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連倒了半月有余的恭桶，謝絕發(fā)現(xiàn)，別提是走夜路，這位世子殿下連出門的次數(shù)都少得可憐。

        大抵是瘸子的緣故，云錦書一出門，那必然是前呼后擁，不會有落單的時候，但這也不妨云錦書次次從一眾下人中挑出謝絕在身旁伺候。

        從此，不論端茶倒水還是跑腿推車，只要是活，只要謝絕能干，那大伙便達(dá)成共識，心口一致地喊他：“蘇安，世子殿下找你。”

        在眾人的鼓弄下，謝絕一時忙得腳不沾地，走起路來整個人都是飄得。他為了能睡個飽覺，連晚上的生計都三兩天曠工。

        蘇常偶爾來探望他，鼓勵道：“我看你如此熬下去，不用十幾年就能到我這位置了。富貴就在眼前，你可要把握住機(jī)會啊。”

        對此，謝絕在心中冷冷一笑，嗬，蘇常這是不知道他虧了多少，在世子府干上十年還沒有他一夜出去來得多。

        蘇常見他憋得青紫的臉色，明白他是有苦難言，立馬又添了許多嘮叨話勸慰。

        這一日，陽光晴好。

        云錦書使喚謝絕推他出門，到院子里曬太陽。

        小廝遞上這月新到的貢品瓜果，便匆匆退下，獨(dú)留下謝絕進(jìn)行剝皮處理。

        一旁，云錦書靠坐在推椅上，姿態(tài)慵懶，仰首閉目。

        謝絕瞧他那副享受樣就來氣，把手里的葡萄當(dāng)做是云錦書，目光在他身上游走，測量著命脈，刀工了得的給葡萄劃上幾痕。

        “你盯著我做什么？”

        謝絕賠笑：“沒，小的就是覺得世子殿下生得好看，就想著多瞧著幾眼。”

        云錦書睜眼，看他一臉狗腿的諂媚樣，心道這些人都是一個樣，估計在想著什么時候能被提拔。他出聲問道：“蘇安，你現(xiàn)在的月錢多少？”

        謝絕哪會知道那個，按那封書信來看，蘇母和蘇常做了交易，蘇安到世子府手下做事的第一年，月錢統(tǒng)共歸蘇常所有。

        “回殿下，三兩銀子。”他大致猜了個數(shù)，反正這不食煙火的世子也不定會知道。

        “哦。”云錦書思索了一陣，“好少啊，才三兩，蘇安你夠花嗎？”

        若是平常人，聽他說這話的意思，應(yīng)當(dāng)會想到是準(zhǔn)備賞錢。

        謝絕如此猜想，嘴角假笑得裂開，滿眼希冀地說：“夠花夠花，世子殿下，您莫不是——”

        云錦書暗暗冷笑：“莫不是什么？”

        要賞就賞，賣關(guān)子作甚。謝絕故作羞澀：“小的不敢揣測，世子您說什么便是什么。”

        “那我可就說了？”云錦書默了下，給足謝絕時間欣喜后，隨即話鋒一轉(zhuǎn)：“既然夠花，那便扣一兩吧，近日世子府入不敷出，與本世子共進(jìn)退你有什么怨言嗎？”

        感情是在耍他呢，謝絕咬牙：“沒有，絲毫沒有怨言。小的榮幸之至，怎么會有呢？”

        “那便好，不枉本世子慧眼識珠，沒有看錯你。”云錦書淡然一笑。

        蘇管事來報消息的時候，只見蘇安臉色陰沉，手上不停捅著瓜果。彎腰行禮間隙，他悄瞇投了個眼神，示意謝絕擺好姿態(tài)。

        云錦書冷淡開口：“何事？”

        “回殿下，宋廉宋捕快來了。”蘇常稟報。

        聞言，一旁的謝絕微訝，心道這小瘸子居然認(rèn)識宋廉。他偏頭一瞧，只見云錦書笑顏逐開，眉眼都捎帶上喜色：“直接讓他進(jìn)來。”

        謝絕手中的刀片咣當(dāng)一掉。

        云錦書和蘇常皆投來目光，前者疑惑，后者瞪視。

        謝絕沒有理會蘇常，欣欣然望著云錦書，道：“世子殿下，我去換把刀，這把臟了。”

        云錦書沒說什么，擺擺手示意允了，謝絕這才踱步退下。

        隨蘇常一并出了主院，謝絕就被他拉到一旁訓(xùn)叨了幾句，大意是候在世子身旁行事得小心小心再小心，謹(jǐn)慎謹(jǐn)慎再謹(jǐn)慎。

        得知宋廉要來了，謝絕這時候可沒功夫也沒心情搭理他，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大有你再多說一句，明天樹上便會多一具無頭尸體之意。

        蘇常被他那陰狠的眼神一掃，六月的熱天里莫名地脊背發(fā)涼，只好悻悻丟了句好自為之離開。

        謝絕從廚房回來時，宋廉已經(jīng)在云錦書的身旁落了座，兩個人見他來了紛紛抬頭看了眼，見謝絕一臉賠笑，又轉(zhuǎn)而繼續(xù)剛才的話題侃侃而談。

        謝絕立在一旁垂首候著，余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宋廉。

        這人與他想的不大一樣，本以為會是個粗狂大漢，沒想到長得十分秀氣，身材挺拔但不魁梧，舉止自如，談吐有度。

        如果不是付宸舟跟他叮囑過宋廉的厲害，他怕是會因這相貌看低了這人。

        果然，不可貌相。謝絕暗暗撇嘴。

        “宋大哥好久沒過來，是最近遇上了什么難事嗎？”聊完家長里短，云錦書問他。

        宋廉嘆了口氣：“近半月，京師世家各府丟失的財物數(shù)目比以往更甚。”

        云錦書面露擔(dān)憂，問：“又是付宸舟干得？”

        謝絕立在一旁，聽得暗自發(fā)笑，心說你個小瘸子，我殺不了你，能給你添點(diǎn)堵倒也不錯。

        但他沒來得及得意一刻，卻聽宋廉肅色道：“不只是付宸舟，還有謝絕。”

        聞言，謝絕心中由喜轉(zhuǎn)愕然，他才剛到京師不足一月，宋廉是如何得知他來的，難道是初到京師時，跟著他的小尾巴。

        謝絕微瞇起眼，神色陰沉。

        就在這時，云錦書還不忘在他心頭添一把火，嘴里不停地細(xì)細(xì)琢磨著“謝絕”這個名字。

        這一聲聲落在謝絕耳中不免心里發(fā)顫，只想立刻回小偏房，拿只陳年久釀的臭襪子把這小瘸子的嘴堵住。

        云錦書根本不知道身后人心中所想，仍好奇發(fā)問：“宋大哥，那你可是能抓到謝絕？”

        這是個好問題，謝絕也豎起耳，認(rèn)真地聽。

        短暫的沉默后，宋廉緩緩道：“現(xiàn)在只知道這人長相奇丑，還愛奸殺婦人，應(yīng)該是個孤寡之人。”

        話音落下，謝絕呆愣住，陷入深深的自閉。

        且不說他相貌俊郎，當(dāng)年差點(diǎn)在漠城待不下去的原因就是上門說媒的人太多，容易暴露身份。再說他就是劫財，什么時候還轉(zhuǎn)行奸殺了。

        至于孤寡，他年芳二八沒有娶親，不過是喜歡獨(dú)行，怎么到別人嘴里就成了孤寡！

        謝絕恨恨地想，偏房里的另一只襪子該鑲在宋廉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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