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背著手，悠閑的左右踱步。只見她輕啟朱唇，露出潔白的牙齒，笑映如花，道：“令史大人果然好威嚴，不愧為縣庭干吏。不過大魏的律法我們向來無視慣了的，也不太遵守。令史如果有空，不如給我們普及一下。”

　　蕭照大概猜到了對方的來歷，八成是此前去逐所說的刺客，想不到來的這么快，他心里暗道不妙。站在那女子后面的三人身材高大，腰間都配著長劍，自己顯然不是對手。知道在劫難逃，臨死前也不想表現得太過軟弱。

　　他冷冷道：“想來諸位游散慣了，怎受得了這律法約束。我知道諸位要取我性命的，不過冤有頭債有主，應華兄和此事無關，諸位可否放過他。”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當然，我向來不喜歡濫殺無辜。不過你怎么知道我是來殺你的，而不是來請你去做客的？”

　　蕭照道：“我壞了你們好事，你豈會放過我，只是令我沒想到的是，作出如此周密計劃的竟然是個年輕女子。”

　　“女子又怎樣，難道天生就不如你們男子。”她收攏笑容正色道。

　　蕭照正要回答，突然聽見一陣馬蹄聲，緊接著車輪聲和腳步聲也響起來。眾人齊齊向聲音來源處望去，只見三輛革車正急速向這邊駛來，每輛車上都載著幾個士兵。

　　革車漸漸駛到跟前，那為首的一個軍吏大聲道：“什么人敢堵截官府兵車，不要命了嗎？咦，你們帶著刀劍干什么，莫非又是不事生產的游俠當街私斗。哼，軍爺暫時沒空搭理你們，你們最好給我老實點。”

　　那女子狠狠的瞪了那為首的軍吏一眼，一擺手招呼三個手下閃到一邊。蕭照也趁機躲進旁邊的小巷中，趁沒人注意到自己，拉起應華輕著腳步往后退，退到一處拐角，急忙轉身發足狂奔。

　　那女子這時候也發現蕭照不見了，待這幾輛革車走遠了連忙跟著蕭照追了上去。這閬里深處，房子排列無序，到處都是岔道小巷，他們不熟悉地形，早就不知道蕭照跑哪里去了。幾人轉了幾圈，沒發現蕭照。轉頭聽見人聲嘈雜，剛剛那個軍吏又回來了：“他媽的，快抓住這伙人，他們是群盜。”

　　蕭照和應華跑了一陣，累的氣喘吁吁，來到一處房屋前，應華說：“蕭兄，我扛著你從這里爬出去，這里圍墻不高，剛好可以翻過去。”蕭照握著應華的手道：“應兄，實在是太感謝你了，我要是不死，將來定當報答。”應華道：“說什么報答不報答的，快走吧。”

　　蕭照爬上屋頂，翻過里墻，一躍到墻外的小徑上。一路小跑，一口氣奔到石亭門的主道。此時城門已經打開，街上星星點點有了行人。他的心臟砰砰直跳，也來不及多想，深呼一口氣，故作鎮定的來到城門口。城門吏像往常一樣注視著過往的行人。見到蕭照，繃著的臉立馬舒展開來，諂笑道：“蕭令史來了，這么早便要出城？”

　　蕭照見他這般模樣，心想看來逮捕我的文書還沒有發放，他的心稍微放松了一點，自從升為令史以后，這個城門吏對自己的態度便轉變了許多，當然，他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變成官府的通緝犯，否則又該是另外一幅面孔了。

　　他清了清嗓：“不錯，出城辦點事情，咱們做獄吏的常常都要東奔西跑，不比你們城門吏那么清閑啊。”城門吏道：“蕭令史說哪里話，咱們雖然只是個看門的，每天也并不輕松，萬一不慎將奸邪之人放進去，這個飯碗就保不住了”

　　二人客氣了幾句，蕭照一拐出城門，便撒開大步，朝西拼命的奔跑。奔跑的過程中，心里涌起陣陣悲傷，此一去，不知道前途該是怎樣的，還能不能活著回到這個從小生長的地方。這個名叫蕭邑的小城，還有許多從小玩到大的伙伴以及那些關系親密的鄰居。他記得有一次，自己回家太晚，被父親鎖在門外，他流落到巷子里，是隔壁老韞將他帶回家里，給他飯吃又讓他借宿。這些細微的恩情，他都記在心里。想著以后有出息了再來報答。雖然也會有許多的不愉快，但一件溫情的小事，就像黑夜里的燭光，讓他感到溫暖。

　　他不敢走大道，生怕后面有追兵追趕，不斷挑就近生僻的小徑，也不顧路上的泥濘。跑了不知道多久，雙腿已經開始發抖，肚子也餓的咕咕叫，他不敢停下。強撐著往前走。

　　只走了幾百步，突然腳下一滑，蕭照整個身子摔倒在地，沾了一身泥濘。他只好爬起來在旁邊的干草地滾了一圈，然后躺在地上休息。蕭邑境內幾乎沒有什么像樣的大山，除了開墾出來的沃土田地，就是大片大片的沼澤莽荒。尤其是一直往西，尚未開墾的荒地更多，這也是他選擇朝西走的原因。這個時代人少口太少了，土地利用率相對很低，不像后世，他記得農村老家，就連山坡的沙地也都種植著番薯洋芋等對土地肥力要求較低的作物。

　　躺在草地，也許是太累了。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等到再次醒來，已經是傍晚，看看太陽已經完全下山，天色就要黑下來，連忙背起包袱，又開始跋涉。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應該已經出了蕭邑境內。但并不代表危險就已經解除。

　　“眼下應該盡快找一處地方休息。”他在心里想著。就這樣走了數里，透過前方的蘆葦，隱約看見一座房子。他連忙疾走幾步，來到房前。沼泥糊的墻壁，上面還夾雜著許多干枯的雜草枝葉，房頂是蘆葦鋪蓋的。門前已經是荒草雜生，顯然廢棄已久。蕭照推開門，走進屋中。一進來，看見房中的情形。登時嚇得哇的一聲叫出來。急忙退到房外。

　　原來房中正對門的床上，躺著一具尸骨，白骨嶙峋，看著十分可怕。此時天已經快黑了，附近沒有可以歇腳的地方。他在心里思考著：“只不過是一具尸體，怕什么。這世上又沒有鬼。”于是又鼓起勇氣折回屋中。他觀察床上的尸骨，也分不清是男是女，只覺得它的雙腿蜷縮著，雙手則握在胸前，好像是自然死亡。床頭有一張案幾，案幾上放著一只瓦罐。蕭照猜測，這人可能是因為生病而亡，死前無人照顧。不覺心里生出一股悲涼，這個時代有許多家庭，兒子戰死了，官府又不理會，家中老人孤苦無依，死了也不能入土為安。

　　休息一晚，次日，他在房屋旁邊挖了一個大坑，將尸骨小心翼翼的放進去埋好。嘴里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借宿了一晚你的房屋，就當是為你做最后一點事情吧。”說完拿起包袱杵著木棍便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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