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流言四起
三天過后,已近年底。
諾大汴京城中,一間間酒肆茶館內,一處處瓦舍勾欄里,流言四起,且愈演愈烈,也算是給生活在此的老百姓及外地的游人們, 豐富了下精神方面的娛樂活動。
“嘁~最不希望劉娥母子進宮的,讓我說啊,肯定非郭賢莫屬!”
“三啊,你想想看,劉娥美艷如花,性情溫淑,且有膽有識, 如若讓她入了宮,那不明擺的事嘛,早晚有一天,寵冠后宮的她,必定會成為郭皇后的心腹大患…就算當不了皇后,只要有了官家的恩寵,恐怕也能和郭皇后平起平坐。”
“三…你說,這個道理,哥哥沒讀過書都懂的,他郭賢豈會不明白?”
“乾元門外,他差點被官家砍了頭,而后在朝堂上又被官家怒責‘留守京城,處事不力,有負圣恩’,差點被貶官三級流放到定州…但是呢,只要有皇后和嫡皇子在,他便能轉危為安,屁事也沒有。”
“你瞧瞧,人家這小算盤打得精吧!”
言語之人是劉二, 土生土長在汴京城的他, 自幼便父母雙亡,全靠在侍衛步軍司里面領了個從七品翊麾副尉的哥哥供養著。
兒時倒還無所謂,這長大了,游手好閑的此人,沒學得多少謀生本領吧,但眼尖嘴利的功夫,倒是愈發見漲。
每天睡到自然醒,在這汴京城內溜溜達達,瞅準了目標,便往那酒肆瓦市一坐,憑著臉皮厚和自來熟的本事,甭管人家講的是啥,他都能帶到自己想講的話上。
雖說不敢保證十拿九穩吧,但只要被他搭上話茬的外地人,十之七八的,或多或少都會給他置上一雙碗筷。
有沒有賞錢無所謂,最起碼一天到晚,劉二憑這本事,混個酒足飯飽倒也不算太難。
碰到大方或是對了眼緣亦或是想打探其它消息的主,給個百十文的賞錢,那也不足為奇。
畢竟在這個年頭里,能掌握足夠多的消息,那么毋庸置疑,這不光是一種實力象征,也是變相的財富密碼。
而繁華富庶的汴京城,每一日南來北往的英才與豪客們,更是多到數不勝數。
是以,像劉二這種眼力勁不差,還會來事,且知曉許多秘辛的宋朝版街溜子,在這汴京城內,可屬實不少。
至于他們這些人的消息來源嘛,那絕對稱得上是貓有貓道,狗有狗道。
最為重要的是,因為小報的存在,趙氏皇帝呆的宮城里面,美則美矣,卻也基本藏不住什么秘密。
邸報,也就是官方報紙,自古便有之。上面刊載著皇帝起居言行,官員奏章,軍事外交,朝廷公布的重大決策,官員的升遷罷黜等有關朝廷動態的政務消息。
但是呢,這種完全體現統治階級意志的官方報紙,里面的內容受到了嚴格控制,文章基本都是千篇一律,毫無趣味可言…至少在平民眼中毫無趣味可言。
再就是,當今大宋朝有州兩百多個,任何一份下達傳至地方各州的邸報,都需要安排專門的工作人員。
因此,朝廷設置了專門負責整理抄發官方公報的邸吏,以及邸吏的辦事機構,進奏院。
這人一多,其中定有那么幾個心眼活泛的人兒。
對于這些居京城是愈發大不易的底層小吏而言,他們為了換得買酒的閑錢,常常會利用自身的便利條件,在抄發官方消息之前,把自已耳聞目睹的宮廷政事以及不被刊載于邸報上面的風流趣事,搶先用小紙書寫,飛報遠近,高價售出。
發行小報的商家,也知曉這是違反了朝廷的禁例,于是就假借“新聞”一詞作為掩飾,用以逃避官府差役的追查。
因此,被稱之為“新聞”的小報,就此誕生了,且發展勢頭極猛!
