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 又過了一關
浴好了佛,王妃和周夫人被慧音大師請進后面靜室聽法結緣,王妃吩咐各位姨娘可以四處隨喜一二。
趙姨娘是這觀音院的常客,拉了孫姨娘,尋相熟的師父喝茶說話避寒去了。
小趙姨娘和王姨娘湊到一起,嘀咕著徑直往后院過去,不知道隨喜到哪里去了。
阮姨娘正仰頭看著高大輝煌、面容慈悲的佛像,林仙草帶著小桃,也不管哪里,沿著殿邊游廊直往前走。阮姨娘如今神神道道的,她可不想被她纏上。
唉,從前她也算是俠義之女,路見不平,至少喊一嗓子,可這會兒,還是各人自掃門前雪,都自求多福吧。
再說,這阮姨娘,也不是她能幫得上的,她需要王爺的滋潤,可那位渣爺,只知道踩花,哪知道什么叫作養?可憐這一群后院嬌花,要么死,要么進化。
林仙草連穿過兩座大殿,悄悄回頭瞄了瞄,見沒人跟上來,這才松了口氣,左右看了看,從后門進到一處小殿堂中,四下環顧著問小桃道:“這是哪里?”
“這是凈瓶觀音堂,供著觀音執凈瓶坐相。”小桃指了指殿堂正中的觀音坐像后背說道。
林仙草四下轉頭細細打量,正要轉到前面去看,只聽前殿傳來一陣急促而紛沓的腳步聲,腳步聲象是進了殿門,小桃就要跳出去,卻被林仙草一把拉回,用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聲。
“不用看了,這里僻靜,不會有人來,你們府上王妃、夫人和姨奶奶們,都在屋里聽經喝茶呢。”
“嗯,我要的可是大師親手誦持過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姑娘放心,你看看,這串百事吉結子這最后一個結,就是師父親手結的,師父又親自放到佛前受了幾天佛光,原本都是送進宮里和各家王府的,從來不在外頭結緣,今年沒算準,多做了兩三個,我好容易才得了這一個,原本是想掛在床頭的,要不是看你心誠,說什么也不能給你。”
“嗯,多謝師父,這是一百兩銀票子,您點點。”
“這還用點什么?姑娘也太客氣了,姑娘要這百事吉結子做什么用?今年這結子,你們府上哥兒、姐兒人人都有,郡主那兒還多要了兩串,說是各屋都要掛一掛,你這是給誰求的?”
“多謝師父,往后有事再來麻煩師父。”
“這邊走,從這角門出去便當,以后有什么事再來尋我。”
一陣腳步聲往殿外出去,林仙草忙探頭看了一眼,正看到一高一低兩個身影跨出門檻,果然,那個買百事吉結子的聲音聽著象是云秀,兩人中的那個高個,背影看著也象是云秀。
“是云秀。她怎么跟過來了?”見兩人出了殿門,小桃壓低了聲音,又是驚訝又是興奮的叫了一聲。
林仙草回手重重敲了下小桃:“閉嘴。”
“她怎么跟來了?寧姨娘又沒來,姨娘,她花了一百兩銀子買那結子。姨娘,你床頭都掛上兩個了。姨娘說,她怎么跟過來的?要不就是混進來的,她買那結子干什么?”小桃興奮不已。
也不知道是興奮發現了云秀的秘密,還是發現那百事吉的結子竟然能值一百兩銀子一串。
“快把這事忘了,不準再提起半個字,除非你不想要這條命了。咱們走吧。”林仙草惡狠狠的警告小桃道。
小桃嚇的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說一句。
林仙草帶著小桃急匆匆出了殿門,不敢再往僻靜的小殿堂過去,只挑著巍峨的高大殿堂,無聊的一間一間隨喜過去。
從觀音院回到小院,直累的林仙草一頭倒在炕上不想爬起來。
這具身體越來越不中用了。
這一趟出去,算算收獲也不小,至少知道這外面,女人和男人一樣行走做事,甚至還有女人當街奶孩子。
這樣就好,往后自己出去開門立戶,來往走動,也不至于成了稀罕事。
