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經到了降臨者組織的基地,有些事情他們遲早會知道。

        張寅一邊吃飯，一邊說話，宛如在和友人閑聊,“我們計劃自然誕生新一代失敗品,不過承受體是個大難題，如果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魅力讓變異體臣服,我們就不用那么大費周章了。”

        攸關在腦海中第一萬遍問候張卯,就是因為他搞出那么多事，才會讓全世界都以為他和余縱搞事成功了。

        “我和m001當初只是意外。”他閉上眼睛,不太想回憶的模樣，“當時的他被注射了藥物，意識混沌但又沒到完全喪失的地步，他知道張卯不會輕易放手，所以故意對我……”

        攸關的嘴唇顫抖,一只手放在桌下用力掐大腿，眼尾發紅，“只有讓張卯放松警惕，他才能成功出逃。”

        看著他這副“我已經承受太多”的模樣,張寅抿了抿嘴唇,“飯后去做個身體檢查。”

        攸關險些破功,“什么？”

        “先吃飯。”張寅和攸關交談的過程中,高助理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旁邊，要不是看他胸膛微微起伏,攸關還以為是個機器人。

        他握著筷子的手一緊，直接問道：“你認識林霄嗎？”

        “當然認識。”張寅笑著擦擦嘴，擺出閑散姿態，“他可是我們基地的大紅人,來組織還不到三年，立下的功勞不計其數。當然，這得歸功于他是人類基地的叛徒。”

        攸關一臉低情商的天真，“你們就不是人嗎？”

        “加上這次一共兩次了，我總覺得你在罵我。”張寅大度的沒有抓住不放，“我們是高等人類，是未來新人類的先驅，與那些低等人類怎么能一樣？”

        “低等……高等……”攸關小聲說，“你們的基因都是一樣的，哪里來的高低之分？”

        “你在反駁我！”張寅兩手拍桌站起來，不悅道，“他們身上沾滿了腥臭，哪里配得上跟我們比。就算是你，進了組織也只是最下等的貨色！別以為我對你和顏悅色，你就能隨意評判……”

        事實證明張寅的脾氣真不錯，當面懟他都沒關系，就是不能將他和其他基地的人類放在一起。

        “抱歉，是我失言了。”攸關瑟縮著肩膀，眼看著就要抱著腦袋蹲到桌下去，張寅收斂了身上的懾人的氣勢。

        他整了整衣冠，淡笑道：“抱歉，我有些失態。”

        對著高助理做了個手勢，高助理低頭往前，站到張寅身邊，“您有何吩咐。”

        這是攸關第一次聽見高助理說話，聲音有點沙啞。

        張寅：“攸關先生對我們的文化還不太認可，我認為有必要讓他深入了解一下。”

        “我明白了。”高助理說完便退回到之前的位置。

        攸關怯生生地問：“了解文化具體指的什么？”

        張寅又恢復了笑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攸關不想去體驗文化，用腳指頭猜也知道，肯定是大篇幅的洗腦內容。他故意放慢吃飯的速度，在最后一粒米也被吃光后，高助理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經過林瑯和沈嵐風時，高助理停下，“二位一起吧。”

        三人開火車似的跟在高助理身后去了活動區域，活動區域分為訓練場、會議區、聯歡區，以及即將去的文化區。

        文化區內十六名少男少女盤腿坐在地上。

        老師聽見敲門聲，轉頭看了一眼，“進。”

        攸關跟在高助理身后，一進去就看見坐在最后一排的m002，他沒有做任何喬裝打扮，在見到攸關后，彎曲的身子瞬間筆直。

        老師走上前來，滿眼嫌棄：“他們也是新來的？”

        “他們是組織里的客人，你按照自己的節奏繼續講課，他們跟著聽一些就可以。”高助理說完就去了門口，看樣子是要等他們“下課”。

        老師：“你們去最后一排，記住，不要影響到其他人。”

