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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身份


62

        陳躍謙和江誡初高中就認識,  算是自小相識,但兩人的生長環(huán)境卻截然不同。

        陳躍謙是氤氳在陽光大亮的愛里成長起來的,而江誡,  是獨自一人站在黑暗中的碎冰上艱難漂過少年時代的。

        和那年除夕的聲音詭異的重合起來,電話對面陳躍謙的背景音也是熱鬧的,混雜著比他們這里更明顯的炮竹熱烈的響聲。

        陳躍謙就在這種煙火喧囂的氣氛中笑著開口:“江總,新年快樂啊,  來年發(fā)大財!

        大概是5年前,那晚異國他鄉(xiāng)的寒冬,在尚且陌生的馬文的家里,  江誡撥過去的那個未發(fā)一言的電話里,  陳躍謙也帶著這樣的笑意問他是誰。

        那時在電話這頭的江誡,  是被限制在鐵籠里的困獸,  與陳躍謙的喧囂熱鬧格格不入,陳躍謙的聲音給他指了方向、卻也更深的將他鎖住。

        而今,  江誡聽著電話里陳躍謙的聲音,視線放在桌對面低頭吃飯的周決明身上,聽見里面?zhèn)鱽砹硪粋男人不經(jīng)意的親密聲音已經(jīng)不再泛起波瀾。

        江誡回道:“你也新年快樂!

        年關(guān)節(jié),朋友之間的互相問候,江誡終于只得到問候,  而不再在黑暗中滋生出孤寂和各種惡劣的壞情緒。

        掛掉電話,  江誡端起放在自己身邊的餃子,第一個第一口便是玉米蝦仁,  入口鮮而甜,唇齒留香。

        他端起放著橙汁的玻璃杯,  叫對面那人的名字:“周決明!

        很幼稚的舉動,  周決明順應(yīng)他舉起來。兩個玻璃杯的杯沿在空氣中撞出清脆的聲音,  杯里的液體滑出音符的訊號。

        江誡嘴角勾著,喝了第一口。

        …

        江誡第一次品悟到年節(jié)的美好,但也只有一天,所以才顯得彌足珍貴。

        那晚周決明將他送到樓下,甚至還消食似的陪著他走了一段路,周決明給他裝了許多包好的餃子和熟食。他等兩天就要去外地,自己申請的,和《你好,醫(yī)生》組織的公益部去偏遠山村派發(fā)物資和提供醫(yī)療援助。

        兩人在江誡的車前停住腳步。

        周決明先說再見。風(fēng)在這天也格外溫柔,輕輕的飄過只吹起兩人的頭發(fā),他朝江誡笑了下,示意對方上車。

        江誡東西還拎在兩手上,食物帶著重量,重重的往下勒著他的手心,混著極低的溫度似刀割。

        江誡突然快走兩步到周決明面前,以一個非?斓、猝不及防的動作靠近周決明,下巴在他肩膀上隔著柔軟大衣輕輕搭了一下,兩只手抬起手上的重物在周決明的背心輕輕合了一下,然后在他耳邊說了句簡單的話:“周決明,下次見。”

        整個過程僅幾秒,周決明只感受到對面靠過來時身上帶著的成熟男人的冷冽氣息,和他出聲說話時氣息中攜帶的橙汁的甜。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矛盾,像是在緊閉的堅硬的蚌殼下藏著柔軟,必須要撬開來看。

        周決明的兩手一直放在大衣側(cè)兜里,江誡的靠近到離開的跨度太快,甚至沒有給周決明反應(yīng)的時間。

        他站在原地看著車走遠,直接轉(zhuǎn)向大道,直到尾燈在雪地里染上的紅霞脫離視線,周決明才轉(zhuǎn)身離開。

        那是他和除卻親人的他人之間的第一個擁抱,即使這并不能算一個完整的擁抱。

        …

        周決明在山區(qū)奔波,耗過整個開學(xué)前的短暫假期,他早在寒假校內(nèi)系統(tǒng)開放時就選了足夠的課,并不比上學(xué)期少,他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nèi)盡早的修完所有必需課程。

        在山區(qū)時,手機信號時常處于接受不良的狀態(tài),而事情也確實是雜而多,所以每次返回縣城中轉(zhuǎn),他才能看到江誡發(fā)給他的信息,他偶爾回,偶爾不回。

        自那個擁抱過后,周決明沒有再給自己蒙著白布裝瞎。他開始以客觀的角度來審視自己、審視江誡、審視兩人的關(guān)系。

        江誡在有意識卻又小心的帶著他往曖昧的方向上走,以那雙灼灼又通透的眼睛,而自己卻也毫無反抗的跟著走了。

        溫水煮青蛙,他此時是那只剛被下鍋的青蛙,水還是涼的,他尚且清醒、尚且有跳出來離開的可能。周決明問自己,他會貪圖這點還沒升起來的溫度而沉溺其中么。

        這段關(guān)系、乃至后續(xù)可能的發(fā)展是他從未納入自己的計劃中的。

        他是個意外闖入這個世界的外來者,不知為何而來,更不知何時離開,這是懸在頭頂?shù)囊话训。他有這個建立穩(wěn)定關(guān)系的基礎(chǔ)和條件么,刀降落,到時他又會舍得放開么?

