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絕上任了。

        當他背著包袱來到府衙時，前些日子幾個見過他的捕快都過來熟絡地打了聲招呼，道一句恭喜。

        對此，謝絕只想一摔包袱，朝他們大喊一聲：“有個屁的喜，這什么情況——是老鼠入了貓窩，自討苦吃，自投羅網！”

        但這個念頭只在他腦海中閃過一瞬，理智告訴他還是悻悻回了句：“同喜同喜，擔待擔待。”

        就這般，他成了府衙里的一員，白日里隨大伙捉雞逗狗，處理百姓家事鄰里雜事，晚上回到世子府小偏屋酣然睡下。

        這日子過得還算平實，可直到五日后，九月初六。

        謝絕啃著從早市上買的熱乎包子，一腳剛踏進府衙門檻，便被迎面猝然沖出的一支隊伍，差點撞了個趔趄，幸得他反應迅速，躲得極快。

        那隊伍末端的捕快，往前奔走的時候不忘回頭沖他揚了下手，大聲道一句，抱歉了！

        謝絕擺擺手，示意他無事。

        進門后，他恰逢遇上主簿，隨口道了聲早，手指門外問：“他們那些人一早上哪去？”

        案桌前，主簿正手忙腳亂地整理簿冊，抬了抬眼皮，飛快答道：“府里已經查出付宸舟的身份，他們去捕人。”

        聞言，謝絕震驚，但面上還是極鎮定地問：“付宸舟在京師晃蕩兩年，怎么突然之間就……他怎么？”

        “這事說來還與你有關，”主簿低頭絮絮道：“還記得那日你去營救世子殿下嗎？宋捕快后面帶隊剿了那伙山賊。審問時，為獲減刑，他們一致選擇供出付宸舟的消息——他的相貌。”

        主簿后面說的什么，謝絕已經沒大聽進去，他只覺腦內一片轟鳴。

        “這等重要情報，衙里當即派了畫師，將他們所言畫了下來，經由暗中尋找，再加過往一些蛛絲馬跡核實，最后便確認了他是金玉酒樓里——”

        下一刻，主簿收拾完，抬頭一看，面前哪還有人，只剩謝絕急掠而出的殘影和他輕飄飄扔下的一句：“我去搭把手！”

        “——果然如世子殿下所言，蘇捕快做起事來干勁十足！”主簿點了點頭，贊嘆道。

        西京路，謝絕快步趕到時，只見四處逃竄的人群沸沸揚揚，匆匆收攤的攤主，牽著小孩的婦人一道堵著他的去路。

        謝絕逆著人流，極不容易地擠到路中段的金玉酒樓。

        酒樓里，桌椅破落，酒壇瓦片遍地，酒水匯成一道水流往門框低洼處流動。

        收賬的柜臺下，掌柜和另幾位小廝躲在里面，正抱頭瑟瑟發抖。謝絕走過去，拎起掌柜的后衣襟，手臂一使勁，迫使他站了起來。

        “大盜饒命！大盜饒命啊！饒命啊！！”

        掌柜軟著腿，緊閉雙眼不敢看來人，身軀止不住發顫，手上狂擺，嘴里不停念念有詞。

        謝絕心中一凜。

        他又一使勁把掌柜摔在地上，厲聲道：“睜眼看看，我是誰！”

        掌柜一聽這聲音，不像是那冒充小廝的大道付宸舟。他訕訕地睜開一條縫，一看是位身著緇衣的俊俏男子，當即睜全了眼，撲地大喊：“哎呀！大人啊！快快，快去抓，抓那大盜啊！小的好苦啊，這都是那大盜毀的！”

        謝絕抿了抿唇，沒有接話。

        他毫不停留地大步邁出門檻，繼續往百姓逃竄而來的方向尋去。

        附近的攤子被砸得稀爛，付宸舟踮腳踏上路邊的送貨推車，下一刻借力凌空躍起，起腳時同時后跟一踢，將木車推向后方。

        木車被勁力反推，橫沖直撞地沖向追逐而來的一隊捕快，追趕在最前面的宋廉當即騰身一躍錯開，其余的躲閃不及，連連退了兩步，“咣”一聲絆了個四仰八叉。

        宋廉余光往后一撇，當前顧不得他們情況，只得咬牙切齒地倒提長劍追上去。

        他朝前方大喝道：“付宸舟！還不束手就擒！！”

        付宸舟已輕身躍上屋檐，身如鬼魅的在瓦上疾行，他聞聲一笑，齜牙咧嘴回道：“宋捕快異想天開的毛病還是沒改多少！”

        “你！”

        追了半響，眼見兩人差距逐漸拉近。

        宋廉定眼，目光看準前方路旁的一摞竹編籃筐，當即躍去，飛身向上方剛猛一踢。

        只見即將與那籃筐撞個滿懷，付宸舟沒有硬抗，被迫放緩步伐與之錯開。

        宋廉得了逞，趕緊“噔噔”兩聲，腳尖輕點墻圍，騰身上房，響響亮亮怒喊了一聲：“你還往哪里跑！”

        他一抖手腕，干脆利落地舉劍直刺而去。

        付宸舟充耳不聞，行云流水的錯開半步，隨即“嗆”一聲輕響，劍身撞上了匕首，然而他一觸即分，游魚似的像旁邊一滑，堪堪避開宋廉的下一招橫掃。

        長劍接連一別一挑，將他的粗布衣裳劃破，露出一截布滿老舊鞭痕的軀體。

        “嘖！”付宸舟冷下臉，捂著生疼的腰。

        宋廉準備乘勝追擊，然付宸舟倏地抬手，指尖一彈，數十根極細銀針驟然疾出。

        來不及細想，宋廉急忙翻身躲避，但還是不慎中了幾多個。

        針尖被特意啐了毒，穿過衣料沒入皮層，感官傳來的細密疼痛激得宋廉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但他強抑住毒性蔓延，不等停頓，手腕一轉使出全勁，趁付宸舟轉身準備逃離時，長劍猛然離手刺去！

        銀色長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仿佛一支離弦的利箭，猝不及防的擊中付宸舟的臂膀。

        付宸舟回首，黑沉沉的瞳孔陰狠地瞪向宋廉，他手握劍柄末端，一使勁拔出，往街道中隨手一丟，鮮血如泉地泄了出來。

        “你找死？！”他咬著牙，手中握著短匕，如地獄中奪人性命的惡鬼，一步步踏向宋廉。

        體內的毒不過片刻便順著經脈游走，蔓延至四肢全身。宋廉此時已無力站立，艱難地半跪下身體，氣息紊亂的不停冒著細汗。

        見他這副狼狽模樣，付宸舟興奮的嘴角漸漸裂開大笑，就在兩人只剩三步遠的距離時，他緩緩抬起右手。

        刀柄在陽光下泛著森森寒光。

        正當利落下手之時，卻不料宋廉竟憤然起身，抱住他的腰將他反撲摁倒。

        大半的身子被壓在身下，雙腿被鎖，后腦騰在屋瓦之外，半空之中。

        而宋廉雙手已死死掐住他的脖頸。

        付宸舟呼吸一窒，面色開始由紅發青紫，只能操縱沒有束縛的手猛地往他脊背刺去。

        鮮血逆著刀鋒飛濺出來！

        一下，兩下，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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