        三人在m002好奇的目光中走過去，跟他一起盤腿坐到地上。

        攸關皺了皺眉，m002身上的長袖長褲暫時遮住了人魚特征，精靈耳也被最近長長的頭發擋住，可是他露在外面的碧綠色的眼睛十分打眼。

        余縱真是太亂來了，居然在眾目睽睽下把m002給塞了進來！

        攸關對兩人如此冒險的行為有些不悅，壓著唇角，指尖在地上扣了扣，示意m002別盯著自己看，繼續認真聽課。

        所謂的文化宣傳，其實是黑人類。

        臺上的老師列舉了人類歷史上所有戰爭和對環境的破壞，就連病毒的出現，也成了他們有意為之。并且配有半真半假的歷史圖文，在語言和畫面的雙重刺激下，那些半大的孩子漸漸想起曾經生活在基地中的情形。

        就是因為人類的肆意破壞，環境才會如此惡劣。也正是因為基地將所有資源都給了研究所和兵團，所以他們食不果腹。

        造成他們不幸是基地，是人類。

        “人類的欲望欲|望永無止境，他們肆意破壞，為了爭奪資源發動戰爭，讓這個世界千瘡百孔。到最后，為了研究生化武器，他們甚至釋放出遠古病毒，致使全球幾十億人口感染變成喪尸。即便是到了現在，他們還妄圖利用病毒和人魚基因、動物基因創造戰爭武器。孩子們，你們覺得他們這么做是對的嗎？”

        “不對。”

        “大錯特錯。”

        “我聽媽媽說過人魚基因試驗，實驗體都過的很痛苦。”

        這堂課只是開始，接下來的他們還要上兩個月的“課”，接連不斷的洗腦下，他們會忘卻人類基地的一切，成為降臨者組織的新鮮力量。

        將近一個小時后，第一節課結束了。

        攸關剛要拉住m002說話，被進來的高助理和老師一起攔下。

        老師說：“孩子們的膽子都很小，請不要隨意跟他們說話。”

        m002低著頭，在老師伸手摸頭時偏頭躲開。

        老師只當他是叛逆，笑著道：“走吧，該去吃飯了。”

        回去路上攸關一直憂心忡忡，m002暫時沒有曝光，肯定是因為“老師”和負責管理他們的人長期留在組織基地，沒怎么接觸過他們這行人的照片。

        可隨著他留在基地的時間變長，見過他的人增多，遲早要被認出來。

        攸關快氣炸了，余縱這個當爹的也太不負責了，就是把m002一個人丟在外面，也比讓他混進“回收品”中更安全！

        高助理走在前方，感覺頭頂飄著一片烏云。他回頭看了攸關一眼，對林瑯和沈嵐風說：“既然要做身體檢查，你們也一起吧。”

        商量的說辭，卻是不容置喙的語氣。

        兩人沒有拒絕的余地。

        攸關：“麻煩高助理了。”

        高助理看著他，莫名笑了一下，“當然。”

        他的笑容很奇怪，嘴唇的弧度完美得不自然，眼神依舊直勾勾的。

        難道是個機器人？

        檢查的地點就在實驗區內，在經過三道消毒工序后，幾人正式進入實驗區。區域內的工作人員行色匆匆，手里不是拿著文件就是端著重要試劑。

        高助理帶著他們去到了醫療部，立刻就有穿白大褂的人迎上來，“高助理在外面等，我帶他們去。”

        高助理頷首，看著三人走入檢查室。

        室內設備齊全，攸關被推進了一個四面透明的窄小玻璃空間，身體被小空間擠壓得無法蹲坐，只能被迫站直。

        他抬頭，一頂連接著各種線路的金屬帽子降落下來，剛好罩在他頭上。

        冰冷的觸感讓人心生不安，攸關抬眸，發現四周的玻璃墻面開始朝中間擠壓，直至頂住他的肩膀。

        藍色的光字金屬帽子中散發出來，攸關感覺到了一股灼|熱，心跳也隨之加快。

        林瑯偷偷抓著沈嵐風的袖子拽了三下，這是進來之前商量好的暗號，意思是攻擊。沈嵐風看向守在一旁的醫生，藏在衣服里的軀體上漸漸覆蓋上一層鱗片。

        他朝醫生走去，后背的衣服被長出的棘刺頂了起來。

        正對面，攸關突然睜開眼睛，對他輕輕搖了搖頭。緊接著藍光熄滅，檢查儀器自動打開。

        醫生絲毫不知道自己剛逃過一劫，快步走向電腦桌，旁邊的儀器接連吐出十幾張腦部掃描，和腦電波圖。

        “你們在這里等一等，我把檢查結果交給張總。”

