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慕春遙和賀承霄在夜色里疾馳,她抱著他的腰,感受著他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馬兒越過深草,草葉拂過她的腳腕。
她抱緊了他,不敢松手,也不敢晃動身子,生怕再從馬上掉下去。
“我們要去哪?”她問他。
“燕南。”他說,“公主抓緊。”
他叫她公主,他要把她帶回燕南?
不是在北澤當公主,就是在大魏當公主,可是現(xiàn)下,她也別無選擇,不逃出北澤,她便只能嫁給那個又老又丑的男人。
隨機應(yīng)變吧。她想。
“嗷嗚——”
夜色里忽然響起一聲嚎叫,然后,一聲又一聲,連綿不絕。
慕春遙只覺毛骨悚然,仿佛看到了一雙雙閃著熒光的眼睛,在黑暗中盯著自己。
“是……狼嗎?”
她小心翼翼地出聲發(fā)問,希望自己只是幻聽。
可是賀承霄低沉的聲音告訴她——“是。”
慕春遙心臟一緊,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害怕道:“那怎么辦……”
“公主放心,末將定護公主周全。”
他的話語恭敬,語氣中卻透著不耐煩,她聽著覺得有些奇怪。
“你之前……都叫我孟無諳……”
“末將怎敢直呼公主名號。”他立時否認。
……
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走出沙漠那天,他笑著喝下“忘情水”的畫面。
“你……”她遲疑道,“你還記得我嗎?”
“整個大魏都不會忘記公主。”他說。
“為什么?”
“因為你是公主。”
慕春遙一時語塞,這算是個什么答案?因為她當朝是公主,所以所有人都認識她,都記得她。這她當然知道,她想要問的是,如果她不是公主,他還記不記得他們在撒拉塔亞沙漠的那幾天,或者,她已經(jīng)忘記、他仍耿耿于懷的從前?
“你記得我些什么?”她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酸酸的。
“記得你是公主。”
冷冰冰的。這下她確定了,他是真的不記得她了。
“這忘情水的功效還真好……”她嘟囔。
短短半年,就讓他把她忘得一干二凈。
“嗷嗚——”又一聲狼嚎響起。
她整個身子都僵了,濃烈的血腥味鉆進鼻腔,她想問問他是不是自己的幻嗅。
“你聞到……”
話未說完,便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沉重的眩暈感襲來,她感到自己的身體在往下墜落,隨后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她已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在了床榻上。
慕春遙睜開眼睛,一眼看到的便是雕花的木床頂端,她掀開被子就要坐起,被一女子急急攔住。
“公主昏睡了數(shù)日,且莫要急于下床,先好生歇息吧。”
女子嫻熟地在她的背后墊上了軟枕,扶她倚靠在上面,慕春遙本來是正打量著這間又大又華貴的屋子的,此時也將目光轉(zhuǎn)了過來,落在這女子身上。
這女子一身規(guī)整的官裝,上了些年紀,似是侍女,又似女官。
“你是誰?”慕春遙問道。
“奴婢名喚素蕓,是太后遣來照顧公主的,公主以前也見過奴婢,只是后來您似乎失去了許多記憶。”
“嗯。”慕春遙點點頭,“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奴婢定竭力照顧公主恢復(fù)記憶。”素蕓恭敬地行禮,話語得體,像是專門受過訓(xùn)練,知道如何接主子的話。”
“不用。”
慕春遙坐不住,還是站了起來,素蕓身后的丫鬟急忙俯身為她穿鞋更衣。
換好了衣服,她走出門去,站在庭院里,一眼便看到了墻邊的海棠樹,一朵又一朵白色的、淡雅的小花,點綴在綠葉間。
慕春遙走到樹下,仰起頭,微風(fēng)恰起,送來一陣淡淡的花香。
陌生又熟悉,這個小院,這些房子,這些朱墻碧瓦。
她在秋千上坐下,輕輕地蕩了起來。
素蕓使了個眼色,便有小丫鬟在她身后輕輕地推她。
悠悠地蕩著,恍如在夢里。
好像很多年前,她就已經(jīng)在這里蕩著秋千了。
“賀承霄呢?”
她想起來,她似乎是從馬上摔下來了,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時候她還在跟著他一起逃亡呢。
“這……”素蕓的話說了個開頭就沒了后訊。
一只溫?zé)岬拇笫郑湓谒募贡成希o接著她的秋千便被抓停了。
她疑惑地回過頭,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沉沉地俯視著她。
“賀承霄。”她站起來,回過身去,面對著他,心里的不安消散了些。
他已換上了一身官服,墨藍色,繡著獅虎扼珠,似是剛從朝堂過來,從前散亂的頭發(fā)被玉冠錦簪齊整束起,本就嚴肅深沉的氣質(zhì)更多了幾分嚴厲的精神氣。
“這是哪里?”她問他,“我們現(xiàn)在在哪?”
