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夢境
葉墨琿到崗的這一周,陸陸續續的,他手下分管的幾個局行領導紛紛發來了微信申請。
他雖然加了,但有工作都是讓陶樹青轉告。
他的家世和身份,讓他一直以來總是被人追捧討好,防備心特別重。
繁都的夜色,紛繁琉璃,并不單調。
他今晚同文旅集團才喝了兩杯,毫無醉意,也毫無睡意。
渤江空臨月華。
星河之下,波光粼粼。
他打開電視,看著繁都夜間新聞。
手機響了,他瞥了一眼,見是柳朝顏。
他問,“想起我了?是有什么好事嗎?”
柳朝顏道,“當然,向葉區長匯報,我們在薊山旁邊的度假村前期手續基本辦妥,集團成立了項目公司,我過陣子就要兼顧了,領導很滿意,希望能夠答謝。”
葉墨琿說了聲祝賀,又問,“打算怎么謝我?”
柳朝顏道,“我剛到繁都機場,想問問葉區長,該去哪里答謝?”
葉墨琿其實并不領情,靠坐在沙發上,玩著隨手拿來的小擺件問,“這么大的禮么?”
柳朝顏反問,“夠不夠誠意?”
葉墨琿問她,“晚上住哪里?”
柳朝顏道,“我還以為你會邀請我同住呢。”
葉墨琿道,“市中心那么多卓雅的酒店,我不相信柳總會沒有落腳之處。”
柳朝顏倒是問,“不邀請我去你的轄區轉轉?”
葉墨琿腦海中一個恍惚,他問柳朝顏,“要不要去吃宵夜?我有個大學同學帶我去過,不過那家伙已經出國了。”
柳朝顏道,“地址發來。”
葉墨琿早已不記得當年那條路,于是說,先去她下榻的酒店接她。
他在手機上翻著,繁都一中擴建了,還在原來的地方。
學校門口的路也還是原來的那條州學路。
繁都一中是繁都最好的高中,甚至是周邊幾個省市的高中里最好的高中。
再往前追溯,清朝的時候,這里是州學所在地。
州學路旁邊是青云路,也是古時候讀書人希望平步青云的意思。
祝玫和黎沐風曾經逛過的那個夜市,看評論,應該還在。
打車去了卓悅軒,接了柳朝顏。
到了酒店大堂外,準備攔車,卻有一人走了過來,試探著問,“是葉區長嗎?”
葉墨琿與柳朝顏并肩而立,看向那人。
對方連忙道,“葉區長,在這里遇到您真是太榮幸了,我是招商局的呂忻,上次在全區干部大會上見過您,領導如果有時間,請來我們招商局指導。”
葉墨琿同他握手,笑著道,“這么晚還在招商啊?真辛苦。”
呂忻含糊了兩句,點頭道,“沒辦法,指標壓力大,領導您從部委下來,資源多,還請您請多關照。”
葉墨琿點了點頭,酒店已經為他們打了車。
呂忻一看這個情況,知道領導與佳人有約,不便打擾,就告辭了。
上了車,柳朝顏笑道,“葉區長今非昔比,如今在繁都,可是人人都要認得你了。”
葉墨琿扯了扯他那張英俊的臉皮道,“我只是個小嘍啰,而且是恰巧遇到,不像你,酒店行業誰不知道Leila Liu?”
柳朝顏搖著手指道,“那還是有很多人不知道的。不像四九城里的葉二少,花名傳天下,聽說還有個姑娘以你為原型,寫了一篇小說呢。”
葉墨琿失笑問,“寫我什么了?”
柳朝顏翻開手機,點開一篇小說翻給他看,惹來葉墨琿白眼連連。
“花名在外啊,葉少爺。”柳朝顏笑倒在后排座椅上。
葉墨琿翻看那本小說,跳著讀了幾章,嘖嘖一聲道,“忒也離譜,光這座駕,蘭博基尼,就足夠我被我爺爺掐死。還每晚挑一個最漂亮的,我怕不得累死,這要是搞大肚子了,我媽能給她300萬鼓勵她生下來,怎么會讓她打胎呢?”
