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特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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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媽媽帶著瑤光準備的一堆禮物去請安時,太妃才吃過早飯。
玉版取出抹額捧到太妃眼前,太妃伸手指在珠片上碰了碰,“這是怎么做的?你們看得出么?”
李嬤嬤取了老花鏡給太妃戴上,李嬤嬤的小丫鬟云雀也趕快把她的老花鏡送過來。兩個老太太一起端詳了半天,“倒是和她上次送來的扇子像是一個做法。”
太妃又叫玉版把那柄扇子取來,拿在手里轉一轉,果然珠光流動,炫彩悅目,“嗯,是同樣的東西,看著像是螺鈿。這次是誰來送禮了?叫進來吧。”
王媽媽早侯在廊下,聽見叫,急忙正了正衣衫鬢發,走進屋子給太妃請了安。
李嬤嬤問道抹額上是什么,王媽媽笑答說:“可不就是螺鈿。良娣做這條抹額,可費了好些工夫。良娣給這東西起名叫‘珠片’。”便把瑤光怎么花了十幾個花樣子,怎么叫丫鬟們匿名投票選中一個得票最高的,怎么將花鈿磨薄了綴在抹額上一一說了。
磨花鈿這個活兒其實是小丫鬟做的,但是王媽媽當然得說成是瑤光動手的。事事親自做,才顯得出她這份孝心啊。
太妃聽了果然很高興,摘了老花鏡,叫李嬤嬤幫她戴上抹額,“也就瑤光這孩子能想到的這么些逗人的法兒!還匿名投票呢!”一屋子人都笑起來。
玉版拿了靶鏡站在一旁,太妃照了照,滿意地摸一摸抹額上的花朵,“難為她了,做得如此精細。”繡球花的一朵花其實不大,幾十上百朵簇在一起才簇成一個繡球,抹額上的珠片每一片不過比小米粒略大,顏色不一,紫色由深到淺過渡,做得和真花很像。
玉版贊嘆道,“倒像是用‘珠片’做了顏料,畫上去的。”
王媽媽笑道:“玉版姑娘聰明,良娣正是因這心思才想到的這個法子。良娣說了,一則自己于刺繡針線上還是不行,又想孝敬太妃,就偷了個懶,二則,這螺鈿珠貝都是清涼明目的,天氣漸漸越來越熱了,戴著恐怕比繡的還好些。”
李嬤嬤剛才摸著這抹額確實比一般刺繡綴珠子寶石的薄了許多,觸手清涼,不由說:“她想得周到。”
玉版也湊趣道:“聽王媽媽說的,要將花鈿磨得比紙還薄呢,費的都是水磨工夫,哪里是躲懶呢?”
眾人又贊嘆一回,都說韓良娣有孝心。
太妃越聽越適意,對王媽媽說,“回去跟你主子講,我很喜歡。”
王媽媽喜不自勝,連忙道“是”。
太妃又問王媽媽瑤光還送了些什么,丫鬟們將禮佛的花箋、扇子等物一一給太妃看了,玉版和綠雪展開那頂“百寶平安帳”,只見諸般法器皆畫得仿佛要浮凸而出,上面合著顏色用絲線綴了同色的珠片點綴。
這一屋子人都見慣了絲繡的帳子,這樣畫在上面又綴了珠片的卻是另一種精致。何況珠片這東西本就是個新鮮玩意。
太妃吩咐玉版,“先好生收起來吧,待立了夏就可以掛起來了。”
她又想起瑤光說要再畫觀音呢,卻至今沒下文了,就問起來。
王媽媽忖度,瑤光是極想出去走動走動的,要是她能在太妃這兒討句話,別看王順今日得寵,以后也輪不著他了,于是便笑著說:“良娣倒是想的。打了幾個樣子,我們瞧著都是極好的,她卻總說不成。薛娘子說不如去哪個寺院拜一拜,見見寺里供著的觀音娘娘,怕就可下筆了。良娣說沒有太妃吩咐自是不敢出門的。”
太妃自然是知道瑤光在蕓香樓寄賣手工的事。想想她正值青春,別人家這般年紀的媳婦、姑娘這時節就算不去賞花游玩,也能在京城逛逛買買東西,可瑤光住在郊外莊子里哪里也不敢去,就覺得可憐,想了想道:“綠柳莊附近也有些寺院,尤其小寒山上鐵鈴寺,寶殿中供著一座觀世音菩薩坐像,極為動人。你回去跟瑤光說,我準她去了。只是不可在外留宿,若實在趕不回綠柳莊,那附近也有幾個小莊子,叫王順帶人收拾好了,住一宿也可。”
王媽媽心想,辦成了這件事,良娣今后可要高看我一眼了!忙喜滋滋對太妃拜了拜,“老奴替良娣謝恩。”又說起鐵鈴寺,“老奴一世人都在京中,竟不知道鐵鈴寺里供著觀音呢,還是太妃見識廣。”
太妃笑道:“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鐵鈴寺一向沒什么人去,香火也不旺。他那主持法融法師是有大德之人,但不耐煩與人說話交際。”
閑話一回,太妃又問起瑤光和蕓香樓做生意的事。聽王媽媽講了瑤光是怎么分錢,薛娘子怎么跟她合股等等。
太妃對李嬤嬤道:“不愧是薛家出來的人。這樣子教法,只這一遭,人情世事,物價良賤就都知道了。知道了這些,自然就明白事理了。”說著,忽然長嘆一聲。
李嬤嬤明白太妃其實是因為林紋嘆氣。
林紋在太后面前告了黑狀,太后召回薛宮正后,送她去了鎮南侯府。干什么?教導林紋。
這也是太妃后來沒在皇帝面前說道太后的原因之一。太后雖然護短,也不喜淑太妃抬舉韓良娣,但她也不傻,更不會為了護短就無視孝道。她不忿的只是淑太妃打發林紋并沒先跟她通個氣。對于孝道,太后看得比誰都重。廢話,皇上并不是她親生的,也不是她親手養育的,如果不站住孝敬嫡母這一條,她可還擺什么太后架子呢?就算她不是皇上親生母親,后宮的妃子哪一個敢不當她是婆婆好好孝敬的?