和枯燥乏味的官方邸報不同的就是,小報里面的內容,更加豐富。除了邸報當中該有的,連大內宮闈的一些秘聞和軼事,都刊載了不少。
再就是,經過小報商家(宋朝版編乎大V們)的二次加工,雖說其中的內容有真有假吧,但那些杜撰妄傳的小道八卦消息,卻是極大滿足了人們的好奇心。
有了諾大的市場,這下可不光是整理抄寫邸報的邸吏了,連品階不高俸祿很難養活一家人的官員們,為了養家糊口賺取外快,這些人也開始主動與小報商家勾結,將自己知曉的朝廷秘聞販賣出去。
很巧的就是,那一日乾元門外的群臣力諫進言,劉二他哥劉壯便奉命執勤在那,不光是親眼目睹,而且還是一字不差地聽完了滿朝士大夫還有大皇子趙吉的言辭。
知曉自家不成器的弟弟全指著這些活命,當晚轉告與他后,腦瓜子相當活泛的劉二,將得來的消息快速潤色加工了一遍,轉手又賣與幾家合作匪淺的小報商家,順便又從他們那尋來自己想要的信息。
而后嘛,在沒有任何外力的干擾下,抱著同情弱者抨擊滿朝士大夫一定會吸引眾人眼球的心態,劉二這幾天,對于劉娥母子一事的宣傳,真可謂是出了不少力!
“愚昧之人,大放厥詞,大發謬論!”到了午時,酒樓內,食客頗多。
再加上,馬上年底了,來這汴京城走動一二的外地人,亦是頗多。
聽聞這油嘴滑舌之人所言,外地來京游學走門路的士子甄春良,豈能讓這種販夫走卒胡編亂造流言,以此誣陷朝中大員。
“誒?說歸說,你這讀書人怎么還罵起人來了?況且,這么淺顯的道理,世人都懂的,你憑什么說我大放厥詞,大發謬論?再就是,我和我兄弟張三在這吃酒聊天,你招呼都不打未經人的同意隨意插話,怎么你還有理了?”
眼光毒辣的劉二,這幾日入得囊中可是有好幾貫錢。甚至是說,昨日很受歡迎的他,還有幸受人邀請,免費白嫖到天亮。
回家補了點覺,正是春風得意且不差錢的劉二,之所以選擇這家在汴京城內拍得上名號的宜城酒樓,還自掏腰包置辦了些許酒菜,看中的就是往來這家酒樓的,多為外地進京的豪客與士子。
為了效果最大化,他甚至還拉來配合多次且模樣帶著憨厚像的張三,充當他最為忠實的聽眾。
果不其然,和張三兄弟一本正經還未叨叨幾句呢,這就有魚兒上鉤了。
谷桔</span> 而受人之邀免費吃了頓美味佳肴的張三,他絕對是個稱職的捧哏。在他的帶動下,臨近幾桌聽得正帶勁的外地人士,開始紛紛譴責這個不懂事的士子。
“就是啊,我家老爺聽得正起勁呢,你說你插什么話呀!”一青衫小廝,撩開臨窗觀景雅間的珠簾,瞅了瞅,一眼便瞧見臉蛋漲得通紅的士子,“這兩位,聽其口音,我便知道是開封府土生土長的人。你這位士子,我一聽,就知曉是揚州那邊過來的吧。你說一個外地人,能比這兩位懂得多嗎?”
“掌柜的,我家老爺說了,給這倆小兄弟重新置辦一桌好酒菜,算在我們老爺這桌!”
說完,好似沒瞧見那士子和他同桌的人投來的怒視,青衫小廝轉身便落下了珠簾。
“呦,我就說今兒一大早,為何喜鵲會落在我家枝頭上喳喳叫個不停,原來是碰到貴人了!我劉張二兄弟,謝謝遠道而來的豪客了,祝您四季發財、五福臨門、六六大順,心想事成!”
知曉貴人等著他后面的話,嘬了一口小酒,扭頭對著身后那桌的士子講道,“誒,這位仁兄,我且問你,昨兒滿朝的士大夫們,打著‘不能違背先帝遺詔’的至孝名義,當眾逼得官家下不來臺,這是為人臣子該做的事嗎?”
“一派胡言,簡直荒謬!”聽聞此言,自覺抓到把柄的甄春良,滿是鄙夷道,“官家身為天下萬民表率,豈能帶頭至孝道一事于不顧。她劉娥母子縱使有天大的功勞,只要有先帝遺詔在,那便不能入得宮中被冊封為妃!”
甄春良不知道的就是,他這話一講完,別說滿堂大部分的食客了,就是與他同桌的三位士子,其中有兩人,亦是皺起了眉頭。
這話怎么說呢,大道理…好像是不差,但聽起來,怎么就那么不對勁呢。
“慎言吶,文達兄!”
