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了，小莊。”老薛的頭埋在膝蓋縫隙里，“我也是被逼的！”

        莊霏冷著臉，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和老薛一樣，雙手被反剪在身后，系在背后的下水管道上。因為系得很緊，她無法站起身來。

        “我本來是帶著錢還他們的。那天貪便宜，睡在立交橋下，就放在那麻袋的橘子里，結果第二天一看，橘子還在，錢沒了！”老薛用后腦勺撞著身后的管道，發出哐啷啷的聲音。

        莊霏明白了，是老薛借了高利貸，結果沒還上，就被債主抓了。

        “他們那天看到我去酒店找你，以為你是靚靚，就一定要把你也綁上！我都跟他們解釋過！不聽！”

        “吵什么！”彪形大漢推開一扇晃晃悠悠的門，他穿著背心，胳膊上都是紋身，脖子上是堆積的肥肉，像套了幾個輪胎。

        老薛低下頭，不敢再動。背心男又掃了眼莊霏，哐得一聲關上了門。

        莊霏望了望四周，這是間窄小的二樓雜物間，里面堆著臺球的球桿，幾個鐵桶，加上被綁著的她和老薛，就已經很擁擠了。

        來的路上，莊霏和老薛的眼睛都被蒙住了，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但此時她能聽到樓下有“噠噠噠”的碰撞聲，聯系到二樓的球桿，她猜測底下是一個臺球廳。

        窗子上糊著報紙，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莊霏的手機還在包里，而包就在她腳邊。

        莊霏艱難而小心得用腳把包一點點得往手邊勾過來。

        “里面那個小妞，怎么辦？”

        門外的兩個男人的聲音，莊霏豎著耳朵能聽得分毫不差。

        “說不好真他媽綁錯了。”

        “我親眼看到他們在酒店里見面”

        “將錯就錯，那就，還是老方法。”

        “拍luozhao”

        “對，讓她出錢贖。一個星期內給5萬。”

        莊霏的后背冰涼的一片，管道的涼意一下子凍住了她的全身。這時，她的手勉強能夠進包里，老薛正垂頭喪氣，根本沒看他。

        本來背著的手就不容易聽使喚，再加上她的手已經被綁麻了，她夠了兩次，沒碰到手機，第三次，幾乎要把手機撞出去，好在手機落到包口外，第四次，她終于用手指夾起了手機。

        這時，門又晃動起來，莊霏擔心外面的人要進來，快速得在手機按了一個重復鍵，就又把它塞回了包里。

        門晃了晃，沒開。但外面一直人來人往。莊霏吐了口氣，不敢動彈。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外面再沒有人走動了，莊霏又欲故技重施去拿手機。這時，她聽到樓下有喧嘩聲。

        “老板！加一瓶啤酒！”

        一聽到這個聲音，莊霏頓時愣了。

        不可能是他。莊霏搖了搖頭，她怕是害怕得得了失心瘋。這人說的是c市當地話，江湖氣十足，怎能是他。

        但不管怎么說，說明樓下有別人，她必須想辦法出去求救她腦子里風馳電掣，手機已被她抓到手里。

        “喂喂！來人！”莊霏跺著腳，開嗓門喊著。

        剛才進來過的背心男激烈得一把推開門，門上的灰塵都在往下落，他壓低嗓子，“別喊了！不然就把你的嘴用抹布堵上！”

        “我要去廁所！憋不住了！”莊霏假裝著急的表情。背心男罵了句三字經，就過來給莊霏解繩子。臨了他還想摸一把莊霏，被一直盯著他看的老薛絆了一腳。背心男哪里會饒他，狠狠扇了老薛兩個嘴巴，才解了氣。

        廁所就在樓梯口邊上，“一會不許關門！”背心男惡狠狠又色瞇瞇得推了莊霏一把。莊霏強忍著惡心站起來，往門外走。剛一出門，她就腿一軟，一不小心摔到地上。

        背心男這下沒罵人，他眼神發污，打定主意要來扶她，順便再占點便宜——但他剛蹲下，緊接著，卻鬼哭狼嚎般得叫了起來。

        莊霏拔腿就往樓梯下跑，邊跑邊將咯吱窩下夾著的手機拿出來，“非法綁架!非法綁架！”她聲嘶力竭得喊著，一眼望去，樓下密密匝匝的人頭。她手里沒停，按著110。

        “這是我家的瘋婆子！”吧臺的一個男人向莊霏沖過來，莊霏尖叫著避開她，她可以聽見電話里的應答，不顧一切得喊道：“我被人綁架，請來救我！”

