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刺目的白光燈，與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轉過頭才發現四周空無一人，耳邊只有吊瓶中液體滴落的聲音。

        這樣寂靜的時刻，卻讓我想中學時的某個夜晚，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教室里安靜了一瞬，旋即沸騰起來，胖胖的女班主任控制了一下秩序后，突發奇想地對我們說：現在我不管你們，除了不能出教室之外，你們可以去找想找的人聊天。那是我們剛合班后的第二個學期，正是最感到孤獨的時刻。同桌早不知跑去了哪里，我獨自靠著墻，目光放空。黑暗的人聲鼎沸中，耳邊突然想起熟悉的男聲：怎么不去找我玩？

        我一轉頭，看到之前的男同桌，正笑著往我旁邊凳子上坐下去，他剛被調去最右側的靠墻位置，而我在最左邊。

        無法用言語準確描述出心中的那種悸動，一兩年之后，我和他再無聯系。后來和你在一起，每時每刻都會有這種感覺，牽著你手的時候，互相擁抱的時候，賴在你身上的時候，就像在那個人聲鼎沸的夜里，轉頭看到他的感覺。

        眼前突然出現媽媽放大的臉，我看到她臉上的皺紋，和流著淚的雙眼。她的手懸在空中，想要摸摸我的臉，卻又瑟縮著垂下去。我聽到她顫抖的嘶啞的聲音：晴晴啊，你死了媽可怎么辦啊……

        是啊，我死了，媽媽怎么辦？

        我想說我還有十幾萬的存款，是以防她生病用的，我想說我拜托了杏子，請她有時間去照顧你。但我只是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媽媽她一輩子太苦了，爸爸早早地去世，她一個人把我養大，我卻因為工作常年遠離她，而如今，我也要沒了。叫我如何對得起她？

        總以為還有許多時間，可以好好地，再像小時候那樣每天黏在她身邊，陪她走過人生最后一段時光。可是三年未見，媽媽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白發將黑發侵蝕得所剩無幾，媽媽在老去。我一直以為我會給她養老送終的，可是她老了，我卻要死了。

        頭痛，好痛啊。

        眼前的世界一點一點黑暗下來，媽媽的聲音忽遠忽近，最終消匿于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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