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翌日。
蘇德天還沒亮就醒了,敲慕春遙房門不應(yīng),索性翻窗進(jìn)去。
“醒醒,傻子,醒醒傻子……”
慕春遙昨晚被尹惠筠拉著聊到半夜,睡得正香,忽然被吵醒,迷迷糊糊還聽見有人罵自己,不由得有些生氣,卻因?yàn)閷?shí)在太困發(fā)不出怒聲,軟綿綿道抱怨道:“你叫我什么啊?”
“咱們?cè)撟吡耍杰嚿显偎!?
“怎么走這么急?”
慕春遙睡眼惺忪,被蘇德架著往外走,一出房子,寒意襲來,她被冷醒,睡意全無。
坐上馬車,忽然聽到有人叫她。
——“慕姐姐。”
慕春遙掀開簾子,見尹惠筠單薄的身子套著一襲白衣,面無表情地站在將明未明的天光下,周邊氣氛甚是詭異。
她等著她開口。
“你答應(yīng)過我的。”尹惠筠懇切道。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慕春遙朗聲道。
“保重。”她對(duì)著小女孩抱拳行禮,而后放下了簾子。
美美地又睡了一個(gè)時(shí)辰醒來,慕春遙伸了個(gè)懶腰,摸到一個(gè)包袱。
打開一看,滾出來一些紅色的果子。
慕春遙在衣服上抹了抹,放嘴里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汁水在舌尖漫延。
她一邊吃一邊遞了一個(gè)給簾外駕車的駕車的蘇德。
“什么時(shí)候摘的,還挺好吃?”
“你不知道的時(shí)候。”蘇德慣會(huì)說些廢話。
慕春遙探出半個(gè)腦袋,外面又是新的風(fēng)景,他們似乎已經(jīng)離那個(gè)小村莊遠(yuǎn)去了。
“你答應(yīng)過她什么?”蘇德問。
“也沒什么。”慕春遙說,“就是她說以后要去投奔我。”
可她自身都難保,更何況她們只是萍水相逢,將來能否再見都兩說。
“你沒對(duì)她說什么吧?”蘇德道。
“也、也沒有吧……”慕春遙有些心虛,昨天吃完飯,腦子就糊糊的,說過什么做過什么,印象都很模糊。
“你說得不錯(cuò)。”她對(duì)蘇德道,摸著下巴回憶,“那小姑娘是真會(huì)套話……”
“所以——”蘇德尾聲一揚(yáng)。
“可我慕春遙是什么人,自然沒有中她的圈套。”她鏗鏘有力地回答,拍著胸脯保證。
“呵,傻子。”蘇德從鼻孔里哼出一聲冷笑。
慕春遙氣得冒煙,照著他的腦袋想來上一巴掌,可他就像是背后長(zhǎng)了眼睛,抬手便憑空捉住她的手。
“不,要,這,么,叫,我!”她一字一句地再次強(qiáng)調(diào)。
“傻瓜。”蘇德于是聽話改口。
“也不要叫我傻瓜。”慕春遙嚴(yán)肅道。
“傻瓜。“
“……”慕春遙氣呼呼地闔上簾子。
她糾結(jié)了一下,發(fā)現(xiàn)“傻瓜”好像比“傻子”好聽那么一丁點(diǎn),也就隨他去了,誰讓她打不過他。
進(jìn)了朔陽城,蘇德給慕春遙找了送信的人,又買了個(gè)車夫替他們駕車。
“這回你不會(huì)又把人家殺掉吧?”慕春遙小聲道。
“只要他安分。”蘇德道。
“城里人多眼雜,你我都不宜露面,需要找人來御車。”他又解釋道。
朔陽比逢安要繁華一點(diǎn),慕春遙在車?yán)锒悸牭玫酵饷孳囁R龍的熱鬧。
蘇德攤開一張他自己畫的地圖,拿筷子指著和慕春遙一起討論路線。
他那地圖像是她家小黃狗執(zhí)筆,恐怕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然而她又不好說出來,也不好東張西望,否則就會(huì)被罵不專心,于是瞪大了眼睛盯著那張潦草的地圖,認(rèn)真地聽他規(guī)劃路線。
“聽著,慕春遙,現(xiàn)在有兩條路,一條近路,一條遠(yuǎn)路,近路要橫跨撒拉塔亞大沙漠,沙漠里有一伙為數(shù)不少的沙賊。”
“撒拉塔亞沙漠?”慕春遙不知是從哪里聽過它的名號(hào),反正腦海中有印象:就算沒有沙賊,也鮮有人能活著穿過這個(gè)沙漠。
沙漠里遍布著白骨,有人的,也有駱駝的,即使是漫漫黃沙,也難以將其盡數(shù)掩埋。
她打了個(gè)寒戰(zhàn),趕緊道:“另一條,另一條。”
“另一條,就是按部就班,走你們中原的城市,由南向北,一座一座。”
“但是——”他話鋒一轉(zhuǎn),“我們必須在初雪之前到達(dá)北澤。”
“為什么?”