“是啊,這里人多眼雜,當下這個時候,還是莫要議論此事為妙。”
歌姬彈奏的琵琶聲,斷了下來。此時此刻,堂內的氣氛,顯得有點怪怪的。皺了皺眉的那兩位士子,將甄春良拉回座位之際,好言相勸。
甄春良呢,他也不傻,自然是覺察到其他食客投來的異樣目光。但是呢,他講出這些話語,也是有他個人小心思的。
由于身體緣故,現如今已是二十有三的他,可是連續錯過了兩屆科舉考試。
萬幸的是,拖家中的關系,他從當地新到任的知州手中,搞到一份太傅曹鑒的拜帖。
有了這通天捷徑,自覺自身才華還算不錯的甄春良,已經沒那個耐心再等一年多的時間去東華門外唱名了。
是以,他帶著重禮和詩稿,想走一走曹太傅的門路,參加隨時都能應考的制科考試。
制科考試,區別于定期舉辦的科舉考試,它是由皇帝親自主持的小范圍考試,且是不定期相當自由的那種。
這種考試制度,最早是起源于漢朝的射策,至唐代已經非常普遍,到了宋朝,由于重文輕武的緣故,更是被發揚光大了不少。
而且相較于科目繁雜的科舉考試,制科考試的考題范圍,經過有心人的總結,無非就是“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經學優深可為師法、詳閑吏理達于教化三科”這些玩意。
是以,只要覺得自己有兩把刷子,只要能得到朝中宰相重臣的舉薦,不論是在任官吏,還是山野小民,都可參加一場由當朝天子親自主持的制科考試。
正是抱著類似于投名狀的心思,甄春良覺得自己必須當場站出來,駁斥這宵小污人之言。
況且,在他看來,滿朝士大夫進言力諫得也沒錯啊!
劉二這邊,瞅見這上鉤魚兒的同桌士子有滅火之舉,他眉頭一挑,不慌不忙笑呵呵道,“這位仁兄說得在理!忠孝二事大過天,確實沒有半點錯。但是…澶州城還有汴京城這百十多萬的人命,難道就不重要嗎?”
“劉娥母子二人立下不世之功,就算按例封賞的話,冊封一個妃子許她母子二人進宮與官家團圓生活在一起,這有何不可?”
“聽了滿朝士大夫的諫言,官家有功不賞,這也說不過去吧?”
“總不會是…這些博學多才的士大夫們,怕了一個婦人和失了半條腿的皇子禍亂朝綱嗎?”
“再者說,這位仁兄,恐怕你只知曉先帝留有遺詔,卻不知道這是一份口頭遺詔吧?再就是,你知道這份口頭遺詔,是在什么時候,又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從先帝太宗口中講出來的嗎?”
雖說劉二是一臉笑呵呵的樣子,但是堂內不少食客,可是從他的眼神當中,瞧出來了孤陋寡聞的鄙夷不屑神色。
回過頭來,嘬了一口小酒,夾了兩筷子菜,無需打量,僅憑滿堂靜悄悄的氣氛,很是機靈的劉二,便知曉這些人已是被他方才所言勾起來了好奇心。
“掌柜的,給這兩位小兄弟速速上來兩壇上好的羊羔酒,算在某家身上。”
有著大把時間的劉二和張三,他們肯定是沉得住氣,但有些人可就沉不住氣了。
有要事著急走,卻又不想錯過這勁爆消息的豪客,當即大手一揮,給他二人整上宜城酒樓里最好的羊羔酒。
而劉二這邊,相當識趣的他,麻溜地甩出一套吉利話以后,便不再賣關子,清了清嗓子道,“當年,官家還是襄王時,領兵奔赴河東之地征戰,卻不幸遭遇地震墜下山崖…好在是,官家幸得劉娥相助,這才轉危為安。”
“將劉娥帶回襄王府后,正好趕上王妃誕下皇子,而太宗先帝為了給皇孫祈福,便帶他來到乾元門外接受眾人祝福…哪曾想,就在這期間,皇嗣竟遭遇歹人襲擊,萬幸的是,除了當時還是襄王妃的郭皇后以外,并未有第二人受傷。”
“慌亂之中,郭皇后將皇子交給了劉娥。然而劉娥她剛來汴京城,根本不熟悉道路,慌亂中,她跟隨四散人群,七拐八轉很快便迷了路…最要命的就是,半途搭話問路呢,懷中的皇嗣,卻已是遭到歹人謀害。”
講到這,堂內一食客詫異問道,“你怎知皇嗣是被歹人謀害而不是被劉娥謀害?莫非是你親眼所見?”
被人打斷,劉二不氣不惱,趁機又嘬了一口小酒夾了兩筷子菜,淡淡一笑道,“貴客耐心聽我講即可,是不是真的,咱也是從旁人那聽來的傳聞,至于其中真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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