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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會面


接過小廝預先備好的竹籃,謝絕單手拎著垂在身側。云錦書好似不太放心,特意將他送到門外,又認真交代了幾句,無非是些采花的事項。

        謝絕聽在心里,不由嘀咕說:小殿下這么用心,也不知是做給誰吃的,他都要懷疑是宋廉打算轉行做起生意了。

        不過這話已無暇說出口,他仰頭看一眼天上,太陽升起漸懸高空。

        謝絕突然想到什么,在云錦書交代的間隙,招來小廝幫忙跑腿,去廚房拿兩只碗。

        “拿碗做什么?”云錦書納悶,還是兩只。

        謝絕解釋:“我正好約了人在城郊,今天估計很曬,等會兒不定要打個水喝。”

        這時,小廝遞來瓷碗,謝絕將它們妥善收在籃中。

        云錦書:“……”

        云錦書:“是當日和你一起……”

        他沒來得及說完,謝絕卻率先“嗯”了一聲,似乎是不想在他面前談論這個話題。

        云錦書只好停了嘴,沒再多問。

        見他神情低落,謝絕一揚眉,猶豫了下,還是抬手在他的頭上薅了薅。

        或許是最后一次了。

        怎么也得盡興不是?

        不過云錦書這回似乎是放棄掙扎了,任由他胡來。

        一下。

        兩下。

        夠了,再薅該不高興了。

        謝絕自認適時地收回手,本想再講兩句,可看云錦書興致缺缺,索性溫聲道別:“殿下,那我走了。”

        云錦書忽然覺得有些累了,只低低應了聲:“去吧。”

        說著,他看了眼候在一旁的小廝,示意對方過來推車,又對謝絕道:“這日頭曬的有些倦,我回屋再睡一會兒,如果你提早回來了,記得叫醒我。”

        “……嗯。”

        謝絕實在沒忍住,又多添了一句:“殿下好好休息,以后有什么事盡可能的都讓家仆做。”

        云錦書淺笑:“你怎么還上趕著討活……有事情,我自會安排你做的,不會讓你閑著——行了,你趕緊去吧,再磨蹭天該黑了。”

        謝絕點頭,無奈道:“那殿下回去睡吧。”

        云錦書的背影逐漸淡出視野,謝絕才走下臺階,一如初到世子府時,不自覺地抬起頭看了眼那燙金的牌匾,在陽光下金光流轉。

        守門的一位小廝見他停在那不動,招呼道:“蘇安,你快去吧,別讓世子殿下等久了。”

        謝絕扯了個自然的笑,回道:“嗯,這就走。”

        語畢,他沒再停留,轉過身,衣袂飄飄地沒入街道人流中,向那城門方向走去。

        入城雖難,但出城容易。

        何況謝絕還擔任了幾日的捕快,守城的官兵對他有個模糊印象,再加今日重陽,往城郊而去的百姓比往常要多,自然沒有功夫一一審查。

        時候不早,出了城,他沒有奔向那片桂花林,而是往與付宸舟約的地點而去。

        草棚還是一樣破落,孤零零地搭建在城郊的一處荒地,此處不通大道,自然沒有人會去在意修繕。

        棚下的井口也是一樣破爛,不過人的腿根。倒是前段時間下了幾場秋雨,蓄得井水上漲,一眼見底,稍一彎腰伸手就可以舀上水來。

        謝絕放下籃子,站在井旁,在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赫然是前日夜里付宸舟給他的那個。

        他既不為宋廉求得,也不是為云錦書。

        而是——

        只見謝絕把瓷瓶木塞拔開,將里頭的無色液體倒入井中。

        漣漪蕩盡,渾然一體。

        巳時,伙計來了,就是不見當初跟在他身邊的老牛。

        付宸舟見到謝絕時,神色有些意外,但也只是一瞬,旋即便欣慰道:“我以為你不會來。”

        謝絕語氣輕快:“你那晚走了以后,我認真想了一夜,覺得你說得有道理,天天在宋廉眼前晃蕩,稍有不慎就會漏了馬腳。”

        幾塊殘破木板隨意拼裝支起,以供稍作歇息的木桌上,赫然放著兩碗澄凈的井水。

        付宸舟點頭,將背上行囊放在桌上,在謝絕對座坐下。

        “這是?”付宸舟的注意并沒有放在面前的水上,而且看向謝絕腳邊空蕩蕩的竹籃:“你要帶著這個走?”