其實她心里已經(jīng)猜到了□□分。
“燕南,宮城。”他如實回答,面無表情。
“你把我?guī)У竭@里干什么?”
“奉命行事。”他說來的話冷冷的,語氣也冷冷的,其實他一直都是這樣。
但喝了忘情水的他,好像又確實,一切都改變了。
大風(fēng)過,簌簌的海棠,在他與她之間落下,這一次,她什么都沒聞到。
海棠的香氣,本就微乎幾不可聞。
“請公主和末將去太后那里走一趟吧。”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將手無意識地按在腰間所佩的劍柄上,慕春遙留神看了一眼,然后移開了視線。
相識相攜的那幾天,短暫得如同過往云煙。
她當慕春遙以來,第一次見到當今太后,先帝的玫貴妃、當今皇帝的生身母親——江纖月。
徐娘半老,風(fēng)韻猶存,美艷高翹的眼角,濃密的黑發(fā),稀疏地夾雜著一些白發(fā)。
歲月是不可能不在一個人身上留下痕跡的。
賀承霄在江氏面前跪下,慕春遙懵懵懂懂地站著。
然而當她走到她近前,不知道為什么,她立時便被那股強大的氣場激得癱軟了身子,跪倒在地上。
她怔怔地盯著綿軟繁麗,彌散著異域之風(fēng)的地毯,然后又看著一雙戴著尖銳護甲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柔惠,別來無恙。”江氏將她扶起,明明是慈祥的表情、和藹的話語,卻自帶一副威嚴。
有點,像是其其格給她帶來的感覺。
也許,一個女人,在不得不掌控的權(quán)勢面前,都會變成這樣的吧。
慕春遙再不敢說出那句話——
我不是孟無諳,我不是柔惠公主。
身處皇城,如籠中之鳥,由不得她一個無半分勢力倚靠的人說是與非。
她是這樣想的,賀承霄卻不是這樣告訴她的。
一起自江氏的寢宮出來,走在宮道上。
他說:“你的身后,是半個大魏王朝。”
她并沒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他,只是淡淡地打趣:“我既是先天子之女,當朝公主,為何不是整個王朝,而是‘半個’?”
她這話說得大膽,連他一個向來無懼無畏的人,也不由得心底一顫,往四周看了看,確認無人聽到她的那一番話語,又見他們所走的路段僻靜,才道:
“半個,足以撼動根基,甚至全權(quán)傾覆。”
“可是,當今皇帝是太子孟彧,孟烜流落邊地,生死未卜,我母家又已亡……”
她無意卷入,可要從這權(quán)力的斗爭中抽身出來,又談何容易,唯有先保全自己,再談其他。
“不。”賀承霄轉(zhuǎn)過頭來,眼底的光銳利地聚在了她的臉上,眉宇間有未雨綢繆,更有運籌帷幄。
“陳家未亡,孟烜尚在……你知道,江氏為何重新將你接回來?”
他將她逼進一個狹隘的角落,一手抵在她身后的朱墻上,高大的身子,落下來層層的陰影。
他好像一點都不把她當高高在上的公主看。
或者說……她猜想,他現(xiàn)在的權(quán)力,已經(jīng)足以讓他不懼憚皇權(quán)。
“不知道。”
她以極其微小的幅度搖了搖頭。
“你可以告訴我嗎?”她不知道她為什么要跟他說這些,他既然說了,她也想知道,之后該怎么辦。
他長舒一口氣,直起身子,又和她保持了先前的距離。
他在前,她微微在后面半步,慢慢地走著。
“以后你會知道的,你只需記住,我不會害你。”
“為什么?”他不是已經(jīng)喝了忘情水嗎,為什么還能夠保證不傷害她。
“沒有理由。”
是沒有理由害她,還是不傷害她,沒有理由。
已經(jīng)到了她所住宮殿的宮門,他躬身向她行禮告退。
“等等。”她道。
他走了不遠,回過身來,手里按著劍柄,微瞇著眼看她。
她走上前幾步,好讓自己和他的距離更近些,“什么時候能再見?”
他沒說話,她便再問道:
“我什么時候可以再見到你?”
賀承霄頷首,思索了一會兒,然后道:“我在宮中可以自由出入,你若是想見我,便讓人帶話來。”
“可信嗎?”
慕春遙警惕道,“他們可信嗎?”
“不可信。”賀承霄道,“但暫時,你是安全的。”
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暫時?她心底燃起了一股對未知的恐懼,攀住他的衣袖。
她想讓他救救她。
素蕓卻已經(jīng)攜著幾個宮女迎出來,擁著她回宮去。
她忍不住探身去看,卻只看到他筆挺的背影,在深長無人的宮道中,越走越遠。
想要追過去,卻被宮女嘰嘰喳喳的探問纏得不能脫身。
(https://www.dzxsw.cc/book/79732534/3294397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