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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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躍謙掛斷江誡的電話后, 順手揉了揉躺在自己腿上,漫不經心支著一只耳朵聽的季青越的頭發。
季青越脾氣沖嘴巴兇。但頭發卻反常的軟,陳躍謙很喜歡手指伸入他發叢時順滑微涼的質感。
他理了理季青越的額發, 伸手又輕輕碰了碰他的眼睫毛, 笑問:“領導還滿意嗎?”
季青越冷道:“不滿意。”
他翻身坐起來, 和陳躍謙面對面,眉心微蹙,盯著對方的眼睛看:“你別等明年續約再走,現在直接單方面解約。我不想看你像個鵪鶉似的, 你不至于這么憋屈。”
陳躍謙懶洋洋笑起來:“我沒憋屈。”
他伸手扯了扯面前人的耳朵:“早在跟你在一起那天,我就想過最壞的結果。現在這個狀況, 還差遠了,我沒那么脆弱啊。”
季青越看著他:“但我不舒服。”
陳躍謙無奈道:“那你不舒服的事情可多了。”
季青越揮開面前人揉他臉的手:“你別打岔, 我在跟你說正經的。”
陳躍謙看著自己眼前冷著一副天使面孔的混血青年, 對方似是擺出一副要教訓他的口吻,便憋不住的想笑。
但他崩住了, 收回手放在對方膝蓋上, 手掌拍拍, 點點頭:“嗯,您請說。”
季青越冷冷開口:“江朝海算個什么東西,他年輕時舔臉朝季風找合作拉投資的樣子我都還記得清清楚楚。投機鉆營、煽風鼓動、打輿論戰, 他公司就那么起來的。圈里那套被他玩明白了,但他不該…把手段放到你身上, 他媽的真以為自己是土皇帝了。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凈, 一堆爛賬爛坑。”
陳躍謙聽著有些不對, 按住他后頸拉到自己眼前:“你要做什么?別給我亂來。”
季青越緩和自己的神色, 看著近在咫尺的陳躍謙。湊過去重重的咬了一口陳躍謙的嘴, 飛快的在他口腔內掃蕩一圈,分開后才開口:“放心,我只是想替你、替我討個公道。”
他朝陳躍謙露出個甜甜的笑來,將頭往對方肩頭一搭:“你知道的,我可不會玩那些心眼。當然只是順利幫你解個約,我們不吃悶虧。”
陳躍謙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別給我裝,你先起來給我說清楚。”
…
周決明目光專注的看著電腦屏幕,快速瀏覽檢查剛寫過的幾頁文檔,停了停飛速敲擊鍵盤的手,無意識的捏了捏手指。
他剛按完保存鍵,就聽見旁邊傳來道年輕男聲,冰冰涼涼:“你今天怎么沒等我?”
周決明循著聲音側頭,面前穿著黑色襯衣的男人靠坐在白皮沙發上,眼睛黑,頭發黑,衣服黑,皮膚卻有些與沙發融為一體的冷白。
“等你什么?”他淡淡問。
周決明沒看著對方,偏偏頭視線回到眼前的電視機,里面正好播到他們那天下午處理酸棗仁時的場景。
在電視里看著自己,實在是種很奇怪的事情,他又將視線挪開。
電視里陳周路和身邊江誡的聲音一道響起來。
一個聲音里活力四溢,帶著笑意:“周老師!你們還沒結束嗎?”
一個聲音平靜冷淡,但似乎底下蘊著點奇怪的卡頓:“今天下午,圖書館。”
從小到大,周決明自身的學習進度就和周圍人不大一致。他自然也更喜歡更習慣自己私人獨立的去學習,他幾乎沒有和別人一道相約圖書館自習室的經歷。
所以他這會很有些不能理解旁邊人的意思。
他偏頭看了看身邊的男人,對方進室內后就摘掉了戴了一天的帽子,頭發太黑,邊角有些濕意,顯得這黑色更為純粹。
膚白發黑,一臉冰冷漠然,但在他看過去時,對方側移目光避開了他的視線。
周決明稍微思考了一下,大概猜到原因:“我只是帶你過去。”
電視上播到陳周路砸到自己手指,他提示對方小心的場景。
周決明循著聲音看向電視,微微皺了皺眉。不管怎么看,一個陌生的皮囊下的自己,還出現在電視屏幕上,都很奇怪。
他收回視線,最后審閱一遍自己的論文。
但身邊的江誡卻又再次開口:“你和電視里這個人…關系很好?”
