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是一個人，他更不像是一個大活人。
人是有情緒的。
但他似乎沒有。
他只有目的。
和尚的臉沒有帶著笑，也沒有帶著別的表情。
他就這樣看著許風，“我知道你就有這樣的本事，只不過而今看到之后卻覺得這樣的本事實在過于可怕。遠比我曾經對你想象的更可怕。”
一個可怕的存在，若是還想要殺死自己，那這個人就應該被自己先一步殺死。
——這是每一個智慧生命，活著都應該知道的規則。
老和尚顯然是知道這件事的。
但他卻沒有動手殺人。
現在的許風實在太過于虛弱。
如果有人在此時此刻將他殺死，那幾乎是輕而易舉的。但同時也有概率會被它爆發出來的道法拍成肉餅。
兩種可能都會有。
老和尚顯然并不想賭這一個可能。
他是一個極其穩健的人，而一個極其穩健的人是絕不會將自己的生命去冒險的。
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很少有人有老和尚這樣的覺悟。
所以正是如此，并不是誰都像他這樣強大和可怕。
大多數的人還是和許風一樣，他的內心還是柔弱的。
許風的周圍滿滿的黑色真氣，他身上全都是血，發絲凌亂在風中飄揚，他好像一尊殺神，他眼中也沒有任何慈悲。
他仿佛就像是一個純粹的人，有情緒會對這個世界做出反應。
但卻沒有任何人能說他就是一個脆弱的人。
因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殺掉這世上任何一個人。
“你覺得我與你之間的差距還有多少？”
老和尚搖了搖頭，“你與我之間差距還有很大。但你成為我卻并不遠了。”
老和尚這句聽上去像是在打機鋒，他后半句沒頭沒腦。
許風當然不想要成為老和尚這樣的人，但是他想要自己的修為戰力超過眼前這個老和尚。
他殺死了很多的人，他也已經擁有了很多的神通。
在手中有劍，劍在手中扭轉，劍上反射出來的光芒慢慢落在老和尚的脖子上。
這種光芒不會讓任何人不自在。
但誰都看得出他現在的想法。
他并不想要與這老和尚合作，甚至已經下定決心要殺死他。
但他還沒有動手。
老和尚也沒有躲避。
他們兩個都停在了這一刻。
他們雙方似乎都在內心之中思考。
但他們卻誰都沒有思考，因為他們都相信對方，一定不會和自己發生沖突。
“有些事情你想明白就很好。你的劍法很快，但現在你發現了一種比你劍法還讓你陶醉的東西。”
老和尚大笑一聲離去。
他來時快，去時更快。
只眨眼之間便已不見人影。
現在周圍已經沒有任何敵人。
只有他們三個人。
“我們現在應該快點轉移。”
他們轉移了。
“我為什么看你一點也不害怕？”
許風問圣藍。
她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恐懼，好像一切都已勝券在握。
“我當然不會害怕，因為我的救兵早已經到了。”
他沒有聽到周圍有任何動靜，他現在的聽力更加靈敏。
甚至就連幾十里之外，地上一只蚯蚓在盜洞，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如果有一個人在十里之外，心只要跳一下他就能聽到。
但周圍就沒有人，她的援兵究竟是誰？
“你不用猜了，那個人就是如風劍。”
原來這丫頭說的救兵就只是自己。
但他卻也沒有看到那個可怕的女子。
他有那個女人自上次分別之后以好久沒有再見面，他不知道那女人為何在當時提出要與自己建立道侶關系，他對那個女人只有好奇，現在有一點點感激。
他自己也發現，自己很難將圣藍與如風劍當做一個人，如風劍是非常強大的，而圣藍這丫頭則是充滿愛心的。
她們兩個實在就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存在。
“她明明就在你眼前，你為什么看不到她呢？”
眼前？！
眼前只有圣藍一個女子。
“你不是說你的靈魂已經分成了好多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眼睛便已直直的盯在店小二身上。
店小二還是一如既往的表情，但他的眼神已與之前有了細微差異。
“你就是如風劍！”
“不錯。”
店小二清新開口，他再次說出口的話，已是女子的聲音。