        等人離開后，攸關再次回到儀器前。

        藍光類似于x光，極具穿透力，落到人身上暖暖的。

        通常來說，如果內部存在有帶輻射的設備，大門和屋子都會有提示標語。可是這里沒有，說明剛剛的藍光沒有輻射。

        降臨者的科學技術甩了人類基地至少三條街。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林瑯緊緊抓著攸關的手。

        “沒有。”攸關提醒，“屋子里有監控。”

        林瑯“嗯”了一聲，仍舊拉著攸關的手，沈嵐風嘖了一聲，這倆是把對方當姐妹了？？？他輕咳一聲，林瑯白了他一眼，松開手時一片極小的磁鐵碎片從袖子里滑出去，落進攸關手里。

        攸關把小磁鐵夾在指間，焦躁地在原地等了會兒后，開始假裝好奇地閑逛。

        他翻了翻桌上的本子，里面是每個人來這里檢查的時間和身體狀況記錄，一頁下來，有一半的人腦部活躍度那一欄顯示“低”。剩下一半則顯示“正常”。

        見旁邊的電腦開著，他坐過去，在鍵盤上隨便戳了幾下，屏幕顯示需要輸入密碼。無趣的撇撇嘴，攸關站了起來，又繞到門口去。

        他背著手靠在門上，問高助理：“她剛剛為什么叫張寅張總啊？他是總負責人、總工程師、總管還是別的什么？”借著說話聲音的遮掩，磁鐵小小的一塊磁鐵被塞進了鑰匙孔里，鑰匙插|入后，磁鐵就會被推到最里面，影響鑰匙和門鎖的匹配度，拖延開鎖的時間。

        高助理垂眸，“別靠著門。”

        攸關：“抱歉。”

        醫生回來時身后還跟著張寅，張寅臉色嚴肅，進門后拽上攸關再一次推進儀器中。幾分鐘后檢查結束，他疾步走到電腦旁的打印機前。

        檢查數據和之前一模一樣。

        張寅捏著紙張的手在微微顫抖，醫生很怕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剛要開口就被張寅一把推到地上，“滾！”

        他從醫生身上跨過去，像頭發怒的獅子一臉猙獰地來到攸關面前，“檢查結果為什么是這樣，你告訴我，為什么！”

        攸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結果顯示你的大腦構造和活躍度與常人無異！不可能！你的大腦一定經歷了特殊變化，所以才會突然變聰明。”張寅萬分肯定自己的猜測。

        攸關害怕道：“我本來就是個普通人。”

        “你不是！”不知是為了說服攸關，還是說服他自己，張寅的語速極快，“人類做了上千次試驗，沒有人能和變異者成功結合，為什么偏偏你可以？張卯從頭到尾都沒有讓你參與過真正的研究，你憑什么知道那么多？你一定是用什么辦法躲過了儀器檢查！一定是這樣！”

        張寅暴躁地吼完，揪住攸關的領子把人拖出去，嘴里一直低聲重復著之前怒吼的內容。

        從旁經過的人幾乎全避著他走，偶爾還會有一兩個對攸關投去憐憫的眼神。

        林瑯和沈嵐風想跟上，被高助理攔下來，“放心，他不會有事。”

        ——

        攸關被帶到生物實驗區，一路上都有人稱呼張寅為“張總”。比起醫療部門，這里的人皆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虹膜識別通過”，大門旁的密碼鍵盤上傳出機械的女聲。

        張寅拽著攸關走進去，入眼是一個個排列整齊的，與天花板連接在一起的圓形玻璃柱。每一個透明容器中，都懸浮著一個畸形的人形怪物。

        “別著急，等有機會我們慢慢看，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張寅拖著攸關徑直往前，又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后，兩人進入一間屋子，頭頂立刻傳出警報聲。

