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著小雨。

        煙雨映著古色古香的小樓,  雕花窗里透著兩個人影。

        幾碟精致的菜品擺滿了紅木桌。

        不遠(yuǎn)處有一個有姑娘坐在屏風(fēng)后，彈著古箏。這是一個仿古韻的小酒樓,  菜品價格還算公道，味道也很符合h城的經(jīng)典韻味。

        “嘗嘗吧，這是這兒的招牌菜。”楚楓道。

        x看著琳瑯滿目一桌的菜：“會不會有一點太多了？”

        “沒事。”楚楓：“吃不完可以打包。”

        以前他跟謝時煜來的時候，只點幾樣他們倆互相愛吃的菜，但這次為了試探x，他特意把這酒樓里，好吃的、不好吃的、經(jīng)典的、不經(jīng)典的,  全都點了一遍。

        其中有一些是謝時煜特別愛吃的,  還有一些是謝時煜吃了一口就絕對不再吃第二口的菜。

        楚楓像重回大學(xué)做理科實驗似的,  準(zhǔn)備觀察x吃菜的順序和頻次,  在心里做一個記錄。

        啤酒鴨是這家店的招牌菜，但謝時煜不吃大蒜爆過的鴨肉。他們第一次來這家店的時候，謝時煜吃了一口這招牌菜,  眉頭直皺。

        反而是沒什么人推薦的蔥爆牛肉，謝時煜很喜歡。

        x的筷子在眾多菜品游走……

        “嘗嘗這個。”

        楚楓故意把啤酒鴨往x那邊推了一點：“挺多人推薦的。”

        他自己對這道菜觀感還可以，每次和謝時煜來他都會點,  謝時煜一邊吃著蔥爆牛肉,  蹙著眉頭看這盤啤酒鴨里的蒜頭。

        “好。”x不明所以，他依照著楚楓的推薦，伸筷子夾了一塊啤酒鴨。

        楚楓緊緊盯著x的面部表情,  眼睛都不眨……

        下一秒,  x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動作非常微小，在眉頭皺起來的前一瞬，x就調(diào)整了自己的表情，很有社交禮儀地沒有顯示出自己對這道推薦菜的厭惡。

        這一微小的細(xì)節(jié)被楚楓一絲不落地看在眼里,  他故意問：

        “好吃嗎。”

        x抿唇

        假笑了一下，他一點不喜歡這道啤酒鴨里蒜頭味道，但楚楓說這是招牌菜，x便很有禮貌地回答：

        “還不錯。”

        楚楓嘴角微微翹了翹，x雖然嘴上說不錯，但他觀察到，x的筷子再也沒有靠近那盤啤酒鴨。

        反而伸向了曾經(jīng)謝時煜最喜歡吃的蔥爆牛肉。

        窗外撲來雨后濕漉漉的氣息，和著新鮮的花草泥土香，與古色古香小樓里的箏弦樂合奏著。

        楚楓一邊裝作云淡風(fēng)輕地品著菜肴，一邊在心里統(tǒng)計x對每道菜夾筷子的次數(shù)，以及夾菜的“回頭率”。

        謝時煜最討厭的啤酒鴨，回頭率是0，嘗過一口之后就不吃了。

        蔥爆牛肉的回頭率逼近100，嘗過一口后，找準(zhǔn)空擋就會吃。

        蘑蘑菇炒蛋，楚楓喜歡吃這道蘑菇，謝時煜不喜歡吃蘑菇，但喜歡吃炒蛋。每次他們都點這道菜，分工吃完。

        楚楓觀察著，x舀了一勺嘗過蘑蘑菇炒蛋后，基本勺勺都盡量舀蛋，后來，似乎是看盤子里剩下的蘑菇逐漸變多，有些不好意思，勉為其難舀一些蘑菇吃。

        玫瑰魚奶湯，這個菜品謝時煜覺得不錯，每次吃完主食都會多喝一碗。

        x目前喝了兩碗，還在裝第三碗。

        ……

        統(tǒng)計到目前，x幾乎每一道菜品的喜好，都和謝時煜一模一樣。

        楚楓望著眼前人的模樣。心像沉在冰冷的海洋，太平洋的暖流沖過來，將這顆心臟沖的七上八下。

        要么，兩年前他在機(jī)場沒接回來的人，現(xiàn)在就坐在他面前。

        要么，這世界幾十億人口，真的有這么相似的人，出現(xiàn)在他未來的人生中。

        如果不是x看起來跟謝時煜差不多大的年紀(jì)，楚楓就要迷信相信輪回轉(zhuǎn)轉(zhuǎn)世說了。

        “你……”

