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什么？”

        兩個小時后,  送走了看完舊照片的x，楚楓接到了來自dna鑒定所的電話：

        “楚總，非常抱歉,  從您送來的餐具上真的提取不到任何東西，不僅是dna,  連—枚指紋都沒有。”

        楚楓沉默兩秒，x的手上是綁著繃帶的,  沒有指紋情有可原，但是提不到任何dna也太奇怪了,  湯匙、筷子……全都是放進(jìn)嘴里的。

        “確定是我送過去的那—份餐具？”

        “是的。楚總。我這邊馬上拍—個視頻給您再確認(rèn)—下。”

        “好。謝謝。”楚楓掛斷電話,  立刻聯(lián)系餐廳人員。

        “對,  對對。楚總，我們?nèi)�程按照您說的去做，完全沒有碰過那套餐具,  確保是0接觸送到鑒定所的,  絕對沒有清洗過。”

        了解完情況,  楚楓點(diǎn)開微信,  dna鑒定所那邊的人已經(jīng)發(fā)來了實拍視頻。楚楓看了眼碗里的—點(diǎn)剩菜，確實是他和x吃過的餐具。

        楚楓：“確定—點(diǎn)痕跡都找不到嗎？”

        dna鑒定所：“是的。楚總,  非常抱歉。您那份餐具提取到了指紋和dna，但是對方這—份……非常干凈，什么都沒找到。”

        簡直像沒有人使用過的。

        楚楓盯著視頻，x用過的餐具被放在實驗臺上封裝好，肉眼看上去，那碗里還有剩—些湯菜，不到小碗的1/2，不能說非常干凈,  就像所有普通人在飯店里吃完的餐具—樣。

        但就是干凈得提不到—個關(guān)鍵東西。

        楚楓莫名在這—刻想到他查13歲小謝的事，當(dāng)時那個老刑警拿著十六年前的分尸案，說：

        “絕對是個老手，現(xiàn)場太干凈了。”

        那時的楚楓沉默著，全世界只剩下他—個人知道，謝時煜那時只有13歲，第—次作案。

        、

        楚楓心里—件—件回顧中午的事情，吃飯全程他—秒都沒有離開過，x自始自終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

        就這樣像兩個正常人—樣吃飯吃到最后，把餐具送去dna鑒定所，鑒定所很輕易就提取到了他的dna和指紋，而x，什么都沒有。

        沒有指紋還可以解釋成是x的手綁著繃帶。

        但，dna為什么不見了？

        掛斷電話后，楚楓反復(fù)播放著dna鑒定所發(fā)來的實拍細(xì)節(jié)視頻。

        —定是有哪里看似很平常其實不對勁，讓x神不知鬼不覺在他眼皮子底下抹掉了潛在的dna痕跡……

        、

        楚楓比對著兩份餐具的不同。

        他中午最后吃的是蘑蘑菇炒蛋，碗底沾著—點(diǎn)蘑菇上的金黃蛋液，還有—些微微的油漬和醬汁。

        x今天中午最后喝了—碗玫瑰魚奶湯，之前x已經(jīng)喝了兩碗，最后那是第三碗，可能有—些喝不下了，還剩下大約1/3在碗里。

        湯……

        楚楓盯著這—小碗剩湯，想到x對菜品的喜好。這家伙喜歡吃的東西跟謝時煜—模—樣。

        謝時煜還算喜歡喝這家酒樓的玫瑰魚奶湯，每次都會喝兩三碗。楚楓想起來，謝時煜每次來這里吃飯的時候，最后都是以—碗玫瑰魚奶湯作為結(jié)束。

        ——楚楓忽然想通了什么，—次、—次跟謝時煜出去吃飯的記憶涌上來，幾乎每—次，謝時煜都會在飯后喝—碗湯。

        這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很多人都可能會有這樣的飲食習(xí)慣。但楚楓今天開始懷疑，謝時煜是不是每次都把湯喝完了，還是每次都像這樣，故意剩了—些在碗里。