他雖然沒有聽到過那女人太多次的聲音，但他清楚地記得這就是如風劍的聲音。
她竟一直就在自己身邊！
在酒樓的時候，突然出劍殺人的，原來就是店小二！
她的劍很快，快到讓人連看都看不清。
她的劍即便殺死人之后，也無法讓人發現是她出手。
這樣快的劍是讓人心生畏懼的。
“面缸身材的家伙也是你殺的，你害怕他暴露身。”
“不錯，那人實在該死的害死了江湖上很多不該死的人。”
江湖上有太多恩恩怨怨，也有人得罪過太多太多人，有時很難用善惡標準來定義一個人。
許風當然明白這道理。
他不會覺得她濫殺。
“我在當時就想出手殺死蔡小英，只不過對方也在懷疑我們的身份，我覺得他準備的很好，所以就沒有出手。”
她笑了，抬手摘掉面具，露出一張清晰秀麗的面龐。
她不是這世上絕美的女子，但她這副容顏卻讓人見了之后一定不會忘記。
她很美。
她的眼睛更美。
“但方才你卻并沒有出手。難道是你覺得還會有更厲害的存在？”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道理無論什么時候都是有道理的。能將自己的身份隱藏下去，為何要暴露出來呢？”
她這話實在很有道理，但是許風還是無法將她與圣藍聯系在一起。
即便事實已經擺在眼前，這兩位女子就是同一個人。
他們已經不必去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因為他們在哪里，哪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們兩個應該變成一個人。”
“我們其實有三個人，三個人都是不同的人。
“還有一個人在哪兒？”
“那個人馬上就來了。”
那個人的確來了，不過他是一個黑衣人。
他身材很高大，他頭上也戴著一頂斗笠。
這樣的人即便什么都不做，就是靜靜的站在你面前，你都會覺得恐懼。
“我們其實就是三個人。我們將魂魄分成三份，已經很久很久了。”
這個男人也摘下了斗笠，他的面容很復雜，你很難將它定義成一個有容貌的人，因為他的臉一直在變化。
他不會固定下來讓你去理解。
“原來你也是如風劍的一部分。”
“錯，如風劍就只是如風劍，我是我，圣藍是圣藍，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同一個人，但我又是我。”
這個解釋聽起來比老和尚打機鋒還要讓人難以理解。
但他卻明白了。
她們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只是他們相互之間的記憶都是共同的。
“你們三個人加在一起積攢出來的名聲也不過在江湖上砸出一個小水花而已。我實在想不到你們究竟要做什么。”
“我們就是一個人，你說話不用刻意分成三個。”
她們三個都在笑。
“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我就一直在幫家族殺人。我已經殺死了很多很多的人。甚至包括我家族之中的一些人。”
圣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依舊。
很顯然她并沒有感覺到恐懼和害怕。
“我殺死的那些人，一開始是他們威脅到了我家族的延續。后來我殺的那些人是影響了我的發展。”
“今時今日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控制我。我再也不是別人手中刀劍，但我卻是我自己的刀劍。”
她笑容很柔和。
你絕對無法想象這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你更無法想象她究竟面對過怎樣強大的敵人。
甚至許風經歷這么多，也無法相信一個經歷很多的人，還能夠保持一份純真。
“我現在要殺的人就是蔡小英，因為這家伙想要殺我，而且不僅如此，她與那老和尚也是合作關系，她甚至是那個計劃的創始人之一。”
那個計劃？
她口中的計劃究竟是什么計劃？
“曾經在江湖上有很多人在算計一個人。”
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許風就已明白被算計的人是誰。
引陽道人。
