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矛盾升級

　　罹難星土著文明鐘愛宗教文化，經過漫長宗教戰爭，形成了四大一神教集團。七十年前，罹難星世界屋脊最高山峰附近突然誕生了一個新教派，新教派信徒異常的團結、異常的狂熱、異常的殘暴，短短數十年間，弩弓步射和輕騎旋風掃蕩了千里之內的平原沃野，并改山名為天堂山，建立起政教合一的地上天國。這個新教派，即是天唐帝國國民德西所創，史稱德西教。德西教信徒奉命征服無數邦國，成千上萬匠工奴隸嘶聲裂肺聲中被集中到天堂山，修建一座座或富麗堂皇或氣魄雄偉的廟宇教堂。

　　簡而言之，這是先進文明成員降臨落后星球建立宗教勢力的傳奇故事。

　　德西所作所為稱固然不上良善，可落后就要被挨打本就是宇宙間常情，楊典不認可卻能理解。德西被大林帝國遺族流放到罹難星，肉軀內置高科技產品被一掃而空，除了眼界更加開闊、知識更加豐富，他本身并不比罹難星土著強多少。為了生存，動用唯一保命手段，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兒。豈料，傅永云卻肅然宣布德西犯下了政治權利剝奪終生的重罪。

　　楊典不懂天唐帝國法律條例，委婉側面打聽原委：“一顆星球五家一神教，既是唯一，必有四家虛妄，信徒就不懷疑？”

　　傅永云笑說：“若不堅信自己是真他家是假，那就不是宗教了。”

　　楊典順著傅永云語氣說：“尚未跨步星空，就敢大話宇宙，可真夠狂妄的�！�

　　傅永云：“尚未跨步星空的一級文明，本來就是狂妄的同義詞。不懂宇宙的遼闊，又沒見識多姿多彩的異域文明，狂妄宣稱自家是宇宙唯一智慧生命的都屢見不鮮，何況宣布自己的神是宇宙唯一的神呢。大宇宙里，就屬這樣的一級文明最狂妄，什么話都敢說，什么事都敢做。當然，褒義夸獎的話，也可以說是自信，失敗了是狂妄，成功了就是自信了嘛�！�

　　“一級文明最狂妄，天不怕，地不怕；二級文明最黑暗，為了隱藏自己，動輒偷襲式摧毀具有威脅的潛力文明；等到了我們三級文明，宇宙村信息交流大幅度減少矛盾沖突，黑暗森林式絕望宇宙才能重新煥發新機�！�

　　一級文明最自信，二級文明最黑暗，三級文明最光明。

　　傅永云越說離話題越遠，絕口不提德西所犯何罪。然則，就在楊典以為只能茫無頭緒時，傅永云卻峰回路轉主動道出原委：“宇宙可以是黑暗的，也可以是光明的，我們討厭黑暗喜歡光明。為了守住這份光明，我們必須自我約束，有所為有所不為。似德西這般，為了一己私欲，悍然以思維鎖發展狂信徒，絕不能容忍一絲一毫。”

　　說著，傅永云把調查資料分享給楊典。

　　原來，德西教之所以迅速擴張，除了改革軍械獲取軍事優勢，還用思維鎖鎖定了核心傳教士的忠誠。有了思維鎖保證，德西不僅不用害怕新教區背叛，更不必擔憂地區主教私心扯后腿。思維鎖保證下，核心傳教士、核心主教、核心將領和高層軍官，都是大無畏的宗教狂信徒，肯為德西教犧牲一切。

　　德西的罪行，就是擅用思維鎖。

　　出乎楊典意料，除了絕對人工智慧生命出廠時設定，天唐帝國對思維鎖適用范圍嚴加管制，不僅不準針對國內公民使用，連敵國仇敵都不許擅用思維鎖逼供。天唐帝國現今認知里，思維鎖只能憑借高級權限解鎖，而不能靠自我突破重獲自由。思維鎖之于天唐帝國，就像核彈之于地球二十一世紀，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妄自動用。

　　天唐帝國認為思想或動態思維體才是生命精萃，憲法規定動態思維體具有完整性、不可分割、不可改寫。傅永云做實驗時，也只能將完整的靈魂投入陌生軀殼，靜等時間給出結果。說句心里話，楊典并不理解天唐帝國的價值觀。楊典眼里，德西式思維鎖傳教和傅永云式靈魂移植都是玩弄生命，兩者道德層次并無高下之分。當然，楊典也不是圣母好人，眼下只能暫時忽視善惡，站在天唐帝國法律體系和道德標準一邊批判德西。

　　楊典追問傅永云說：“怎么處置德西？”

　　傅永云沉吟片刻：“法律除了懲善揚惡，更在于治病救人。我們將德西逮捕歸國，也只能判罰真實游戲里輪回，與其如此，不如看看他還有無挽救余地。你們的實驗對象，盤零，現今不是對人類充滿偏見么，何不將它帶到罹難星感受感受德西的罪惡：世間不僅絕對人工智慧有思維鎖，人類更會將它用在人類身上，思維鎖絕非人類與機械生命不可調和的沖突。”

