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宸舟把自己近期的大致情況給謝絕說明后，謝絕也沒有怪他，只提醒他要多加小心，以宋廉的情報來看，只能暫避鋒芒。

        臨走前，付宸舟不忘多問了一句：“你最近在世子府怎么樣？”

        謝絕想了想：“沒怎么樣。”

        “那小世子沒為難你？”付宸舟饒有興致地說：“我聽說他脾氣可不怎么好。”

        謝絕心道，小瘸子脾氣是不咋樣，但是和自己比起來，他倒沒覺得什么。畢竟小瘸子不高興只能瞪人和讓人倒恭桶。

        如此想著，謝絕嘲笑了下，無所謂道：“就那樣，還行吧。”

        “看來你過得還不錯，那我也沒什么要擔心的。”付宸舟越上墻頭，又補充說：“但你一定要注意防著點宋廉，聽說他最近也在找你。”

        謝絕勾唇輕笑：“他找謝絕，關我蘇安什么事？”

        付宸舟聞言愣了下，也笑了起來，隨后縱身遁入黑暗中，了無蹤跡。

        萬籟俱寂，謝絕抬頭看著夜空中月亮光淡淡的，被絲絲輕云遮掩在背后。

        良久，他似有同感地嘆了一息道：“小瘸子的臭脾氣都是裝出來嚇唬人的。”

        約莫四更時，謝絕回到世子府，摸著黑進到屋里，倒頭睡下。

        翌日早，謝絕還沉浸在美夢中，就被一陣奔走的動靜吵醒。

        他睜眼一瞧天光，時辰尚早。

        懶懶地抻了抻腰，謝絕起身打開門，攔住一個小廝問大家一大早在忙什么。

        小廝手捧著木盒子，湊近附耳道：“蘇安啊，過幾日是王爺的忌日，世子要回封地走一趟。”

        謝絕了然，但這事沒人和他提過。

        正琢磨著，云錦書被另一家仆推了過來，看得出他的興致不高：“你今日怎么起這么早？”

        謝絕嘲道：“這么吵豬才睡得著。”

        旁邊人已經見怪不怪這兩人的相處方式，主要是見云錦書沒多說，旁人說了容易惹得嫌，因此大家都識相的充耳不聞。

        云錦書嫌棄地睨了他一眼，“你回去睡下吧，這幾天沒有你的事，權當給你放個假。”

        謝絕含著笑，走過去自然地接過家仆手中的輪椅把子，推著云錦書穿過混亂，往外院走。

        “殿下回去，怎么不帶我一起？”他問。

        云錦書反問：“世子府那么多人能用，要你去做什么？”

        謝絕嘿了一聲，仿佛很驚訝：“世子殿下平日里事事都要我來做，連更衣歇息都要我伺候，這會兒說要我做什么？”

        他故作痛心疾首。

        云錦書冷冷道：“我給你放幾日假，你既然不愿意，那去掃馬廄吧，正好——”

        謝絕趕忙改口：“可別啊，小的要是弄得渾身發臭，等殿下回來了，肯定遭嫌棄，屆時還不是殿下受罪。”

        這么一番說辭，倒是有理。云錦書哼了聲，道：“那你就乖乖謝恩承情。”

        午時，食過飯后，世子府的隊伍就出發了。

        謝絕裝著難舍難分的姿態扒拉著大門框，目送馬車離去，旁邊人都在勸說他不要太傷心。

        只有云錦書知道，他哪是傷心，估計心底都樂開了花。

        隨著隊伍逐漸淡出視野，謝絕登時揮開搭在他肩上勸慰的手，笑臉盈盈地對眾人宣布道：“世子殿下有令，殿下外出期間，我休息，你們自己找人去倒恭桶罷。”

        說完，他就鉆回自己的小偏屋里，不聞窗外事。

        往年，云錦書這一遭通常是走上半個月，謝絕提早向蘇常打聽過。

        這下，白日不用伺候小瘸子，謝絕的精力旺盛了起來，晚上出去的次數也就更勤了，京師遭殃的府邸便多了起來。有時候走上街，他都能聽見誰誰在罵罵咧咧的提起夜里的事。

        數著日子，謝絕嘴上感嘆著好日子快要到了頭，但卻絲毫沒發覺自己不高興。

        反倒閑躺在床上時，他時常想起推小瘸子去院里曬太陽，幫小瘸子更衣，逗弄小瘸子發脾氣，揚言要扣光他的月錢……

        謝絕把頭抵在被子中，悶笑了聲：“賤不賤啊？”