柳朝顏直笑,說,“誰讓您的顏值扛打?”
葉墨琿無奈道,“要么我給自己臉上來一刀?”
柳朝顏道,“那也攔不住,來上一刀,更顯得痞帥痞帥的。”
葉墨琿搖頭,不再說這些。
他最討厭別人說他長得好,仿佛除了一張臉,他別無可取之處。
車到了青云路。
有學生的地方,小吃生意就很紅火。
晚上到了這個時間點,出來吃宵夜的人很多。
葉墨琿晚上不多吃,只是閑逛。
柳朝顏則要保持身材,只要了一杯手搖檸檬茶。
從街頭走到街尾,恍惚間,葉墨琿看著周邊形形色色的學生情侶,突然還挺想戀愛的。
而這些情侶,不知為何,仿佛都是當年穿著校服的黎沐風和祝玫。
他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尤其是來這里,更是莫名其妙。
大概是因為方才見了黎沐風,又或許是因為前陣子頻繁遇見祝玫。
總之,他居然會跑來當年巧遇二人約會的青云路,大概是中了邪了。
他仰頭看了看天空,人間的燈火太明亮,天空都變得亮堂,看不見星光。
柳朝顏也跟著仰頭看,她問,“你在看什么?”
葉墨琿轉頭看她,淺笑著搖了搖頭。
柳朝顏問,“你這趟外放,一時半會兒回不去吧?家里不會催你再婚嗎?”
葉墨琿看看她,說,“明知故問。”
柳朝顏甩了甩頭發道,“沒有給你介紹相親對象嗎?”
葉墨琿道,“朝顏,你該明白,你沒必要試探我。”
柳朝顏看了看他,嘆氣道,“你總是這樣,讓我放棄希望。可是你又不可能跟我姐姐在一起。”
想到了柳梅兒,葉墨琿神色一暗。
他問,“她身體好些了嗎?”
柳朝顏道,“就那樣。你不覺得她自己也有問題嗎?她總是活在悲慘的回憶里,不肯好好過眼下的生活。”
葉墨琿忽然心里一酸,笑得落寞說,“誰又不是呢?”
就像他無數次后悔,在柳梅兒同李希繼交往的最初,他就應該沖出來阻止。
以至于耿耿于懷,總覺得那場悲劇,歸咎于自己的怯懦。
所以寧愿和孟盂蘭去經歷一場有名無實的婚姻,仿佛那樣就可以贖罪。
但其實,他知道一切再追不回。
當年笑起來,一雙眼亮的像天邊的彎月一樣的女孩,再也無法擁有純潔的愛情。
也無法再去信任,這真假參半的人間。
葉墨琿說,“你該勸勸她。”
柳朝顏卻哼笑一聲道,“我也希望有人來勸勸我。”
誰還沒有被愛情刺傷過呢?