臘八過后沒幾天,就是寧姨娘和三哥兒的滿月禮。
王妃和秦王商量了,一來臨近年關,二來,寧姨娘這月子做到現在,還是起不了床,人也黃瘦的厲害,哥兒也是病懨懨的三天兩頭不妥當,滿月禮要是大辦,人來人往的,萬一哥兒再受不住,病倒了,倒是大事,倒不如不請外頭的客人,就自己一家人湊一處熱鬧熱鬧應個景,等哥兒周啐時,再風光大辦。
這都是替哥兒和寧姨娘著想,秦王自然是點頭應允。
隔天,王妃就將滿月禮的安排和各位姨娘說了,吩咐大家好好準備添盆禮,可不能過于寒簡,失了她的面子。
林仙草從正院出來,細問了小桃才知道,這滿月禮又叫洗兒會,其中最要緊的一環,就是準備一大盆水,來看洗兒的諸親眷,都要往那盆水里扔點東西進去,叫添盆禮,什么金簪啦、玉佩啦、長命鎖啦,都不拘,一個個扔好東西,再由有福之人抱著那孩子,沾水洗臉洗身。
吃了晚飯,林仙草拎了包松子糖,往后園子尋吳婆子說話。
吳婆子在炕眼灶上燒了熱水,泡了兩碗茶,和林仙草吃著松子糖,喝茶聊天。
“嬤嬤,這么個洗兒,是誰想出來的?這也太容易做手腳了,萬一往水里扔的什么,再洗到孩子身上,也太嚇人了。”林仙草咬著松子糖感嘆道。
吳婆子看著她笑道:“這是老古禮兒,你說的這些,小家小戶的不能有,那些大家富戶,真折騰到孩子身上的,也不多,咱們這樣的人家……
姨娘也別多想,這一飲一琢,都有前因后果,哪能平白無故的?也只看各人的命吧,姨娘只護好自己就是,這添盆禮,姨娘想好了?”
“沒有,也不想了,反正我也沒錢,就扔個一兩的小銀錁子算了,那銀錁子圓溜溜、干干凈凈的,省心了。”林仙草煩惱的揮手道。
吳婆子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點頭:“倒也是,姨娘只管侍候好爺和王妃,旁的,不得罪就行,多應酬了也沒什么用。”
“嗯,我就是這么想的,對了,嬤嬤,我那天去觀音院,見街市上人來人往的,竟然見到了幾個挑擔子賣東西的女人,這女人家,在外頭,也能跟男人一樣做生意頂門立戶的?”林仙草轉了話題。
吳婆子點了下頭又搖了下頭:“也算也不算吧,外頭女戶倒是不少,真算頂門立戶,那要看怎么個說法,到底女人不能應試做官。”
“那除了應試做官,旁的,是不是女人都能做?”林仙草急忙追問道。
吳婆子想了想笑道:“真要做,也沒人說不能,就是趕車挑擔,也有女人做的,不過,女人到底不是男人,那都是逼到了萬不得已,都是真正萬不得已。”
林仙草輕松的長長’噢’了一聲,就這一條來說,這個世間,遠比自己想象的要令人愉快。
轉眼到了寧姨娘和哥兒滿月這天。
照理說,滿月禮這樣的大禮節,要么在內院正堂,要么,也要在王妃正院,可王妃體諒寧姨娘和哥兒病弱,天氣又寒,這滿月禮,就放在了周夫人院里。
因為人不多,又體諒哥兒和寧姨娘體弱受不得風,這原本應該露天的洗兒會,就改在了周夫人前院一間寬敞的花廳里。
林仙草規規矩矩的站在小趙姨娘后面,小心的打量著這滿月洗兒會。
花廳上首,放著兩把扶手椅,坐著秦王和王妃,往下面打橫,坐著周夫人,三人面前不遠,放著塊大紅長命百歲氈毯,毯子上放著極大的銀盆,銀盆邊上圍著用五彩絲帶編成的不斷頭*字。
林仙草兩只眼睛一錯不錯的緊盯著那只大盆,這盆據說是純銀打的,照吳婆子的說法,用銀盆,要是有毒啊什么的,那盆就會變色。
變不變色她不大關心,她只眼紅這么大一個盆,竟然是純銀打的,這就是一大坨銀疙瘩啊,也不知道這盆有多重,肯定輕不了,這盆,要是給自己就好了,銀子軟,也就花點功夫,不過一兩天,就能砸成銀疙瘩。
林仙草正瞄著盆,估量著若是砸成銀疙瘩,能有多大一疙瘩時,兩個婆子抬著桶熱氣騰騰、剛煎好的微黃藥湯進來,小心的倒進銀盆里,盆自然好好的沒變色。