        忙過一陣,寒風(fēng)四起,周決明坐在土砌的院墻邊望著夜晚空寂的天色,褲腳上帶著晨起走山路染上的已經(jīng)干掉的黃色泥漬,旁邊坐著個年老的村民抽著自制的草煙,味道不淡,但更多的是種干草的味道。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和路遙遙拍照回來的那天晚上。

        那晚回家后他推開香樟樹旁的小窗,意外看見的樓下的江誡。路燈那晚爭氣的亮著,投射下方男人的剪影,三樓實在不高,能讓他看清楚江誡眼睛望著手機,手上卻無意識的敲出煙來點燃,細長的白色香煙夾在他兩根手指間,指節(jié)和煙白成同一個顏色。

        那晚的景象莫名帶著點美感。

        從最開始,江誡靠近過來,他就沒有推開過。消極的放之任之,到后面甚至連消極都褪去。

        周決明找老人要了根草煙,用粗糙草紙卷成煙頭濾嘴直接這樣纏著抽了兩口。

        他覺得他是該放手的,在發(fā)展初始就該斬斷,這是最簡單省事的選擇。

        但這個念頭并未堅持到他返校;厝ツ翘,凌晨的機場,即使是交通的高峰期,人亦不多。

        周決明帶著風(fēng)塵和略微感冒的嗓子,推著行李箱往航站樓外走,路過垃圾桶,他將喝空的礦泉水瓶投入其中。

        起身時,聽見帶著點涼的男聲響在自己左側(cè),有人的手指在他握住行李拉桿的手背上微微碰了碰。

        “周決明,這里。”江誡在他身后說。

        周決明轉(zhuǎn)過身,看見旁邊的江誡。今天的江誡穿著和以往大為不同,上半身是黑色短款羽絨服,下半身是淺色直筒款牛仔褲,腳上是雙極其干凈的灰色運動鞋。脖子上,圍著條厚實的灰色圍巾。

        周決明看著他,咽了咽泛著刺痛的喉嚨,問:“怎么知道我的航班?”

        江誡的目光和他平視,臉上依舊是冷峻的,但眼神帶著點歉意:“你手機聯(lián)系不上,我問了下你們總導(dǎo)演,就怕你回來太晚,所以…”

        周決明的聲音淡淡的:“我是個成年人,不用擔(dān)心!痹捖浜韲捣浩鸢W意,他忍不住偏頭咳了下。

        可能他的聲音總是這樣,淡淡的,不怒不喜的,所以江誡并未從中察覺到抗拒。他只是將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松下來,然后將戴著熱度的織物纏上自己的脖頸。

        可不奇怪么,一個那么冷漠的、充滿戾氣的人,包括現(xiàn)在的表情都是涼的,但手上的動作卻這么仔細,小心翼翼的避開周決明的口罩將他的脖頸捂的嚴(yán)嚴(yán)實實。

        暖意裹住自己,即使是在熱氣充足的航站廳內(nèi)。

        然后,更快的,江誡又抬手圍住他,兩手在他后背心輕輕貼了貼,臉在他的圍巾上碰了碰,冷冽的男香撲進周決明的鼻腔。

        冷感的聲音響在周決明的耳邊,很近,江誡說:“終于回來了!

        周決明的一只腳已經(jīng)抬起來要跨出那盆水,底下的火正漸漸加大。

        江誡后腦勺的一縷碎發(fā)涼涼滑滑的拂過周決明的耳垂,周決明抬起的那條腿突然就失去了邁出的力道。

        這是最不劃算的打算,周決明看著江誡很快退開后眼睛里融進的光,這好像…又是很值得的選項。

        江誡接過他手上的行李箱,周決明沒怎么反抗的松了手,江誡問:“怎么感冒了?”

        兩人往航站樓外走,周決明的呼吸間是江誡圍巾上沾染的冷冽男香,他開口道:“不嚴(yán)重!

        “去趟醫(yī)院吧?”兩人上了電梯,直接往負一樓的停車場走。

        周決明隔著透明的電梯門,感受到自己的快速下降,他開口回應(yīng):“沒事,包里有藥,再吃兩頓就行!

        江誡便沒再勸。凌晨的街道,即使開的再慢,也在眨眼間便到家里樓下。

        雪已經(jīng)消了許多,月亮從厚重云層里露出模模糊糊的半張臉,周決明將圍巾松下放到車?yán)铩?

        江誡也下了車,兩人暫且都沒有上樓離開的打算,一起靠著車門,隔著霧氣看橙色的路燈光。

        “我明天要出差,再回來可能是半個月后了!

        周決明偏頭看江誡:“那早點回去休息!