“那位老人最后死了。這江湖上也開始亂了，這正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他們想要打破這個秩序，讓江湖開始動亂，然后他們從混亂之中組建屬于自己的規則。
他們想要當天下的老天爺。
他們還想要將這天下的道法盡收自己手中。
他們野心勃勃。
當未知的面紗被輕輕揭開，藏在后面的并不是美好，只有無盡的恐懼和陰暗的事實。
面紗被揭下來之后，卻又無法裝作是若無其事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他已深深的感受到了這種恐懼。
“我不知道我們現在還能去哪里？我現在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我現在還想不到有什么應對政策。你要殺死了那個人。可那個人如果真的打不過你，她一定是不會出來的。”
這是事實。
“沒有人會愿意出來被別人殺死。但是我們要殺她，她卻一定無法躲過去。”
他們有三個人。
他們的動作很快，快到讓許風看不到周圍發生的事。
他們到了秘境之中。
但這里已空無一人。
實在想象不到，這么空大的地方竟然只是為了一個人而準備的。
但現在這里卻沒有任何一個人。
可是這里并不是一無所有，還有一個死人。
什么人會死在這里？
他們馬上就瞪大眼睛。
有人死了，尸體是女子的。
這女子年紀并不大，十五六歲模樣——蔡小英！
她的尸體為什么躺在自己的秘境里？
誰有能力將她殺死？
他們想不出來。
所以他們害怕。
他們有四個人，但這里卻安靜的針落可聞。
“接下來就算所有人都死了，我也不會感覺到有任何震驚。”圣藍說道。
她臉上有一種平靜，她臉上還是沒有害怕的神色。
“能做這件事的人究竟是誰？”
許風再問，他的經歷比起那三個人實在是少的可憐，所以他才要問。
“猜不出來究竟是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能做出這件事的人在江湖上卻并不多。”
“在這江湖上有能力做出這件事的姚瘋子算一個，老和尚算一個，畢凝都算一個。”
他們雖然列舉出來名字，但卻是沒有能夠確定究竟是哪一個人。
“名單上的人的確能做到這件事。但是我相信名單之外的還有人可以。”
她們都將眼睛放在他身上。
“追月。”
她們的思考。
這個名字在他們聽來很陌生，但是的確聽過，而且也知道這個女人很厲害，但究竟實力有多么高強，卻不敢妄下定論。”
這的確是一個可能，但卻可能性很低，因為這兩個人之間沒有聽說過有任何仇恨。
沒有仇恨，也沒有利益沖突的，兩人是無法發生沖突的。
更不可能發展為殺掉對方。
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離開這里。
但他們忽然發現江湖上關于藏寶圖的信息已經太多太多。
“沒想到他們都都能成為江湖上最熱門的東西。”
“但你一定想不到這東西就是我丟出來的。”
圣藍笑嘻嘻的看著許風。
這丫頭的身上還有太多的秘密和驚喜，有待他去發現，但是現在他們要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因為他們發現無論在哪里都會變得不安全。
只有家才讓他們覺得安全。
家這個定義其實對不同人來說是指的不同的東西。
許風的家，自然就是探月峰。
他們用很快的速度來到這里。
但卻驚訝的發現這里已經是一團迷霧。
不是任何意義上的迷霧。是就出現在眼前的迷霧。
霧很大，他們誰也無法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為什么會這樣？
他們想要沖進去，但是第一時間卻沒有那么做。
因為他們已經看透了迷霧之中的環境。
那里已經什么都沒有了。
沒有山也沒有水，有的只是平原。
這里無論什么時候都不會成為平原的，但這里卻已經成為平原。
他們不想接受這個事實，他們還想要猜測，但事實已經在眼前勝過一切猜測。
恐怖，緊張
這是他們現在僅有的兩種情緒。
“我實在不知道為什么，只是我們出去轉一圈兒回來家便沒了。”
他們誰也無法相信眼前的事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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