葉墨琿嘆了口氣,他說,“如果這樣的關系讓你痛苦,你可以選擇與我斷絕聯系。”
柳朝顏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兩個人沒有再說什么,葉墨琿打了車,坐在副駕駛座上,送她回去。
回到暫住的公寓,早已是凌晨。
葉墨琿洗了澡,躺在床上輾轉了一會兒,倒是睡了過去。
只是這一夜,夢境蹁躚。
先是夢到了柳梅兒。
那年暑假,她第一次來到他爺爺家住。
那一年他高一。
柳梅兒比他大兩歲,很是乖巧懂事。
他大伯母孫筠一直夸,說卞阿姨有這么乖巧的女兒,以后晚福不淺。
柳梅兒當年在家鄉讀書,成績很優異。
難得的是她非常好學,還讓他教她法語。
那時候,每天和柳梅兒一起,教她法語的時光,是最美好的。
每每與她貼近在一起,就能聞到她身上甜甜的,讓他覺得溫暖而熟悉的氣息。
第二年的夏天,他千盼萬盼,盼著柳梅兒來。
而柳梅兒,在那年七月,第一次見到了李希繼。
李希繼很會玩,是個典型的公子哥。
他看到柳梅兒的時候就眼睛一亮,得知她喜歡學各國語言,就以他一個朋友擅長拉丁語的理由,把柳梅兒騙了出去。
他可以阻止的,也應該阻止的。
但他沒有理由。
因為柳梅兒是愿意的,
她看李希繼的眼神,就像他看她一樣。
那年夏天,他眼睜睜看著柳梅兒開始學化妝。
手上,也有了幾個趁手的手包。
穿著高跟鞋,走路的時候,擺動著臀部。
甚至,發現了她身體上的不對勁。
她在要回家鄉之前,偷偷買了驗孕試紙。
被他在垃圾桶里發現了。
后來,有一天,一場大雨,她臉色慘白地走了。
第三年,她又來了,癡癡地等著那個男人,卻換來了嘲諷和拒絕。
甚至,李家人把她的丑事四處宣揚。
本能不想繼續回憶后面的事。
夢境跌落更深,一個赤日炎炎的下午。
他初二升初三的暑假,因為欺負同學,被父親扔去鄉下體會人生。
他背著個大大的登山包,里面是他的一些日常衣物,由他父親的司機,送他到了父親好友在鄉下的家里。
有個女孩在院子里的樹蔭下,坐在一張小竹椅上,翹著腿,在看書。
她的頭發,高高地扎在腦后。
夏日的風吹拂而過,空氣里,都是泥土的味道,混合著青草、牛糞的泥土味道。
女孩抬頭,一雙靈動的眼睛看向他,狡黠地眨了眨。
她的聲音清脆如銀鈴。
她笑的時候,仿佛整座山頭的鮮花,都為她而綻放。
樹上的蟬,都在為她唱誦贊歌。
她的腳丫,趿著人字拖。
而她看到他的時候,問,“你就是來我家暫住的?”
他那時候,哪兒有和她說話的心情。他很不爽的反問,“你以為我愿意來?”
她瞪著眼,叉著腰道,“你以為誰歡迎你來?”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她指揮著家里對著他狂吠的土狗道,“小黑,咬他!”
然后,那狗被他一腳踹飛。
睡醒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此刻,天空是青灰色的,帶著淺淺的薄霧。
身上都是黏膩的汗,葉墨琿舒了口氣,覺得也許是換了個環境,還有些不適應,沒能調整過來。
不如去晨跑,減減壓。
換了身衣服, 從小區江邊,一路往南,跑了5公里,才發現繁都真是一座鐘靈毓秀的城市。
江景很是開闊,對岸是一個大型的公園。
而轉入小巷,又有各種早餐,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他吃了一碗米粉,辣出一身汗。
酣暢淋漓之中,終于把昨晚那些恍惚混沌的念頭給拋諸腦后了。
他坐在街頭小店門口的矮桌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旭日初升。
這座城市沒有京城那么繁華,但很有煙火氣。
記憶中犄角旮旯的胡同,現如今都已經沒了痕跡。
城市的更新,抹去了他懷念的兒時場景。
反而是在繁都在這樣一條巷子里,他找回了活著的真實感。
這種真實感,讓生活變得活色生香。
他很有閑情地,欣賞起了街上來來往往的人。
有一個女人的背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身的Lulu lemon,細腰,翹臀。
走路的時候,搖曳生姿,整個人充滿著活力。
真想看一眼她的正面,看那一路上老色狼的眼神,就知道這女人正面也好看。
難怪網上還曾熱議過,瑜伽褲能不能外穿的問題。
身材不好的,穿了那是在考驗瑜伽褲的質量。
身材好的,那是在考驗這條街上男人的定力。
果然,定力像他這么好的沒幾個。
女人一路走過去,色狼們的眼睛就一路跟著飄了過去。
十個男人九個色,還有一個特別色。
連那被牽在手上的小娃兒,流著半管鼻涕,小眼珠都在往那女人身上轉悠。
看來,男人都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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