        終于算到云錦書要抵達的日子，一早，謝絕就時不時繞至大門，往街外探查情況。但一日下來，直到日暮都沒有見到隊伍的丁點蹤跡。

        他跑去問蘇常，世子殿下的馬車怎么還沒到。

        蘇常擺擺手，道：“誒，不定是路上耽擱了，往幾年也有這種情況，遲一兩日都是正常的。”

        “如此啊，”謝絕叨了聲，“那我先回去了，有消息你一定喊我。”

        蘇常點頭應下，心道蘇安近來是越來越上道了。

        只是謝絕不知道，早在一天前的夜里，云錦書回程的隊伍在途經一座荒山時便被山賊給劫了去。

        隊伍的金銀被洗劫一空，隨從的女婢和侍衛都被燒殺殆盡。

        那伙山賊在附近坐落十多年，已經摸清了近幾年這支隊伍來去的固定時期。再派人入城稍一打聽，便知道隊伍護送的是世子云錦書。

        因此，策劃了一場預謀多時的劫持。

        山賊選在一處必經的荒地，早些日子搭起一個涼茶攤子，假意供給路人飲茶，做起生意。

        眼看隊伍經過時，他們便往那茶水里加入瀉藥與毒藥，熱心招呼著眾人。再待到晚間歇息時，聚集一票的山賊盜寇就舉著彎刀長矛一舉下山，打個措手不及。

        云錦書雙腿不能行走，只能老實待在車廂里，揭開小簾眼睜睜地看著山賊作惡，耳里聽著外面歇斯底里的慘叫聲和山賊肆意的狂亂呼喊。

        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盡力壓制著自己的恐慌。

        在將閑雜人收拾干凈時，山賊中領頭的一位魁梧男子，舉著大刀挑開馬車簾子，劃滿刀疤、胡子拉碴的面龐上裂開大笑。

        “世子殿下？”

        云錦子沒有答話，只是無力地用陰冷的眼神瞪視著對方——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

        那目光好似把男子給激怒了，也沉下臉不假笑，肥壯的臂膀直接伸進馬車里，抓住云錦書精瘦的腕骨，猛一使勁將他拖了出來。

        “還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男子嘲道。

        云錦書被對方粗魯地摔在地上，身上多處傳來骨骼斷裂的輕響。感官傳來的劇痛使他額角不停冒出冷汗，但依舊咬住唇強忍著，不肯叫出來。

        男子朝他啐了一口唾沫，刀尖直指云錦書的脖頸，嘴上仍不停謾罵道：“原來不僅是個瘸子，還是聾子，啞巴——”

        云錦書雙手撐起上身，不屑地冷冷一笑：“要殺便殺，哪來那么多的廢話。”

        男子好像聽到了什么笑話，不由地捧腹大笑。

        等笑夠了，他又將刀尖湊近了幾分，惡狠狠道：“世子殿下身嬌肉貴，怕是不知道自己多值錢吧。不過也就是活的還值錢，死了估計是沒人要。”

        冰冷泛寒的刀尖輕輕刮蹭著云錦書皙白的臉龐，他皺起眉，偏頭要躲。

        男子不給他機會躲，稍一用力便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劃痕。血從傷口涌出，順著刀尖的弧度滴下，落在地上綴成點點血花。

        緊接著，云錦書被男子一擊打昏，擄回了寨子。

        當云錦書悠悠轉醒時，最先嗅到的就是一股刺鼻腥臭的血味，繼而緩緩掀開眼，入眼是一片漆黑。在冰涼的地上趴伏了一會兒，他才緩過疼，掙扎著撐起身子。

        青白的臉上蒙上一層寒霜，云錦書自嘲地笑了聲，他忽然慶幸這雙腿早已沒有了知覺，免了許多斷骨的疼。

        周遭安靜無聲，逼仄的環境讓云錦書不由的思緒抽條，他大抵會死在這里罷，無所謂了，反正也沒有人在等他回去。

        如此想著，他緩緩地闔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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