周決明視線放在電腦上,隨意回答:“一般。”
身邊終于安靜下來。
修完論文,電視上的節目也已經播到結尾,他抱著平板回了自己的房間。
每晚睡前一段時間,是周決明給自己留出來的,放在自己本來醫學方面的時間。
有次夜間他突然有些好奇,去搜了搜自己在原世界發的幾篇代表性的論文的關鍵詞。
果然,就連他過來前一個月剛過稿上刊的那篇都在,只不過分屬不同的作者。
他大致猜到這個世界有極快的知識“更新”速度,他在這邊所能搜尋學習到的與原世界相比,不會多,但也不會更少。
這對周決明來說,算是很好的一點。
作為起源地的國內,才是中醫發展最大的一塊沃土,沃土中也生長有最新的水平進程和前沿成果。
但醫學共通,周決明也時刻關注現代醫學新藥等方面的發展。
僅在自己熱愛的這一方面,他不喜歡被時代和前沿拋下的那種感受。即使他現在并不能投身其中做出點什么,但他也想時刻保持與其同步前進的狀態。
他剛打開一篇關于三維醫學圖像算法的文章,還沒看個熱乎,房門就被敲響。
他走過去打開了房門,門前站著頭發微潮一身睡衣的年輕男人。
周決明眉心微抬:“有事?”
江誡盯著他看了看,抿抿唇,才面無表情的開口:“那什么,上次你請我喝橙汁,這次我請你吃東西。”
空氣中隱約有食物的淡淡香氣。
周決明有點好笑,但沒表現出來,只是以正常語氣開口:“不用,謝謝,我已經吃過。”
但江誡微微睜大了眼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似是在發呆。
他想伸手關門,但江誡反應很快的伸臂微微卡了一下:“等等…但我做的是兩人份。”
周決明突然覺得面前的男人像個別扭的青春期孩子似的,冷臉下是顯而易見的笨拙和敏感,或者他只是常用冷言冷語假飾自己的幼稚面孔。他想起剛過來時,小明星做的也不算不過分,但江誡對他最狠的時候是綁在椅子上給他下藥。
包括他偶爾在自己面前表現的故作成熟的一面,更像是把大人皮披在一個沒長大的孩子身上,所以周身都是矛盾。
但周決明還是搖搖頭:“我晚上吃的很飽。”
他看著眼前漆黑的江誡的眼睛,莫名想起爺爺家以前養的那條小黑狗。小黑狗每次也是用這種黑漉漉的眼睛盯著他,透露點自己發現不了的可憐。
周決明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你下次還想做飯的話,可以提前跟我說。”
江誡一個人回到餐桌上。
他看著桌面上冒著熱氣的兩盤菜,兩天沒怎么好好吃過飯的肚子也開始抗議,他很有些氣憤,覺得自己是不是和周決明角色互換了。
然后他氣的把兩盤菜全吃完了。
周決明還想有下次…他將筷子重重戳刺在飯碗里,真能想。
但是突然的暴食,卻又只是給痙攣的胃部增添更多的負擔。
吃過飯,難耐的疼痛讓他不由自主的彎腰蜷縮,他連餐盤都沒力氣收拾,清晰灼燒的痛感第一次到達他都無法忍受的強烈程度。
他沒有吃止痛藥的習慣,他常常是清醒的捱過去,一個人在黑暗、汗水和寂靜中感受痛疼的起始、發展和消退。
他以為這次又和以往那般,最多堅持一個小時,便能完全消退。
他蜷縮在沙發上忍著痛感,感覺時間漫長的很。但痛覺卻毫無減緩的傾向,比以往難耐百倍的疼痛不消,甚至還有程度加深的趨勢。
他的手緊緊抓住自己腹部的睡衣面料,手背青筋浮動,江誡的額頭也一直在冒汗。
他偏過頭去朝向沙發里側,咬住了自己的另一只手的袖口。
周決明睡前,想出來一趟洗手間。
推開門,卻發現屋里電視機、電燈都還開著,桌面上的餐盤稍有些凌亂。
然后他看向了后背朝外埋在長條沙發上的人。
長腿連同整個身體像是胎兒在母體中那般靜靜抱在一起。
周決明視線移開,但又從對方隱約露出的側臉上看出點不對勁。
他走過去,湊近后看的更清晰。
白皮沙發上,江誡眼睛緊閉著,眉心蹙的很深,臉色蒼白有汗,顏色淺淡的快要和沙發融為一體。而他咬住袖口側邊露出來的嘴唇發白。
作為醫生的第一素養,他先將江誡的袖口手腕從他嘴邊艱難解救出來,放緩聲音問:“哪里不舒服。”
江誡微睜眼看了看他,另只手被他拿開后遇到水中浮木,緊緊拽住周決明的手腕,像是要將自己的痛感通過這種程度轉移。
周決明伸手摸了摸江誡的額頭,只摸到一手冷汗。
他再次詢問:“描述一下,你是哪里不舒服?”
