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 章 新春偶遇
從唐司長辦公室出來,葉墨琿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就知道他家爺爺和他爹不會安分,果然是在謀劃著怎么讓他鞠躬盡瘁。
蒼天啊,天知道他只想早點退休,找個有錢的老婆嫁了,安穩度日,相妻教子,那才是人生贏家的生活。
前兩次外派,一次瘧疾一次登革熱,他差點沒了半條命。
總不能再來一次埃博拉或者出血熱吧?
就算他不爭氣,也沒有到以死謝罪的地步啊,他還想留著小命享受人生呢。
看過那些貧窮落后動蕩的國家,回到祖國,能在和平年代安穩度日,怎么就不香了?
干嘛要瞎折騰,真是!
空有一腔躺平的壯志,無奈被迫強直地站起。
可真是,想想就氣。
不過他氣歸氣。
母親大人的電話來了,她和父親大人上一檔拜訪已經完成,讓他去接駕。
葉墨琿連忙諂笑答應道,“遵命,皇后娘娘,小的馬上就來接您。”
也不管材料有沒有改完,內網發給了袁亮,關電腦走人。
他完全忽略了手機上,剛剛通過的博士富婆,發來的“你好”表情。
葉墨琿開車去接自己的父親母親。
他們先前去看望一個老朋友了,這會兒剛從對方家里出來。
葉墨琿的車開到的時候,他的父母在和兩個年輕人說話。
葉墨琿看到那個背影,有一瞬間的恍惚。
等那人轉身過來,他才確定,那是他的小學兼初中同學鐘紹陽,也是當年班上有名的“狗腿子”,專愛向老師打小報告的“叛徒”。
此刻站在他身邊的,應該是他的妻子吧。
快二十年過去了。
他們都已經長大成人。
讀初中的時候,他和黃沛等人在課間偷偷嘗試抽煙,被風紀小組長鐘紹陽發現了。
他們讓他別告訴老師,可鐘紹陽轉身就去找了班主任,他們八個男生被班主任留了校,找了家長。
第二天,有兩個仗著家里長輩官大,背景硬,把鐘紹陽堵在了校外。
具體做了什么不知道,但鐘紹陽第二天上學,看到他們就躲。
他知道之后,覺得鐘紹陽活該。
事情后來愈演愈烈,甚至有人扔了鐘紹陽的書包,考試時候,把鐘紹陽的卷子換成了白卷。
霸凌,有時候是會從一次偶然事件,演變成一種群體無意識的。
愈演愈烈之后,鐘紹陽開始厭學,上學時候不敢上廁所,有一天甚至憋不住尿褲子了。
如此一來,他更成了眾人取笑欺凌的對象。
鐘紹陽的媽媽終于發現了異常,找到老師,認為自己兒子被霸凌了。
因為也沒有證據,幾乎是全班男生參與的鬧劇,大家都串通一氣,硬是沒人承認。
最后班主任沒辦法,提醒了他們這幾個平日里最難管教的孩子的父母。
那一周的周六,陵園里,八個墓碑前,分別跪了八個十二三歲的男孩。
他和黃沛是被罰跪得最久的兩個人,從開園跪到關園。
此刻,再看到鐘紹陽,葉墨琿內心倒是有些歉疚。
現在回想起來,那陣子鐘紹陽被欺負得那么慘,他母親卻過了很久才發現,可見他家里對他也不夠關心。
而鐘紹陽當年找老師揭發告狀,不過是希望得到老師的肯定和表揚,以此彌補他在家被忽視的種種吧。
他如今理解了當初的鐘紹陽,也愧疚于自己年少時的狹隘。
雖然他沒有參與,但默認,也是一種助長。
葉墨琿停了車,下了車去,同鐘紹陽打了招呼。
鐘紹陽笑得靦腆,為葉墨琿介紹了他在聯絡部工作的妻子。
葉墨琿道,“我們好幾個同學都在聯絡部吧?”
鐘紹陽點頭稱是,說了幾個名字。
葉墨琿道,“先前我作為商貿部工作人員也外派過,外派很辛苦。”
鐘紹陽妻子問,“外派去哪里?”
