道：“白總，給人家個面子唄。”

　　“說不去，就不去！”白骨精毫不留情，說：“他要面子，我就不要面子啊？我屁顛顛地跑去，他來一句，給個最低價，出我的洋相啊？”

　　“不會的，我已經跟郭廠長談妥了。他說，只要您過來當面確認一下，立即可以簽合同。”林青陽快速地說道，生怕白骨精把電話掛了。

　　“不去！這幫國企的老狐貍，說話不算數的我見得多了。”

　　“他要敢忽悠你，我明天就收拾他！”林青陽咬著牙說：“我當著他老婆的面，扇他倆耳光，罵他為什么勾引我老婆！”

　　“切！”白骨精不屑一顧，她警告道：“別再煩我啊，否則，有你好看！”

　　“看什么看？”林青陽怒了，說好的幫我呢？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你就推三阻四了。他口無遮攔的壞毛病又犯了，脫口而出：“有我好看，你光屁屁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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