江誡深吸口氣,出口的聲音很啞:“肚子…你有止痛藥嗎?”
周決明帶點力氣把他的身體打開,伸手按了按他腹部的上下左右幾個位置,問他具體是哪個地方痛,哪個地方不舒服…
最后說:“你現在不能吃止痛片,先去醫院。”
江誡一聽醫院就下意識的想拒絕,但晦暗模糊的光影下,他看見周決明的眼神。
很奇怪,他都快要痛昏過去。但他還是在腦海辟出塊地方,很清醒的看著周決明,很清醒的感覺到周決明的嚴厲。
從小到大,他靠著自己捱過許多個疼痛折磨的夜晚。
保姆不會管、父母不知人影,他常常是自己一個人。隨著年齡增長,恐懼消退,他也漸漸習慣各種身體的大小痛感,并且變態似的把它當作一種享受。
每次汗淋淋的重新活過來,他甚至能從中品味出綿長韻味,他喜歡那種熬過疼痛之后的空茫。
但這次,他正要沉入意識深淵,有個人卻冷靜的打開了他快要合攏關閉的門。
他本來是想把自己鎖起來,但周決明卻直接扭開了那把鐵鎖。
周決明進臥室換了身衣服,也給江誡拿了件自己的很長的厚大衣。
他將江誡從沙發上扶起來,把衣服遞給他:“身份證在哪?”
江誡慢吞吞的穿好衣服,衣服上淡淡的草木味包裹住他。他出口說在書房的桌面,但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太小,周決明根本沒聽清楚。
周決明自己去他住的那間房看了看,很順利的在一進門的桌面某本書上看到了他的證件。
出門、上車、到醫院、掛急診、檢查、轉科室,這一路上江誡一直模模糊糊,像是浮在上下晃動的深海里。
但他能感受到身側一直有一只手扶著自己,很穩的,寒冬夜里帶著暖意的。他奈不住的放任自己倚靠其上。
江誡甚至都開始做夢,虛無的、疲累的、冷熱交替的夢。
不知道過去多久,江誡終于睜開了眼睛。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病房的溫度不高,暖風吹過他露出來的流過冷汗的脖頸和手背時,讓他有些冷的打顫。
他微微偏頭找人,但凌晨的病房寂靜空曠,似是只有他一個人。
他等了會,甚至想坐起身來,然后他終于聽到點聲音。周決明拿著幾張單子推開門走進來。
他一直盯著那個方向,對方一進來兩人剛好就對視上。
他咽了咽有點干澀惡心的喉嚨。
周決明走過來坐到他病床邊,一邊整理著手上的單子,一邊問:“還痛嗎?”
江誡搖了搖頭。
周決明看了眼他,繼續說:“可能是急性胃炎,剛剛給你打了一針止痛。掛一晚上液體先觀察,明天早上空腹做個胃鏡。”
江誡久不接觸醫院,腦海里對胃鏡還停留在別人口中的,用一根管子直接延申戳到胃里的印象。
他覺得這樣實在是太奇怪,一想起就開始犯惡心。江誡皺眉小聲說:“我可以不做胃鏡嗎?”
周決明平靜的低頭看著他,問:“為什么?”
江誡半天沒說話,但能察覺到周決明在等他回答。
他意識并不清醒,還有點發熱,最后出口,聲音里帶著自己不知道的干啞可憐:“有點恐怖…和奇怪。”
周決明也有點奇怪的看著他:“無痛胃鏡,不會有什么感覺,會打麻藥。”
江誡手躺的有點麻,他下意識抬了抬,但周決明在他抬起來之前就按住了他的胳膊:“別動手。”
江誡只得放下自己的手,他咽了咽有刀割般痛意的喉嚨:“我沒做過,完全沒法想象。”
周決明好不容易才聽清他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似是笑了下,才說:“不用你想象,睡一覺就做好了。”
江誡微微偏頭看了看病房亮度過高的燈光下周決明的側影,他甚至看見對方眼睫在頭頂白熾燈映照下疏朗的陰影:“一定要做嗎?”
周決明低頭在看手機,對周決明的問題點點頭:“要做。要通過胃鏡觀察你胃部炎癥、糜爛的嚴重程度,再看是否出血,才能對癥下藥。”
江誡盯著天花板似是在發呆。
周決明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看了看他的液體,打開了手機上保存的資料。
但江誡的聲音卻又突然響起,模糊又迷茫的緩慢:“這是我第一次來醫院。”
周決明看了眼他,將視線重新放到自己的手機屏幕。
但江誡并沒管他聽不聽,只是單純的敘述。
“小時候,我沒人管。感冒發燒、拉肚子、過敏、受傷,都是靠自己捱過去。所以長大后一直到現在,我就很抗拒到醫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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