        謝絕搖頭:“出門的時候正巧遇上云錦書,他遣派我去采桂花。”

        謝絕還是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卻是用一種輕笑涼薄的語氣,好似這人與他毫無瓜葛。

        兩人卻是無瓜葛。

        如果今日他離開的話。

        付宸舟笑了:“你沒跟他說實話?我以為你跟在他身邊也有半年了,離開至少交代一下。”

        謝絕渾不在意,手指輕輕摩挲著瓷碗邊沿:“哪有盜寇會自暴去向的?”

        “也是。”付宸舟道。

        話音剛落,他好似終于注意到面前的那碗水,指了指,說:“這是你打的?”

        “嗯,特意打的。”謝絕道。

        付宸舟聞言,十分給面子地端起碗灌了一口,隨后皺下眉,苦惱道:“今天的井水不似以往喝得甘甜,倒是有點發苦。”

        謝絕默不作聲。

        “你不喝嗎?”付宸舟道:“喝了,我們就可以趕路了。”

        “趕路?”謝絕重復他的話。

        “嗯。”

        謝絕沒再接話。

        陡然間,氣氛變得有些怪異。

        付宸舟的肩膀不由地緊繃了起來,短暫平靜后,他笑說:“什么啊,原來你不打算走,那你今日是來做什么的?”

        謝絕:“來送你。”

        他低眉斂目,掩住眸中一閃而過的狠勁。

        “那實在不必。”付宸舟隨意道,剛抓起桌上的包袱準備起身,卻見迎面一道凜冽勁風襲來。

        他募地往后一閃避開,包袱重新落回桌上。

        “什么意思?”

        付宸舟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仍是神色自然地發問,但全身已然戒備起來。

        謝絕一笑,不以為然地收回手中刀片,抓起桌上的包袱。

        “都說是來送你了,”他道:“自然是送你上路。”

        付宸舟不著痕跡地僵了一下,“你若是不愿意和我一起走,那你盡管回去就是,我又沒攔著你。”

        他伸手向謝絕討要包袱,“那里面都是我的一些吃飯家伙,拿過來給我,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謝絕沒動作,只是杵在那兒莫名發笑。

        付宸舟看明白了,盡可能維持的和顏悅色也消失殆盡。他面沉似水,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謝絕一手拎著那包袱,下巴向那少了大半碗水的瓷碗揚了揚,示意他:“那水里下了東西。”

        聞言,付宸舟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他。

        然謝絕恍若未見,道:“其實我該謝謝你的。”

        “應該如此。”

        “但我有幾個問題至今不解,你能解答一下嗎?”

        “……”

        “盜寇一行,燒殺劫掠無所不為,最不缺有勇有謀的人。”沒有回應,謝絕干脆自顧接道:“京師城富得流油,但只有你在此混了下來,同這幾年間還出了一個威名遠揚的宋廉。

        其二,我向來處事小心,在漠城幾年從未暴露身份,卻在入城當日,帶來了一條尾巴,不遠千里跟蹤我趕到京師。姑且算我過于自信,疏于防備。

        其三,進城半月有余,云錦書刻意刁難致使我腳不沾地,夜里出門都少得可憐,可宋廉卻如何得知我到了京師的消息?”

        付宸舟:“有人泄密,你懷疑是我?”

        “我入城的消息,只有你知道。”謝絕道:“金玉酒樓暢飲闊談,你作為酒樓雜役,想散布一些消息易如反掌,還不惹人非議。”

        付宸舟點頭:“你說得有理,但這一切只是你的猜測。”

        謝絕漠然道:“我在世子府做家仆,偶然間從宋廉口中得知抓捕你的進展,可謂步步緊逼。直至三月后你才敢與我聯系,我猜你恐怕是用了我的消息使得他分了心,才能喘口氣。”

        “所以?你說得一切都無憑無據。”

        “所以,你能在宋廉眼底下游走多年,怕都是靠著出賣別人的性命續來的,也養出了一個足以震懾他人的神捕。至此,沒有你帶路,不會有人貿然來到京師,而來了京師,便可以為你所用。”

        所有的東西串聯起來,謝絕想不出比這更為合理的答案。

        付宸舟手指微動,微笑道:“拋去這些單是猜想的東西,我何時害過你?我記得次次都是助你才是。”