        江誡搖搖頭:“沒事,明天在路上可以睡覺。把身體照顧好,你們要開學(xué)了。”

        周決明嗯了聲,喉嚨不舒服,聲音放的輕又低:“你也是,照顧好自己!

        江誡點點頭,呼出口白色的霧氣:“我順路去趟香港,把我媽和那老鬼的事情處理了。”

        江誡沒有多說,很快直起身體朝周決明抬抬頭:“上去吧,外面太冷。”似是想到什么,他不自覺露出個笑來:“我把你給我?guī)У牟硕汲酝炅,很好吃。樓上你家門口我又放了點水果,你記得拿。”

        周決明又有些無奈:“沒要交換,不至于!

        江誡看著他,眼神里帶著東西:“這不是交換!

        周決明看著他,半晌收回視線,轉(zhuǎn)身時停了停,說道:“注意安全,回來時…告訴我,我來接你!

        江誡眼睛里的光又突兀的亮起來,他低低的噢了一聲。那表情,混著他今天這套裝扮,肆意與英俊晃人眼睛。

        周決明上樓前,還是回頭補充了一句,聲音放的輕:“江誡,今天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看!

        …

        等到周決明上樓,果然看到門口放著的兩大袋果蔬肉類,周決明默默想著,是不是以后還是給江誡拿把鑰匙讓他能夠進門。

        他將行李和菜都放好,再去推開窗,江誡果然還在那處,站在一豆路燈光下,望著周決明的方向。天上又開始飄下細雪,紛紛揚揚,隨風(fēng)降落。

        周決明站在高處,沖江誡招招手,那人才坐進車?yán),發(fā)動汽車駛離,車燈拖的很長,像是不舍。

        周決明回廚房洗手,路過玻璃門,看見上面映出自己的模糊側(cè)影。他偏了偏頭,才感覺自己的嘴角是勾著的,淺淡的笑著。

        可能這便是他成為那只青蛙的原因。

        …

        時間的游走總在不經(jīng)意之間,日升日落、晨昏幕落,衣服逐漸穿的單薄、柳絮落完嫩葉變綠、路遙遙在耳邊咆哮可怕的期中考試季。

        已經(jīng)是初夏了。

        這幾個月,周決明和江誡的關(guān)系漸近。已經(jīng)是江誡隨意就來他家吃飯的程度,兩人的聯(lián)系幾乎不斷,所以讓周決明覺得有些好笑。

        架鍋燒水的人還在掩蓋自己的企圖似的,小心翼翼的,探頭探腦的。周決明琢磨著什么時候,尋個由頭揭開這層布。

        《你好,醫(yī)生》在今年第一季度徹底整季播完,沒有像周決明一開始所想的熱度自然冷卻,反而一直穩(wěn)在頭榜,甚至多種經(jīng)紀(jì)機構(gòu)、合作方乃至廣告商通過各種途徑找到他這里來。

        這學(xué)期事情不多,周決明修了足夠的專業(yè)課,已經(jīng)在申請?zhí)崆爱厴I(yè),同時處理自己的畢業(yè)設(shè)計。小明星好的是,雖然不愛上課,但七七八八的實踐活動參與的多,早已湊夠?qū)嵺`學(xué)分,所以對周決明來說,現(xiàn)在的畢業(yè)便很方便。

        他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暑期高?荚,孫竅和自己高校的老師推薦過、再加上節(jié)目上他的表現(xiàn)乃至本科學(xué)校里的成績有目共睹,校方愿意給他提供一個參與考試和面試的機會。當(dāng)然,具體的材料和面試資本,都得周決明自己的準(zhǔn)備。

        晚上,周決明正在客廳查看論文期刊方發(fā)來的上刊反饋,他目前沒有能被承認的實驗條件和可以說服人的切實數(shù)據(jù),只能做些綜述討論、模型構(gòu)建類工作,寫的論文投的是個國內(nèi)的排名很不錯的醫(yī)學(xué)類刊物,順利過稿即將在下期上電子刊。

        周決明的手機在茶幾上振動起來,接起,是路遙遙在那邊生氣激動的聲音:“小周啊!好像有認識你的還是什么熟人嫉妒你所以爆料,營銷號把你真實身份扒出來了!你又被刷上熱一了!已經(jīng)開始罵起來了,好多人罵!媽的,操!怎么一天天的那么閑,沒事找事!

        周決明聽她飛快的輸出一通,帶著怒意,他大概聽明白路遙遙的意思,正要開口安慰讓她冷靜。

        門外就傳來細碎的門鎖轉(zhuǎn)動聲,周決明看了看電腦右下方的時間。

        江誡在門口換鞋,已經(jīng)遠遠的叫了一聲:“周決明!

        周決明放下膝蓋上的電腦,站起身來,朝江誡示意自己手上的電話,同時對路遙遙說:“沒關(guān)系,先別著急!

        房間里開著窗,5月的風(fēng)從中穿進室內(nèi),帶著各種綠葉花香,將門口的江誡身上的襯衣吹的袖口和下擺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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