        “您的地址在哪里？”

        一個人抓住了莊霏的手機，通話被關閉，“啊？”莊霏驚詫得叫出聲，抬頭一看，那人竟是上官瀟，正沖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莊霏非常憤怒，但她的驚訝暫時阻止了她的憤怒發泄出來——原來她剛才聽到的聲音不是幻覺！

        上官瀟身邊幾個高大的男子已幾步擋到她身前。

        “江子，這是我的婆娘！你們不要管不該管的事！”對面的漢子粗聲粗氣得說，樓上那個背心男也一瘸一拐得一級一級得跳下樓梯。

        “胖胡，你怎么現在連綁架民女這種事都敢做！”站在上官瀟右邊的一個男人大聲說道。

        叫胖胡的男人身后的幾個漢子不知從哪里拿了幾把菜刀，刀刃亮得刺眼，“不想惹事兒的！趕緊出去！把這個女的留下！”

        上官瀟右手邊的江子拿臺球桿拍著桌子，“胖胡，你這是非要把事兒鬧大啊！”

        “江子！你帶著個外人跑到我這里，讓我難堪！有你這么干的嘛！”

        “他不是外人，他是我兄弟！”叫江子的男人說道，他跟上官瀟碰了碰肩。

        上官瀟忽然開口，“胖胡，你忘了，以前我也跟你干過架。”

        “你是章魚？”胖胡一抬手，后面的漢子停止晃動手里的菜刀。

        如果不是這個場景過于緊張刺激，此時莊霏可能會被這個外號刺激得笑出聲。

        “他是我女朋友。”上官瀟忽然說道。

        莊霏鬧了個大紅臉，她慶幸看不到自己。

        她的英雄踩著七彩祥云來救她了——但他是一個古惑仔。

        “是兄弟的女人！那，誤會，誤會一場！”胖胡讓其他人都放下亮閃閃的刀具。

        莊霏不適應這戲劇性的認親環節，她輕輕拉了拉上官瀟的袖子，示意他看手機。

        “薛爸樓上!他們高利貸！”她在短信里寫道。時間匆忙，她的句子都顧不得寫全。

        上官瀟瞟了一眼，臉上沒有波瀾，很快又把手機放回兜里。他神色的冷酷和校園里如沐春風的他，判若兩人。

        “看弟妹，還打電話給警局！這片區的我都熟得很！我們學校的瘦猴記得嗎？就管我們這片兒！”胖胡摸了摸因肉多而起了褶皺的頭皮，“這要是他們來了，這喝高了打架，最多按斗毆處理！”

        莊霏的心漏了一拍。

        如果按打架斗毆處理，她和上官瀟都會被刑事拘留，這是要留案底的。不僅會被學校處分，后續找工作將有諸多限制。別說公務員、事業單位，像致遠、m投行這樣的大公司都將再無機會。

        她突然明白了上官瀟將她的電話攔下的目的。她根本沒想到地方上的關系會如此錯綜復雜。

        她盯著胖胡，忽然覺得他有點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見過。

        胖胡就是滿臉橫肉的代表，臉上的肉擠得幾乎要看不清五官，眉頭有一道深刻的皺眉，顯得兇氣畢露。他的頭皮刮得發青，頭皮上也都是肉褶。但這些肉褶和他下巴、脖子上的肉比起來，實在不算什么。看起來，他似乎沒有脖子，從下巴起一氣兒連到肩膀。隨著他說話的動靜，下巴下的肉一顫一顫的。

        “但話說回來，”胖胡忽然一攬胖臉上的笑意，“是弟妹，也得還錢。”

        空氣頓時冷了。

        莊霏忍不住了，“我欠你什么錢了！”

        “我爸爸欠我們錢了，父債女償，弟妹想賴賬？”