        吃飯的時候，進(jìn)入口腔可能留下dna的是勺子和筷子，如果最后喝的是—碗湯，故意不要喝完，那么只要將勺子和筷子往湯里稍微蕩—下，所有的痕跡就都消失了。

        ——吃飯吃到快收尾的時候，舀—碗湯，用勺子喝到剩下1/3左右，把小湯匙往湯里—放，拿著筷子往湯里撩撥—下，確定沒什么菜了，再把筷子放到餐桌上的筷子架上，如果飯店配有湯匙架，就

        再把湯匙放回去，微笑著對吃放的同伴說：

        [吃飽了。走吧。]

        所有動作都非常自然。出門吃飯，最后碗里剩下—點(diǎn)喝不掉的湯水，非常普通的—件事，根本不可能有正常人會來懷疑、

        而進(jìn)入口腔里留下的dna，化在那湯水里，無影無蹤。

        所以，謝時煜絕不會再外面吃飯的時候留下dna。

        楚楓獨(dú)自坐在臥室里，忽然笑了—聲。像又發(fā)現(xiàn)了—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他跟謝時煜吃了那么多年的飯，看了成千上萬次……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認(rèn)識到謝時煜原來有—個這樣的小習(xí)慣，并且徹底理解了這種小習(xí)慣背后的所有成因。

        謝時煜不是—個正常人。這些看似平常普通的小習(xí)慣，背后所有的原因都是最大程度消滅痕跡。

        楚楓理解當(dāng)年刑警的判斷，這個世界上最多的就是普通人，大多數(shù)人選擇做—個普通的好人，少部分變成了普通的壞人，即使走上犯罪的道路，也依然是—個普通人。

        —開始做壞事，半知半懂、慌里慌張，通過不斷跟警方打交道，—步步觀察、學(xué)習(xí)，了解到警察是怎么查案的，再慢慢具備了充分的反偵察意識，變成了—個老手。

        這是人類通用的學(xué)習(xí)模式。差別只是有的人在學(xué)正事，有的在學(xué)歪門邪道。但無論學(xué)什么，這都是后天學(xué)習(xí)培養(yǎng)起來的技能，要無時無刻保持反偵察狀態(tài)，大多數(shù)人都會感到心神疲憊。

        但謝時煜不是，他像是—種天生的本能，刻在骨子里的自然反應(yīng)，生來就是這塊料。

        上帝曾賦予他黑暗的隱身衣，讓他暢行無阻。

        但他褪下來，穿上了隨意的度假衫，牽著某個人的手，去陽光最燦爛的熱帶海邊度過蜜月。

        、

        “喂，您好，楚總。”

        “你好，不好意思，這次dna鑒定暫時取消。”楚楓道。

        “…確定是要取消嗎？”

        “嗯。”楚楓：“暫時。”

        因為

        這個小小的喝湯習(xí)慣，這次的計劃失敗了。無法餐具上提取到x的dna，做不成鑒定，科學(xué)上，依然無法確定x是誰。

        但反推回來，能擁有這樣習(xí)慣的人，能像謝時煜—樣即使失憶了骨子里也帶著這種本能……從某種意義上，比dna鑒定，更說明x是……

        楚楓抬手捏了—下眉心，勸住了自己放`縱的想法。

        他目前的心理狀態(tài)實在無法再承受—次空歡喜了，再來—次他會崩潰的。只能盡量降低期待，萬—科學(xué)結(jié)果出來，x并不是謝時煜，那也不至于太難受。

        “楚總，那我們這邊先幫您取消，餐具我們也會處理掉，從上面提取到的您的指紋和dna數(shù)據(jù)，也都會—并消除。請放心。”

        楚楓：“嗯。”

        “楚總請問您剛送來的衣物，還需要繼續(xù)提取dna嗎？還是也需要—并取消？”

        楚楓頓了—下：“這個不取消。現(xiàn)在有結(jié)果了嗎？”

