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絕對這一帶不熟悉，他朝著個方向疾行，試圖找個可以暫蔽的地方。

        仿佛冥冥之中上天保佑，他們來到林間一處水潭旁。

        四周的腳步聲向著這里圍靠過來。

        “殿下，屏住氣。”來不及多想，謝絕喝道，緊接著就扎進水里。

        云錦書還沒來得及反應，只感覺刺骨的冰冷迅速裹挾住自己，驚得他一激靈，雙手試圖抓住點什么，當即就慌亂的纏上謝絕的脖頸。

        水下，怕他沉下去，謝絕也緊拽住云錦書的腰肢。

        腰腹的傷口隨著無節制的疾行再度裂開，湖水滲透進來，宛如銳刀凌遲著嫩肉，不斷抽剔出他的鮮血，融入水中。

        強忍著保持片刻不動，水面漣漪逐漸蕩平。

        岸邊，腳步聲逐漸湊近，好在這一片長著茂密的野草叢，幾人下意識去四處草叢里搜索一陣，沒有發現情況，隨后帶頭的山賊指揮著大伙散到別處去尋人。

        謝絕的臉色煞白到發青，聽著呼聲逐漸遠去，他心頭一松，強撐意志的那口氣當即就泄了，張口吐出一串長泡。

        云錦書察覺到腰上的兩只手開始卸力，他微仰起頭，看著謝絕擰緊的眉目，薄唇無力地半張著，水開始反灌進他嘴里。

        霎時意識到什么，云錦書連忙松開雙臂，抱住謝絕的后腦勺，迫使他低下，嘴對嘴渡氣過去。

        謝絕正感漸漸看不清周圍事物，兩眼一陣發黑，意識漸漸消散之時，一個冰涼柔軟的事物緊緊堵住了他的雙唇。

        猝然間，謝絕雙眼大睜，腦內一片空白。

        與那只近在咫尺的清眸對視,嘴里一陣氣流涌進，他擁緊云錦書，讓兩具身體貼得更近，在唇舌接觸時開始貪婪地汲取。

        須臾，外頭的動靜回歸無聲。

        謝絕摟著云錦書的腰，迅速向上浮去，猛地破水而出！

        一浮出水面，接觸到新鮮空氣，云錦書忙別開頭，四唇分離。他被啃噬得唇瓣紅腫，又痛又麻，幾乎要失去知覺。

        謝絕一手環在云錦書的胸前，一手滑動著湖水，往岸邊靠。

        待到岸邊，他猛然使勁，將對方帶上去，隨后自己再騰身上了岸。

        整個人都在滴滴答答地滴著水，云錦書眼睫顫動，輕喘著氣，濕漉漉的錦服緊貼著他的身軀，微風一吹，涼得打起顫。

        謝絕的狀態更為不好，他仰面躺在地上，各個關節仿佛浸滿了冷水，叫囂著劇痛。血水不知從哪個部位涌出來，大片的漫在他身下，如一朵綻開的妖冶紅蓮。

        謝絕粗喘著氣，緩了好半會兒，才能停下出聲。

        “世子殿下。”

        那聲音簡直像口含一把沙礫，嘶啞得聽不清晰。

        云錦書兩條綿軟的長臂正使勁扒拉著，狼狽地匍匐著身軀湊過去。聞聲，他眼眶發紅急切地問：“蘇安，你怎么樣？”

        云錦書釀釀蹌蹌地直起身，費力地把謝絕上半身挪到自己懷里，試圖讓他能夠舒服點。

        謝絕枕在他的臂彎中，茫然地沖他笑了下，剛想回話，但緊接著就感覺到喉中驟然痙攣，偏頭狂噴出混合著血沫的水。

        “咳咳咳！”

        見他咳個不停，云錦書心頭被巨大的恐慌籠罩，止不住發抖的手輕拍著他。

        “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云錦書的眼圈嚇得紅了，聲音開始哽咽道。

        這話不僅是說給謝絕聽，還是在安慰著自己。

        就這般狂嗽好一陣，才堪堪停下。謝絕抬臂，指尖微勾著去拭他臉上的淚，道：“殿下，我不會抹淚，不哭了好不好。”

        云錦書忙不迭點頭，抽嗒幾聲強行壓抑淚水道：“嗯，我不哭，你不會有事的。”

        得了承諾，謝絕面色緩和，自然地垂下手。

        但沒能休息多久，兩人便又聽到一陣尋來的腳步聲，陣仗聽著比之前更甚。

        云錦書凝神側耳，聽了片刻，忍不住苦笑道：“蘇安，我是不是很沒用。”

        “胡說，殿下很棒。”

        謝絕想再抬手薅他的頭，可無論如何都使不上力氣，只好作罷。“沒有殿下，剛才我就沉了湖，早就斷氣了。”

        “可你若是不來救我，便不會受這么重的傷，也不會跳湖。”

        “我——”

        云錦書打斷他，勉強揚著聲調玩笑說：“你說我們會不會再被丟進那湖里？”

        “不會的，殿下不會，他們還要拿你換錢。”

        “那你呢？”

        “……小的的命不值錢。”

        云錦書撥開他貼在額角的濕發：“為何同是人，還有值錢與不值錢一說。”

        謝絕一時緘默。

        “因為殿下的命有人愿意買賬，我的命，沒有人在意。”短暫平靜后，他緩緩道。

        云錦書愣怔一下道：“怎么會，聽蘇管事說，你在家中可是獨生。”

        “是獨生。”謝絕首肯。

        從記事起，便是一人獨自生活。

        他笑了笑：“不過家中寒磣，出不起買命錢。因此我須得更努力的做活，如此才能不被錢財所困。”

        云錦書聽得言之有理，“那我扣你月錢，你是不是恨死我了。”

        “殿下愿意就扣吧，只一兩銀子，無傷大雅。”

        他說的誠懇。

        云錦書想了想：“那給你添十兩呢？”

        謝絕呲牙笑了，哄他：“那殿下可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了。”

        “那單是領錢，我不用你做事呢？”

        “那不行。”

        云錦書不解：“為什么？”

        “……因為我喜歡做事。”謝絕語氣輕柔：“殿下以后出門，能帶上我嗎？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安定的活兒，起早貪黑，干的很高興。”

        不遠處，飛鳥群散。

        云錦書的眼神顫動了幾下。

        他想答應，可是：“還有往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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