“解藥的期效是有限的。”他冷聲道。
“那還是近路吧。”慕春遙脫口而出。
她又思索了一會(huì)兒,道:“被人追殺未必比面對(duì)大沙漠和沙賊更安全。”
蘇德點(diǎn)點(diǎn)頭。
車夫?qū)④囻傔^了兩座城,風(fēng)沙越來越大,馬車外面草木荒蕪,冷風(fēng)呼嘯。
租金早已付全,蘇德又給了車夫幾兩碎銀,馬車也給他,讓他自行回去。
慕春遙繃緊了神經(jīng),怕蘇德殺車夫,畢竟看一個(gè)大活人死在自己面前還是會(huì)留下點(diǎn)陰影的,但她更怕車夫起歹心突然撲過來殺了自己前去邀功討賞。
雖然蘇德說過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幸好,那車夫撿了大便宜,喜不自勝,連聲道謝后便駕著馬車疾馳而去。
蘇德攏了攏慕春遙的斗篷,牽起她的手往前走,大風(fēng)吹得他睜不開眼,他瞇著眼睛看前方,道:“前面不遠(yuǎn)處就是沙漠界門,那里會(huì)有人收過路費(fèi)。”
“那我們給嗎?”風(fēng)太大,慕春遙不得不大著嗓子發(fā)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蘇德道。
也是,反正他錢多得沒地使。慕春遙想。
“界門人潮多且雜,記得抓緊我!”蘇德嚴(yán)肅道。
慕春遙說了句什么,他沒聽清,然后她開始扣他的手指,他以為她在貫徹執(zhí)行他的話,把她的手攥得更緊了。
“蘇德,我想小解!”慕春遙大聲道。
這回他聽清楚了,卻仍舊死死地拉著她的手,面無表情道:“忍忍。”
人有三急,這要怎么忍?“忍不了!”慕春遙覺得千鈞一發(fā),水庫即將傾塌。
蘇德回頭,看她憋得小臉通紅,只得撒開她的手,讓她快去快回。
慕春遙如蒙大赦,提著褲子四處張望,終于找到一處稍深的草叢,直直沖了過去,躲進(jìn)草叢里,嘩啦啦一陣釋放后,她只覺通體舒暢。
解決完起身小跑回原地,哪里還有那全能傲嬌小王子的身影?
“蘇德——”
慕春遙剛喊了一聲,便被人抓住手腕,她驚喜地回頭,卻撞見一張嚴(yán)肅黑沉的臉。
“是你?”這不是月老廟里那個(gè)奇怪的男人嗎。
“……”男人并不說話,拉著她便往回走。
“你放開我!你要干什么?”慕春遙大叫著又踢又咬,終于掙開來。
她拼盡全力頂著狂風(fēng)往界門的方向跑,邊跑邊喊:“蘇德!蘇德!”
男人沒隔多久就追上了,從身后捂住她的嘴巴,將她按倒旁邊的一棵枯樹上去。
慕春遙害怕地瞪大了眼睛,她不知怎的,總有種他不會(huì)傷害她的感覺,然而理性壓過感性,她又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gè)陌生人,說不定從月老廟一路跟來,也是為了殺她……
“你冷靜些聽我講。”男人那一雙深邃的眼睛,滿含著晦澀不清的情緒,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
人在他人手,不得不低頭。慕春遙連連點(diǎn)頭。
等男人松開手,她剛打算逃,便又被捉了回來。
我跟你拼了!