　　楊典不置可否：“隨你�！�

　　于是，盤零和德西的命運就此裁斷。次年，盤零逃竄途中偶遇空間褶皺動蕩，肉身霎那間被攪成原子材料，靈魂則橫跨無數光年降生到罹難星。盤零的靈魂被投入罹難星土著嬰兒肉軀，轉生方式感受人類文化，見證人類對人類施加思維鎖的暴行。三十年后，盤零復又叛亂旗幟抵制德西教的思想專制統治，因為勝利取決于軍事勝敗，兩名高等文明成員不斷引導罹難星研發新式科技，令罹難星突兀引來科技大爆炸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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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斷天梯劇情也如期上演。

　　主角朱安旭，黎明星自治政府，里林第七共和國，子虛國先鋒軍，里林帝國追擊部隊……

　　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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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三十年之后，傅永云終于追捕到大林帝國遺族。事實證明，天國階梯系列圖書沒有巧合的名字，西林星的里林和里林帝國的里林果然同出一脈。許多年前，大林帝國遺族在抵制機械大同盟援助下重建文明，保守派選擇留守西林星靜等復國時機，激進派則毅然遷移蠻荒宇宙再點圣火。穩定派獲得了大林帝國遺產超級計算機，建立了里林虛擬世界；激進派獲得了天唐帝國人類基因補全計劃大數據，本想師夷長技以制夷擊敗天唐帝國，豈料因為遠離宇宙文明中心而走上一條與大林帝國和天唐帝國截然不同的發展道路。

　　里林帝國原來是大林帝國后裔。

　　里林帝國的基因強化和基因控制的生命進化，原來是天唐帝國研究絕對人工智慧期間的人類基因補全計劃的扭曲。

　　理清《天國階梯》《斷天梯》《自由機械》之間的聯系，楊典又好笑又憂慮。《天國階梯》設定中里林帝國距離銀河星系極近，事實上楊典觀測星空已經找到了銀河系，甚至已經定位太陽的坐標，如果借用傅永云的維度升降器，楊典分分秒秒抵達太陽系。

　　毫無疑問，地球百分之九十九幾率存在。

　　但是，楊典現在不敢去。

　　因為傅永云。

　　傅永云這號玩弄生命的強人，楊典可不敢隨便帶他到地球玩。

　　楊典靜等傅永云的離開，事實上，傅永云距離被迫中止他的大論文已經不遠了。

　　里林帝國遷徙蠻荒宇宙后國民漸漸淡忘了仇恨，可核心高層卻不敢忘記他們有一強悍的三級文明仇敵。因為無亂星系積累的政治外交大視野和曾經的三級文明底蘊，里林帝國小心翼翼巴結所有接觸到的高等文明。時至今日，里林帝國已與六家三級文明建立常態交流通道，其中一家比天唐帝國還要強大的碳基生命聯盟，更將里林帝國收攏旗下。碳基生命聯盟的盟主，傳說中已經超越了三級文明極限邁入了四級文明。傳說只是傳說，傳說不能當作事實，可即便忽略碳基生命聯盟盟主的存在，碳基生命聯盟旗下也聚集著十一家三級文明。

　　宇宙視角下，碳基生命聯盟也是無法忽視的龐大大物。

　　里林帝國是碳基生命聯盟的加盟國，受碳基生命聯盟的外交保護。碳基生命聯盟不會縱容里林帝國挑釁天唐帝國，可天唐帝國也別想隨隨便便欺負里林帝國。子虛國與里林帝國之間的戰爭，是因為里林帝國前期牢牢占據優勢。如果連接兩國疆域的蟲洞不消失，子虛國攻至里林帝國本土，必將引來碳基生命聯盟的強力干涉。

　　傅永云追蹤大林帝國遺族追蹤到里林帝國，未來局勢發展已非他所能控制。如何看待巴結上碳基生命聯盟的里林帝國，如何懲戒悍然囚禁天唐帝國的大林帝國遺族，必須上報給擁有更高權限的士族議會。想到里林帝國未來進階三級文明的場景，傅永云坐不住了，立刻決定回返天唐帝國詳細報告此事。

　　視角再移至罹難星，盤零和德西兩強之戰依舊打的火熱。德西擁有思維鎖利器，但由于他被大林帝國剝奪一切，他思維鎖控制人口無法超越一萬。常規情況下，一萬思維鎖連續不斷控制地方精英，德西制霸全球并不困難。可惜，他遇見了盤零，盤零渾然不懼德西的思維鎖外掛，依仗人海戰術連續沖擊德西教旗下薄弱地盤，德西思維鎖強制勸降一名精英，盤零再提拔一名精英繼續戰斗，戰爭漸漸變成鏖戰。盤零私心甚少，傾己之力種田攀科技樹，迫使德西也不得指導德西教激活更強力的軍事科技。

　　十年百年，罹難星科技樹蹭蹭蹭向上竄，眨眼間已然研發出火箭衛星空間站核聚變，半步跨入二級文明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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