所以就算林紋賣了太妃許多壞,只是不尊孝道這一條太后就不放過。
你身為媳婦,就算在娘家暫住為祖母侍疾,豈有去了鎮南侯府后從不派人回王府給婆母請安的道理?人家韓良娣在城外住著還知道每隔幾日派人去請安呢。
于是她召回薛宮正后,隔天就派了薛宮正到鎮南侯府教導林紋。只是,這要教到什么時候才能教好呢?
端王那邊已經發來消息,已經帶著大軍開拔回朝了,等他回來,哪有端王妃不侍奉丈夫卻回娘家侍奉祖母的?那不是誰都知道端王與王妃不睦了么?
太后心里暗暗著急,太妃比她還急呢。太后著急是怕傷了娘家鎮南侯府的臉,太妃著急是為了親兒子端王的臉面。
李嬤嬤打眼一看,就知道太妃想到她那個不著調的兒媳婦又不開心了,忙問王媽媽,“聽說,韓良娣也給我做了些針線?”
王媽媽是個人精,立即笑道,“可不是!只是沒帶進來,擱在廊下呢。”
太妃對李嬤嬤笑,“倒不知道給你做了什么。”
一旁早有小丫鬟取來。
只見瑤光送給李嬤嬤的禮物也裝在一只盒子里,打開之后,是個比巴掌略大些的長方形天藍色細棉布袋子,袋子上一色花卉刺繡都沒,只有一塊一塊的灰藍色云彩。拿在手中細細一看,云彩塊全是用珠片釘的。輕輕一動,珠片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李嬤嬤問,“這是個什么東西?”袋子上穿著松綠色絲線打的抽繩,下面綴著同色穗子。
王媽媽道:“良娣說這是眼鏡袋。可以掛在胸前,也可以掛在腰帶上。”
李嬤嬤“喔”了一聲,“真是有心了。替我跟你主子說‘多謝’。”一邊說,一邊摘了老花鏡放進袋子,一拉抽繩,掛在脖子上,再理一理,袋子上那些珠片云彩褶皺起來,顏色變化,就仿佛真的云朵在天空中,有陽光穿過云層的樣子。
李嬤嬤對太妃笑道:“這個也是巧思,于我正合用!”
太妃拿著眼鏡袋子在手上仔細看了一回,竟還覺得有些吃味,叫王媽媽,“回去問問瑤光,怎么不給我也做一個?”
李嬤嬤和玉版等人都笑起來,王媽媽也笑道:“太妃您老人家又說笑了,您走到哪兒不帶著幾個服侍的,自有人拿著這些東西。我們自然是戴在身上更方便。”
太妃又細看一回,果見袋子雖然也用了珠片,但是若論心思遠不及瑤光孝敬她那條抹額了,云朵用的珠片都是銀灰,不像繡球花,不僅每朵花深淺不一,就連做葉子的綠色,粗看一下也有好幾種深淺。但眼鏡袋子用了細棉布,顯是瑤光擔心常用起來絲綢不及棉布耐用。看來她做針線的時候也是花了心思的。
李嬤嬤故意跟王媽媽說:“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再給太妃做一個眼鏡袋子吧!不然我還不敢戴了呢!”逗得太妃笑罵一番。
太妃心里高興,給王媽媽和王順打了賞,就連跟著來的婆子小廝,趕馬的馬夫,也都得了好大一筆賞錢。
最后太妃吩咐王媽媽道:“也不留你們在府上吃午飯了,快些去蕓香樓送了貨物就回莊子去。莫叫她等急了。回去跟她說,我已知道她跟薛先生做生意的事了,咱們家自然不缺這些錢,但有錢也不一定能學到做人的道理。這般若能學些個道理,也是好的。只要不出格就行。我看了她寫的信,字是一次比一次有進益了,但寫字、畫畫都是閑事,只把身體養好才是最重要的。”
說完太妃又想了想,囑咐王媽媽要是見瑤光點燈熬油地做針線、畫畫,萬萬要阻止,不可因小失大,傷了神,害了眼睛。
太妃囑咐得越多,越是因對瑤光疼愛,因此太妃說一句,王媽媽便答應一聲,心里越來越美滋滋的。
末了,太妃命玉版送王媽媽出去,又給瑤光、薛先生各備了些禮物。送給瑤光是幾匹宮中近日御賜的綾紗,顏色十分鮮嫩嬌艷,另有幾把宮扇,兩串珠鏈,還有一個檀木柄的放大鏡。太妃聽了王媽媽講挑揀打磨珠片的過程,覺得這是個十分費眼力的活兒,囑咐王媽媽回去叫瑤光再干這活計時用放大鏡。
送給薛先生的禮物也有綢緞布匹,考慮到她一向的打扮風格,玉版特意選的都是石青、靛藍、綰色并竹青等色,還另加了兩匹松江細棉夏布,此外還有幾盒上等的香料。
王媽媽回去后,傳達了太妃允許瑤光出莊子游玩的指令,瑤光高興得一時都呆了,怔了好一會兒才喜笑顏開叫紫翎重重賞了王媽媽。
得了大boss的“特赦令”,瑤光也沒敢立即就跑出去玩。
她趕著給太妃做了個更精致的眼鏡袋子叫人送去,附上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謝信。
又過了幾日,王順等人做好了準備,瑤光和薛娘子坐上一輛輕便的小馬車,這才出了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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