        楚楓一邊夾菜，一邊佯作不經(jīng)意隨口聊聊地發(fā)問：

        “回國感覺怎么樣？”

        x：“還可以。”

        楚楓：“有沒有……想起什么？”

        x淡淡地?fù)u了

        搖頭：“但是，感覺很熟悉。”

        楚楓：“之前一直待在太平洋附近？是…叫格里尼亞的國家？”

        x：“新喀里多尼亞。”

        楚楓：“那里環(huán)境不錯吧。”

        x：“到處都是海，海鷗…有點煩。”

        楚楓：“會搶人東西吃嗎？”

        x點點頭，他有一次在海邊轉(zhuǎn)著輪椅，吃漢堡，一只大海鷗撲棱著落在他肩上，啄了一口他的漢堡肉，x手一松，海鷗就叼著漢堡飛走了，欺負(fù)x坐輪椅也沒法來追著打它。

        楚楓笑了笑，他還沒去過這個小小的島國，以前跟謝時煜去海邊度假，都去的馬爾代夫、斐濟(jì)、  澳洲大堡礁之類的地方，新喀里多尼亞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地方真的沒聽過。

        他問x這些也并不是真的想了解新喀里多尼亞的風(fēng)土人情，楚楓主要是想引申到下一個話題：

        “你從船難后就一直待在那？”

        x點點頭。他看出來楚楓想問他船難的事情，于是多說了幾句：

        “待了兩年左右。”

        兩年。

        時間是符合的。

        楚楓心跳在漸漸加快，他低著頭，沒有直視x，嘴角牽扯出聊天時友善的笑，裝作毫不在意地說：

        “那也蠻久的。那個船難……也是現(xiàn)在這時候發(fā)生的？我聽說五月這時候海上容易起風(fēng)。”

        楚楓隨口胡謅著。

        他小時候跟謝時煜柯南的時候看到過，比起直接問“船難是什么時候的？”，不如隨口謅一個時間：“船難是五月份吧”，等著對方糾錯或者奇怪你怎么知道？

        因為大多數(shù)人不會隨意對另一個人敞開心扉地坦白，但人會下意識否定對方的錯誤。據(jù)說是福爾摩斯的用過的問話小技巧。

        謝時煜的航班失事是626，他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距現(xiàn)在還有一個多月。x出事的年份是對得上的，他想比對x發(fā)生船難的具體月份。如果在謝時煜飛機(jī)失事之前，那就……沒可能了。

        楚楓等著x的反應(yīng)。

        “不是五月。”

        x看向楚楓，目光沒有逃避，還把時間說的很細(xì)致：

        “是六月底。”

        他說完后的瞬間，看到楚楓猛地捏緊了筷子，本該夾的蘑菇掉在白瓷盤里。

        ——月份也完全對上了。

        “怎么了？”

        x看著楚楓的反應(yīng)，感覺事實正一步步接近。x大膽地用自己的筷子夾起楚楓掉在菜盤里的小蘑菇，夾到他碗里：

        “你很喜歡吃這個？”

        楚楓低著頭，輕輕地嗯了一聲，他注視著碗里的小白蘑菇、裹著一層金黃的蛋液。

        如果是一個認(rèn)識不到幾小時的網(wǎng)絡(luò)陌生人，用自己剛剛放進(jìn)嘴里吃過的筷子給他夾菜，楚楓是絕對不吃的。

        但這個人是x。

        “謝謝。”