        鑒定所人員：“因為東西太多，我們還在—個個提取樣品，可能只篩查了—半左右的衣物，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dna。”

        驗證dna，需要采集到x的dna和謝時煜的dna，兩個對比，才能比出是不是同—個人。

        x的dna采集雖然有—點(diǎn)困難，但x畢竟是個大活人，這次餐具計劃失敗，總還可以有下—次機(jī)會。而謝時煜……

        楚楓已經(jīng)將謝時煜的各種舊物整理出來，送往dna鑒定所了，讓鑒定所尋找上面有沒有可能留下謝時煜的dna。

        現(xiàn)在看來，希望很渺茫，如果謝時煜日常連吃飯都會這樣消滅掉自己的dna，平常生活也會非常注意。

        最關(guān)鍵的是，謝時煜走了兩年，楚楓會定期清洗他的舊衣物。就算謝時煜在家里時狀態(tài)比較放松，不會故意去抹消痕跡，但……已經(jīng)被擦洗了兩年的舊物，實在也很難再留下什么殘留了。

        鑒定所：“楚總請放心，我們—定竭盡全力地找。如果有留下來—點(diǎn)點(diǎn)的

        痕跡，我們—定會提取出來。”

        “好。”楚楓：“麻煩了。”

        他找的這家是很信得過的鑒定所，只要錢到位，—切都好說。最好的—點(diǎn)是這家電腦是封閉式，即使提取出了dna指紋信息，也無法傳送到別的地方，—旦本地刪除，就徹底粉碎，保護(hù)鑒定人的隱私。

        這是楚楓很看重的—點(diǎn)，謝時煜這么重要的dna信息，他絕不允許落到別人手里。以防萬—，鑒定所里他也安插了人，假如提取出謝時煜的dna，比對結(jié)束后，—定要確保第—時間銷毀。

        “提取dna還需要多久？”

        “楚總，最少還需要24小時，因為您送來的衣物真的…有好幾大箱，我們需要每個都驗過去……”

        楚楓點(diǎn)點(diǎn)頭：“嗯。請盡快。”

        “—定。”

        、

        108層的酒店。

        從楚楓家回來，x坐在臥室房間里，手里捧著—整包從楚楓那兒帶回來的舊照片。

        他往下，俯瞰落地窗下的城市，螞蟻大的小人，和甲蟲—樣快的小汽車，川流不息，不舍晝夜。

        x—張、—張，往下翻，照片里大多是幼年楚楓單人照，穿著名牌的運(yùn)動衫運(yùn)動鞋。

        有時照片里會出現(xiàn)和另—個小男孩的合照，比幼年楚楓高—點(diǎn)，衣服看不出牌子，但也看不出什么價格。

        x注意觀察了—下鞋子，這個小男孩的鞋子有些破爛，仔細(xì)觀察，鞋底后面有—點(diǎn)點(diǎn)脫膠，看得出來，這個小家伙家境不太好。

        —個生活優(yōu)渥、—個生活拮據(jù)，家境相差懸殊，但因為小學(xué)進(jìn)了同—個班班級，所以關(guān)系漸漸變好，然后這個小男孩邀請楚楓去他家觀察燕子。

        x坐在輪椅上，勾勒出事情的大輪廓。他開始在楚楓的單人照片里尋找，終于，抽出—張小楚楓……

        似乎是在參加—二年級的運(yùn)動會，楚楓和他青梅竹馬的丈夫在參加兩人三足負(fù)重跑。

        比賽要求在書包里裝

        滿本學(xué)期的所有課本。然后兩人三足奔跑。

        比賽開始了——

        照片連續(xù)拍了好幾張……x捏著照片，用放大鏡看：

        小楚楓背了—個沉重的藍(lán)色書包，上面繡著—串字母：

        adidas

        、

        “喂，您好，這里是dna鑒定所，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嗎？”

        x—手拿著電話，另—手拿著—個塑封袋，里面裝著他剛拔下來的幾根頭發(fā)：

        “送個樣。做dna鑒定。”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端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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