        “薛叔叔不是我爸。”

        “那就是他不管怎么著，弟妹都不管嘍？”胖胡齜著牙，不懷好意得笑了笑。

        樓上咚咚的聲音，老薛不知怎么也掙脫了繩索，站在樓梯口，“別動他們！”他的臉黑紅黑紅的，他的手伸入褲子，放在很尷尬、莊霏無法直視的位置，“我還你們錢！”

        就在眾目睽睽下，老薛從褲子里掏出個晶瑩閃亮的項鏈墜子，藍色的寶石，遠遠就能看得清楚。

        胖胡也顧不得嫌棄項鏈是從哪兒掏出來的，兩步并坐一步跑上樓梯，震得木制樓梯咚咚作響。他一把從老薛手里搶過項鏈來，死盯著看，眼珠子幾乎要黏到項鏈上。這個藍寶石有成年男子指甲片大小，怎么看都至少有5克拉以上。

        老薛一下子癱坐在樓梯，好似喃喃自語，“這是我們家靚靚的遺物，我也不想賣了它！”

        胖胡放下手，臉上不笑，就看著老薛。老薛被看得發毛，“都給你了！好歹能抵點錢吧！”

        胖胡瞇著眼，把藍寶石放在手里掂了掂，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這還不好說。”

        “你什么意思？”江子皺了眉。

        一道光從遠處掃過來，接著是車輛行駛的聲音，所有人都往外面看。上官瀟回頭瞇著眼一看，鎮定自若得說道，“陳律師來了，有什么糾紛，請他調解吧。”

        他話音剛落，外面的車熄了燈，一個穿著藍襯衣、西褲的男人邊擦汗邊走進來，他看了眼胖胡這邊的架勢，也不奇怪，只是搖了搖頭，“小胡，你這是太想我了，沒隔幾天，又見面了。”

        胖胡氣勢洶洶得走過來，上官瀟走到陳律師旁邊，“胖胡，陳律師是來幫忙解決問題的”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胖胡一把摟住陳律師。

        “陳律師！”胖胡是見著親人了，就差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走走！咱們里屋說事兒。”陳律師的襯衣后背全濕透了，扛不住被胖胡拖著。

        除了莊霏和上官瀟，只有老薛、胖胡、陳律師和江子進到屋里。

        “陳律師！”胖胡把那藍寶項鏈拿得老高，挨到了陳律師的眼睛片前面，“你看看這個，跟之前那批一樣么？”

        陳律師頭后仰，把項鏈接住。胖胡一屁股坐到他的皮沙發里，整個人都陷了下去，雙腿咚得一聲放到前面的的實木桌子上。

        “這像是真的。”陳律師覷著眼看了半天，被屋里的空調一吹又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跟之前你那批不一樣！”他從褲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當然，具體還要送到專業認定機構認證！”

        “這肯定是真的！”老薛斬釘截鐵得說道，他因為坐了太久，雙腿還站不直，曲著有點打顫。

        “那就照我說的，”陳律師又望向上官瀟，“專業機構認證，這樣大家都放心。”他把藍寶項鏈還給老薛。

        “好，”上官瀟點點頭，“薛叔叔，有專業的律師，和專業的鑒定，您可以稍稍放點心。”他把專業兩次咬得很重，陳律師好像聽懂了他的暗諷，尷尬得假笑了一下。

        老薛把項鏈緊握在手里，直到寶石外圍的嵌絲陷入他的肉里，“我對不起靚靚，她就留下這么一條項鏈，我還給她賠了！都怪我，不該信那個騙子的話！借錢投資什么斐濟的礦場！借來的錢，全都沒了！”

        這場鬧劇算是有了結果。

        胖胡保證暫時不再用非法手段催債，陳律師則帶著老薛先回到他們律所里，等天亮了就去驗證。走之前，江子還特意跟陳律師囑咐了兩句。

        莊霏不放心得望著老陳遠去的車，上官瀟看出她的擔憂，輕聲說道：“雖然陳律師可能跟胖胡關系不錯，但江子的面子，他不得不顧。”

        莊霏點點頭。

        要辦任何一件事，無非都是利益的平衡。她明白，不會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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