        楚楓微笑了一下，很自然地夾起碗里的蘑菇，一口一口吃掉。

        像無聲的間接接吻。

        、

        “你吃完飯還有空嗎？”

        楚楓放下筷子，抽出濕紙巾抿了一下嘴：

        “沒事的話，要不要去我家看舊照片？”

        x也吃完了，他有些意外楚楓會主動提起照片的事。

        進(jìn)度比他想象的快很多，直接就能去楚楓家里了。他本以為楚楓會很排斥一個外人進(jìn)入他和亡夫一起生活過的家。

        嗡嗡嗡嗡嗡——

        x口袋里的手機(jī)忽然震起來，他拿出來看了眼：

        游戲公司總部在工作群里里發(fā)公告，待會14點在酒店會議室開會，討論五周年大會的會議進(jìn)程以及最近黑客攻擊的應(yīng)對方針。

        楚楓：“是…有事嗎？沒關(guān)系，你有事先忙，照片什么時候都能看。”

        x：“沒。是垃圾短信。”

        x默默將手機(jī)靜音—免打擾模式，假裝沒有看到公司的任何通知。

        以他的能力，公司沒法辭他，缺了他沒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什么會議，愛去不去。總部公司還很擔(dān)心別家競爭公司會把x挖走。

        去楚楓家里的機(jī)會難得，錯過

        這個村說不定就沒這個店了。比起公司，當(dāng)然是后半生的幸福更加重要。

        “走吧。你家離這里遠(yuǎn)嗎？”x坐在輪椅上，等著楚楓來推他。

        楚楓：“不太遠(yuǎn)。十五分鐘車程吧。”

        、

        他們重新坐上蘭博基尼。

        楚楓倒了一粒薄荷味曼妥思糖果，轉(zhuǎn)頭給x倒了一顆他喜歡吃的檸檬味，啟動引擎。車子載著他們兩人，一起回家。

        吃完飯，便是午休時間。楚楓以前被被謝時煜強(qiáng)`制午休，生活十分規(guī)律健康。謝時煜走后兩年，楚楓又把這個習(xí)慣拋棄了。

        他透過后視鏡，看到x微微瞇著眼，似乎在休憩。

        這人這兩年……一定過得很辛苦。

        如果他真的是謝時煜……

        楚楓只是想一想這種天真夢幻的假設(shè)，心臟就密密麻麻地疼了起來。

        距離回家還有五分鐘，在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楚楓觀察到x一直閉著眼休息，沒有睜開的跡象。

        他轉(zhuǎn)手，偷偷用手機(jī)向早就聯(lián)系好的酒樓工作人員發(fā)了一條訊息：

        [把剛才5號桌用過的餐具全部收起來。]

        確認(rèn)一個人到底是誰，dna是最簡單的方法。

        從x吃過的餐具里應(yīng)該能提取到一些蛛絲馬跡。

        現(xiàn)在問題是……他要回家翻箱倒柜，找一找有沒有什么東西可能有謝時煜dna的殘留。

        、

        “到家了。”

        楚楓推著x的輪椅，坐上回家的電梯，樓層一層一層往上升。

        x靜靜觀察著這里的一切，一草一木甚至包括這個電梯按鍵，都讓他感覺到……眼熟。

        好像在哪里見過。

        打開門。

        “你在這坐一會。”

        楚楓將輪椅推客廳，并且給x泡了一壺茶，一杯是謝時煜愛喝的鐵觀音，另一杯是他不愛喝的微苦的普洱茶。

        “你嘗嘗，這茶，上次別人送了兩種，你喜歡喝哪個就自己喝，我去拿照片給你。”

        x點點頭，他各抿了兩口。

        楚楓去儲藏柜里拿東西，用余

        光觀察x，看到這家伙毫不猶豫在鐵觀音那杯里續(xù)杯。

        ——兩年前他沒有等到他最想見的人。

        兩年后，或許，他等到了。

        口袋里的手機(jī)嗡嗡震了一下，楚楓瞄了一眼短信：

        [楚總，餐具已經(jīng)移交到您交代的dna鑒定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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