葉墨琿說,“尼若爾和乍德。”
鐘紹陽妻子贊嘆道,“理想崇高啊,那都是非洲最落后的國家。”
葉墨琿說,“還好,就是氣候比較惡劣。你現在在哪里高就?”
鐘紹陽道,“我現在在高校實驗室工作,還能兼顧一下家庭。”
黃靜問,“孩子多大了?”
鐘紹陽帶著些幸福的神情說,“三歲了。”
黃靜羨慕道,“你爸媽有福啊,三歲正是最可愛的時候。”
鐘紹陽的妻子靦腆說是。
葉煦鋌道,“老鐘培養得好。”
黃靜也笑著點頭。
那時候,葉墨琿的父親葉煦鋌是鐘紹陽父親的直屬上司,所以出了那件事之后,他差點沒被他爸打死。
都已成人,彼此再見面,自不會提那些過往。
但葉墨琿想起,仍是會為當年的自己而感到慚愧。
他遞過手上的袋子道,“上次去伊國帶回來的,小玩意,送給你女兒,一份小禮物。”
那是他原本打算送給別人孩子的一個小金飾,但今天看到鐘紹陽,他就從車上拿了下來,想要彌補自己當年做過的荒唐事。
鐘紹陽連連擺手道,“這怎么好意思?不用的,墨琿,我們都這么多年同學了,你別客氣。”
黃靜卻看了看自己兒子,對鐘紹陽道,“你別跟他客氣,收著吧。”
鐘紹陽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他妻子也試探地詢問他。
兩個人一看就是伉儷情深的模樣,凡事有商有量,給對方充分的尊重。
此刻的鐘紹陽,倒是讓葉墨琿覺得很羨慕。
其實,他也想要一個這樣的人。
兩邊又辭讓了幾個來回,最后鐘紹陽的妻子還是收下了。
黃靜滿面笑容道,“這就對了嘛,給孩子的,收著收著。”
葉煦鋌也說,“小鐘,問候你爸爸,自從我去了地方上任職,也很久沒見過他了。”
鐘紹陽連忙稱是,又說了幾句賀年的吉祥話。
接了父母上了車,不出所料,母親黃靜嘆了口氣,對葉煦鋌道,“你看,人家小鐘孩子都三歲了,你再看看你兒子。”
葉煦鋌道,“一點也不像我。”
黃靜說,“也不像我。”
葉墨琿想,他應該是像司機。
但這話他也就腹誹,只怕說出口,又給了他倆批斗自己的把柄。
他們夫妻常年分居,但感情一直很好。
唯一的矛盾點就是這個兒子。
如今隨著他成人,他們也與對方和解了,甚至可以說是同仇敵愾。
葉墨琿覺得自己的人生還是很有意義的,在葉家作為一個主要矛盾,吸引了全家的火力,頗有一種向我開炮的壯烈。
黃靜感慨道,“小鐘現在可真好啊,愛人是外交官,自己又搞科研,從小就不讓他爸媽操心。”
葉煦鋌聽著妻子的話,坐在后座的另一邊,冷哼一聲道,“你兒子當年對人家做了混賬事,現在也算有報應了。”
葉墨琿摸了摸眉骨,繼續開車,不答話。
黃靜道,“他今天也知道給人送東西彌補,不算無藥可救。還有,他是你兒子。”
說到這一句,夫妻兩個同時嘆氣。
葉墨琿一個急剎。
一輛闖紅燈的電瓶車飛馳而過。
葉墨琿好脾氣。
黃靜說,“不就是說你兩句么?我們夫妻加起來也超過100歲了,你就不能讓我們省點心嗎?”
葉煦鋌說,“開車毛毛躁躁的,做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
他倆是看不到對方闖紅燈嗎?
要不是他開車謹慎,這會兒那輛非機動車得趴地上。
葉墨琿悠悠地嘆了口氣。
黃靜問,“你是不是有什么意見?”
葉墨琿呵呵笑著說,“沒有,沒有,我怎么敢對您二位有意見?”
黃靜對葉煦鋌說,“你看看,還沒說兩句,他就不耐煩了。”
葉煦鋌一聲長嘆。
葉墨琿想,想嘆氣的人該是他才對啊,這倆人真是現代趙高,指鹿為馬,顛倒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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