        謝絕冷笑一聲,目光緩緩落在他的手上:“我勸你不要亂動。”

        他抬手將包袱懸在井口之上。

        付宸舟攤手:“你說。”

        “山賊那次,你助我救人,恐怕也是想讓我放下戒心,好聽你所言,為你所用。”謝絕靜靜地說道:“但你察覺到我能豁出性命救云錦書,又顧及宋廉與之關系甚密。我猜,你惶恐了,你怕有一天,我會為了討云錦書歡心,將你供出來。”

        “嗯……倒是有理有據。”付宸舟道。

        “所以你進城之后,便去府衙報了官,使得宋廉懷疑我為何能在深夜出城。但沒想到誤打誤撞卻救了我。對此你更有理由說是見我們未進城,擔心突發狀況。”

        “……”

        謝絕嘆了一息:“初六那日我念及你助我救出云錦書,身份暴露也因我而起,我決心幫你一次,但也只此一次。我想你該是離開——誰料,你舍不下京師,夜里用云錦書來威脅我,勸我一道離開。”

        付宸舟打斷道:“我只是規勸,你若不愿意走便不走,我從沒有強迫你一定如何。”

        只見謝絕擲出袖間空蕩的瓷瓶,清脆一聲落在桌上,付宸舟臉色微妙一變。

        謝絕的猜想落到了實處。

        如果前面說的完全是靠他的直覺與推斷出來,那這瓶解藥便是證據。

        “你好像很驚訝,”謝絕不屑道:“是因為你認為我會把這個交給宋廉?”

        付宸舟苦笑:“你說你,好端端的找我要什么解藥。我還以為你是拿去獻殷勤的。”

        話語間,一絲細細的血跡從他的嘴角就出來,帶著觸目驚心的紫黑色。

        “把包袱給我!”他似在憋著什么,低聲喝道。

        謝絕以為付宸舟至少會把解藥帶在身上,可他沒有,而是放在包袱里,多少有些意外。

        但能拿來威脅對方,就足夠了,其他的也不用細想。

        謝絕把包袱隨手一抖,大有要扔下井里的意思。付宸舟見索要不成,干脆利落地上前,與此同時手上動作快速掠過。

        謝絕本能地抬手躲過,匕首還是有些遲鈍地落了空。

        付宸舟捂著胸口,突然笑起來,然而不同往日那般拿捏作態,而且肆無忌憚,毫不拘束地越笑聲音越大。

        但沒能笑多久,他就急喘了幾口氣,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謝絕心里一驚,沒料想這毒居然這么猛烈,不過一盞茶功夫就能迅速發作,他若是真如了付宸舟的愿,拿去給宋廉……

        恐怕不用別人,單是云錦書就想把他千刀萬剮了。

        謝絕有些后怕地抿了抿唇。

        但他到底冷眼旁觀付宸舟漸漸低伏下的身軀,最后頹然坐在井口旁。

        “我來京師不是給你做嫁衣的,你這么對我,我實在沒理由放過你。”謝絕上前走至他的面前,低垂下眼簾,漠然道:“本來以為會和你惡斗一場,但看你這么難受,不如幫你解脫了。”

        他兩指輕夾著刀片,正當要出手時,聽見付宸舟極勉強地笑著呢喃:“你該聽我的忠——”

        鮮血飛濺,在黃土地上撒出一道血痕。

        謝絕嘆了口氣,還是將包袱放到付宸舟身側。

        他拭了拭手上不慎濺到的血跡。

        心道:就是不知道這井多久能自凈,或是以后找個時候來把它填了。

        了結一切,謝絕這才提上竹籃,往桂花林的方向走去。

        付宸舟說得倒是實話。

        除了被泄露的消息,再加以調查總還會有更多蛛絲馬跡,他若想繼續待在京師,唯一的辦法,只能趁此停手消災。

        ……

        罷了。

        世子府的飯菜挺好,活兒也不算累。

        回去問問小殿下能不能把他再領回去,往后每月二兩碎銀,沒有什么開銷,應當是夠用的。

        這么一想,謝絕心中的郁氣好像消去了大半。

        暖風拂面,他輕聲笑道:“我努努力,試試能不能和他成為一類人。”

        破落草棚的井邊,付宸舟的尸體仍保持死前的笑臉,睜著雙眼,漫著殷紅的雙唇微啟,無聲地望向那京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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