秦王抬抬手示意王妃道:“你來執這攪盆釵吧。”
“嗯,”王妃笑應了,站起來走到銀盆前,從春蘭手里的托盤中掂了支長長的金釵,曲膝下蹲,金釵尖在水里沾了些許,邊攪邊笑道:“攪一攪水,就攪個三哥兒平安喜樂,長命百歲吧。”
王妃攪好盆,將金釵遞給春蘭,轉頭看著周夫人笑道:“這添盆禮,就從夫人開始吧。”
周夫人沖秦王優雅的垂眼微頜,帶笑站起來,從大丫頭捧云手里接過塊羊脂玉佩,輕移蓮步走到盆前,也不彎腰,兩根手指掂著玉佩,仿佛丟垃圾般,將玉佩丟進了盆里。
周夫人轉身回去,重又落了座,趙姨娘上前半步,先沖秦王、王妃和周夫人三人曲膝行了福禮,這才走到銀盆前,微微彎腰,將一塊赤金鎖片放進盆里。
孫姨娘跟在后面,也放了片赤金鎖片,王姨娘拎了只看起來很大的銀麒麟,晃了下放了進去,小趙姨娘滿臉笑容,跟著放了只看起來沉甸甸的赤金項圈到盆里。
只看的林仙草兩眼冒火,喵的,這貨也太錢了,上回那二十兩金子虧大發了,該要二百兩才對。
林仙草懊惱不已的上前,兩根手指掂著塊一兩的實心小銀錁子,丟進了盆里,沒等林仙草站起來,周夫人就冷笑著發了話:“林姨娘這添的是什么?我竟沒看見。”
“一個銀錁子。”林仙草規規矩矩的垂手答道,
“銀錁子?還有讓人看不見的銀錁子?這倒稀奇。”周夫人一句緊著一句。
林仙草抬頭掃了她一眼道:“要不,我撈上來給夫人瞧瞧?”
“你!”周夫人頓時憤怒了。
秦王輕輕咳了一聲,王妃忙看著周夫人笑道:“大喜的日子,仙草那銀錁子是小了點,這樣吧,回頭我讓人多送兩對金銀項圈過來。”
周夫人轉頭看著王妃氣惱道:“難不成我是跟她計較那些東西?她這個禮兒不對。”
“仙草能添個銀錁子,就是大禮了。”秦王皺了皺眉頭沉聲道。
“可不是,所謂禮輕情義重,前兒聽說哥兒夜里睡不安穩,仙草把慧音大師手抄的那本經文都給哥兒送過來了,那銀錁子也是小了些,可到底是她一片心,夫人多看看仙草用的這份心才是。”王妃瞄著周夫人,話里話外暗示著周夫人就是嫌銀子少。
周夫人氣的臉色發青,正要開口,王妃不等她說話就吩咐道:“那水都要涼了,趕緊把哥兒抱出來吧,這花廳怎么也冷成這樣?昨兒下午我就讓人過來說過,這炭盆得從昨晚上燒起,燒上一夜,屋子才能燒透了,這是什么時候燒上的?回頭凍著哥兒可是大事……”
“行了,別誤了吉時。”秦王不耐煩的截過王妃的話頭道。
王妃忙笑著站起來,一邊示意阮姨娘趕緊添盆,一邊吩咐趕緊抱三哥兒進來。
奶娘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三哥兒,云秀緊跟其后進來,將三哥兒身上的斗篷去了,奶娘抱著三哥兒給秦王、王妃和周夫人見了禮,往前幾步蹲在銀盆前,云秀幫著,奶娘用手指沾了盆中水,往三哥兒額頭、兩頰抹了幾下,又拉著三哥兒的手,也沾了沾水,這就算洗好了。
這三哥兒也不知道是過于乖巧,還是根本沒力氣哭,安靜的沒有任何動靜。
奶娘又抱著三哥兒坐到旁邊小杌子上,一個年老太監上前,見了禮,請了剃刀出來,云秀去了三哥兒的帽子,老太監兩三刀,就將三哥兒那顆小腦袋剃的干干凈凈,再將一把胎發用紅線束住,早有丫頭捧著金盒上前,老太監將頭發小心的放進金盒里。
“爺看,這移窠,要不要抱哥兒到我那兒轉一趟?”王妃看著秦王,柔順的低聲問道。
秦王擺了下手道:“不用了,到這里就算移了,趕緊抱回去吧,小心侍候著。”
奶娘和云秀曲膝答應了,兩人將三哥重新裹嚴緊了,掀簾子回去了。
林仙草輕輕舒了口氣。
好!這一場洗兒會,總算平平安安的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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