慕春遙牙齒一臺(tái),猛得咬向男人又手虎口的地方。
他由著她咬,眉頭皺成了“川”字:“無諳,你不能去。”
“不能去哪?”舌尖嘗到了血的味道,這男人卻還是沒有任何動(dòng)作,她確信了他不會(huì)傷害他,便打算先把話跟他捋清楚。“北澤還是撒拉塔亞?”
“都不要去。”
慕春遙抬眼看他,這男人似乎走了很遠(yuǎn)的路,明明年輕好看,身上卻自帶一股滄桑氣質(zhì),他看著她時(shí),她總有種愧疚之感,倒好像是自己害得人家這樣的。
男人道:“現(xiàn)在除了我,你誰都不要信。”
慕春遙知道他這話是在暗戳戳地指蘇德,不由得覺得好笑:她和蘇德,現(xiàn)在可是過命的交情,而她和他,不過萍水相逢而已。
她上下打量了他幾遍,腦子一轉(zhuǎn)便猜了出來:“你就是賀承霄吧?”
賀承霄眉頭稍松,眼里交雜著錯(cuò)愕和驚喜。
慕春遙接著說:“你哪來的底氣讓我除了你誰都不要信?”
他的眼里的期許瞬間被濃重的失落壓垮。
“還有,我不叫孟無諳,我也不是什么公主,就算是,我慕春遙現(xiàn)在也不想當(dāng),所以你沒資格管我!”
她忽然覺得自己這話有點(diǎn)不合理,便又道:“如果我是公主的話,你就更沒資格管我了。”
賀承霄又沉默了,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軀,像是被重重的陰影吞噬。
行人多了起來,慕春遙趁機(jī)往前跑,越靠近界門,人流量越大。
所有的行李都由蘇德背著,幸好她身上還有些錢銀可以付“過路費(fèi)”,慕春遙盤算著在界門那里與蘇德會(huì)合。
不想守界的沙賊兇神惡煞,要了錢便催著他們往里走,每天都有很多人往沙漠里走,慕春遙被人潮推著遠(yuǎn)離了沙漠邊緣,而那些人,忽然各自散開,又消失不見。
離蘇德所說的北澤初雪之日,還有七天。
慕春遙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
她走了不多時(shí),便被一塊石頭絆倒,回頭一看,赫然是一塊森森的駱駝?lì)^骨,她覺得可怕,想爬起來離它遠(yuǎn)點(diǎn),扣著沙里的兩塊硬孔,好容易站起來,那兩個(gè)“小孔”也被她帶起來,她定睛一看,失聲尖叫——是一個(gè)骷髏頭骨,那兩個(gè)“小孔”,正是骷髏的眼睛。
狂風(fēng)驟起,慕春遙腳下的沙開始流動(dòng),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她也顧不得那許多,撐著兩塊頭骨往上爬,不停地爬……
風(fēng)終于停了,慕春遙忽然摸到了一副完整的骨架——是人的胸腔,她朝另一邊滾去,沙子沖散開來,露出了更多的白骨和骷髏——她竟在一個(gè)枯骨沙坑里!
面前還有沙子在不停地往下流泄,而她坐在一堆骷髏頭上,無能為力。
她大聲地呼救,哪里有人應(yīng)?
天色漸漸地陰沉下來,晝夜交接之際,又是一場(chǎng)大風(fēng),或者說,天黑以后,她就徹底完蛋了……
觸景生情,她想到自己不久后也可能成為這些白骨中的一堆散骨,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哭。
又一想哭也沒用,便繼續(xù)扣著那些骨頭爬,身體里幾乎沒有一絲水分,唯一的水分恐怕就是眼眶里的淚。
她想她怎么這么慘呀,又是被拋棄又是被追殺,現(xiàn)在還有可能變成一堆骨頭,被埋在大沙漠里,以后師父和蘇德來看她都……
忽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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