        張寅松開手，拍了拍戰戰兢兢的青年，“用你的能力征服他。”

        “我就是個普通人。”攸關死死抓著張寅的袖子，張寅甩開他，笑著道，“別怕，我在這里陪著你。”

        白色的墻壁上裂開一條縫，內嵌的金屬大門敞開后，渾身長滿膿包的失敗品從里面走出來。他的脖子上戴著控制頸環，見到張寅后不是想要攻擊，而是往后退了半步。

        他畏懼張寅。

        張寅手里捏著控制器，朝著攸關揮了揮，“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失敗品這才看見空間內細皮嫩肉的年輕人。

        攸關渾身緊繃，竭力穩住自己的情緒。失敗品說到底就是長得像人的野獸，沒什么智力，不能硬來，要想辦法智取。

        可智取也需要武器吧。

        “張寅，我打不過他的，我會死的……”攸關憋出兩滴眼淚，抓著張寅不放。張寅推開他的手：“你可以。”

        “可以你上啊。”攸關也不裝了，一腳踹向張寅的屁股，張寅踉蹌出去，正好撲到準備進攻的失敗品身上。

        觸摸到惡心的膿包，張寅惡心得干嘔一聲，他推開失敗品，指著攸關的方向道：“把他弄死了，你今晚就能飽餐一頓。”

        “攻擊他的頭部。”腦海中，余縱提醒道，“張寅沒有想真的傷害你，而是試探。這只失敗品的行動速度不快，你仔細觀察，他一只腳微跛。”

        攸關一看，果然。

        “別怕，我就在你附近。”

        攸關眉心一跳，眸光朝天花板上掃了一眼，知道余縱一直在關注自己，他心里稍安，然后迅速分開雙腿，在失敗品沖來的瞬間閃向一旁，轉身偷襲他的跛腳。

        那一處的骨頭剛傷過不久，被青年猛力一踩，骨頭立刻發出咔嚓一聲脆響。

        失敗品吃痛，險些跌倒在地。攸關趁機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使出渾身力氣將推著他的身體撞向墻壁。

        “咚”的一聲，失敗品額頭上的膿包被撞得裂開，一股極臭的氣味散發出來。

        察覺到手指上黏糊的液體，攸關一怔，舉起來一看，淡黃色的，有點熏眼睛，沒有腐蝕性。

        一旁的張寅時時刻刻注視著他的反應，攸關并沒有如他們所料想的那樣，展現出某種可以讓失敗品馴服的精神力，他的身手反應只比普通的文職人員好一些。

        可他眼睛里此刻的光，讓他有些許詫異。

        這個人對未知事物有和他一樣的熱愛。

        這就是張卯當初留下他的原因？他腦子里那些本不該有的科學內容，也源自于此？

        發現同類的張寅眼睛發亮，他又往旁邊退了幾步，看向攸關的目光多了幾分審視意味。

        黃色的黏液流得滿臉都是，失敗品跛著腳，憤怒地低吼一聲，身體突然像氣球一樣鼓脹起來。攸關嘴角一抽，原來是只癩□□嗎。

        這樣的話事情就簡單多了，蛙類的眼睛只能捕捉到動態事物。

        他放輕呼吸不再移動，失敗品便只能靠近嗅覺尋找獵物。可是這個空間里除了他的食物，還有一個可以隨意折磨他的張寅。

        張寅看了會兒，笑了，按下手中的控制器后，正尋找獵物的失敗品抽搐著倒在地上，很快就被工作人員拖走了。

        攸關沒有放松警惕，戒備的盯著正朝自己走來的男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希望你加入我們，但在那之前，我需要做一些測試。”張寅還是那副笑瞇瞇的好脾氣模樣，“你應該可以理解吧。”

        “不可以。”

        “這才是真正的你吧。”張寅點了點自己的下巴，打了個響指，“當初張卯那個蠢貨是不是就是被你偽裝出的樣子給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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