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今日依舊是白大褂配上黑色西裝長褲。

        身姿挺拔，清雋雅致。

        普普通通的白大褂被他穿出了一種高定西裝的感覺。

        秦妤安用零點幾秒的時間反應，問好：“嗨�！�

        “……”

        江遠手里拿著一疊文件，渾身上下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臉色無波無瀾。

        秦妤安也不知道他到底聽到了多少。她挺心虛，表情僵硬，舌頭也直打結。

        “江，江……江醫生，好……好……久不見�！�

        “三天而已，不算好久�！�

        低頭蹙眉看了秦妤安兩秒，江遠不緊不慢地問:“剛剛不是能說會道，怎么一見到我就結巴，我很嚇人？”

        他一說話，眉宇間那股疏離便消散了不少。

        秦妤安過了幾秒才意識到他問的是什么，搖頭：“不，不嚇人啊�！�

        她其實沒怎么摸清江遠這句話的感情色彩，只能一邊分神感嘆他的逆天腿長和凡爾賽言論，一邊仔細斟酌語言：“只是三天沒見你，我有點震驚。”

        江遠不為所動：“為什么會震驚？”

        揚了揚眉，秦妤安奉承的話張口即來：“當然是震驚江醫生你的顏值又上一層樓�！�

        相當誠懇的態度，無比認真的語氣。

        “……”

        江遠險些沒繃住表情。

        一邊默默充當透明人的趙霞是直接笑出了聲。

        仿佛怕江遠不相信，秦妤安又再次睜著眼睛開始說瞎話，強調:“顏值不分性別，在我心中，只有瑪麗蓮·夢露能與您媲美了�！�

        已經用上尊稱了。

        江遠平靜看著她瞎扯，也不打斷。

        “剛剛轉身時，我就在想，是誰的童話書沒合好，讓王子跑了出來�！�

        “……”

        “以這樣的顏值生活是怎樣的感受，我很想體驗一下。”

        她越說越離譜，聲音清亮，非常坦然。漂亮的眼睛還一眨一眨的，跟盛滿了星星似的，極具欺騙性。

        【誒呦喂，這小姑娘真會說話！江醫生耳朵紅了吧？】

        【小年輕真是不得了哦！】

        趙霞激動不已的心聲入耳，江遠頓了好幾秒。接著半句話也沒說，直接大步走向診室。

        看了一下笑的停不下來的趙霞，又看了眼江遠滿帶肅殺的背影。

        秦妤安莫名感到頭皮一陣發麻。

        她加快步子跟上前去，一蹦一跳湊到江遠身側。

        還沒安靜幾秒，就又拖著尾音問：“江醫生，你害羞了嗎？”

        聽到這話，江遠一愣，睫毛顫了顫。

        他轉身，表情看起來很詫異：“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害羞了？”

        秦妤安特誠實，有問必答：“如果我沒看錯，應該是兩只眼睛都看見了。”

        江遠神色未變，不置可否。

        此時無聲勝有聲。

        秦妤安吞了吞口水，一雙漂亮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轉。

        想了想，她慫慫地補充：“如果我看錯了，那就當我沒說�！�

        輕飄飄地看了她幾秒，江遠一言不發，推開門闊步而進。

        診室里空調溫度開的27度。

        溫度合適，秦妤安一進去就乖乖站好。眉眼彎彎，整個人開心得不行。

        江遠在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抬眼望過去，落入他的視野里的是秦妤安燦爛至極的笑顏。

        先前在外頭他就注意到了，她今天穿了一條收腰連衣裙，很瘦。一雙筆直纖細、線條勻稱的大長腿，白得晃眼。

        之前看她病歷本的時候，那上頭記了，她今年正好十九歲。

        她的五官長相和夢中那個七八歲小姑娘幾乎是等比例放大的。

        此刻站在他身前，歪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卷的頭發隨意垂落在肩上，襯得巴掌大的小臉愈發秀氣精致。

        目光稍斂，江遠收回了視線后，順手拿起桌上的遙控把空調調到28度。

        刷完就診卡，江遠抬頭看了一眼還在發呆的秦妤安，微微凝起了眉頭。

        她這是完全忘了是來復診的了？

        頗為無奈，他只好敲了敲桌邊，先開口例行詢問:“你這幾天睡眠狀況好轉了嗎？白天頭疼的次數和之前比有沒有減少？”

        注意到江遠的表情，秦妤立馬正襟危坐，雙手放膝蓋，像被訓的小學生一樣無比嚴肅且認真地回復：“睡眠好的不得了，倒床就睡，就跟一頭……”

        說到這兒，她隱隱察覺到不對，立馬改口：“跟頭吃了安眠藥的兔子似的�！�

        聞言，江遠詫異地揚了揚眉，也不去糾正她兔子不太適合“頭”這個量詞，只開口說了句:“還有呢？”

        “還有？”秦妤安思維跳脫得很快，雙眼直視前方，信口拈來：“哦，睡得好了，頭也不疼了。吃了江醫生你開的藥之后，我記憶力都好像變好了，昨天背書的時候，背的賊快了。”

        看著她亮晶晶好像會發光的眼神，江遠往后靠了靠，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說:“哦，這么厲害，那你現在背一下吧�！�

        秦妤安“……”

        不是，他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期期艾艾了一會兒，秦妤安眼神閃爍著別開了臉。

        江遠眼中添了些許微不可察的笑意，也不是真想讓她在這背書，主動轉移話題:“今天吃完藥，明天就不用繼續吃了。你頭疼大部分是因為睡眠不足引起的，以后睡覺前喝杯牛奶助眠，晚上12點以后盡量減少玩手機的時間�！�

        “哦哦，好的。”秦妤安認真聽他說完，乖乖點頭。

        “好了，沒什么事了�！苯�遠邊說邊低頭往病歷本上記錄，過了一會兒，補充道：“你可以回去了。”

        秦妤安足足愣了有四、五秒。

        抿了抿唇，她猶猶豫豫問了句：“就好啦？”

        江遠停下筆來，抬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嗯”了聲:“你這不是病理性的頭疼，只要睡眠保證好了就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頭疼的嚴重程度秦妤安自己心里有數，她怔愣的原因是她突然發現——

        沒了看病這件事她就沒有理由來找江遠了。

        總不能天天堵到醫院吧？沒有病還天天來就診，那是在浪費公共資源。

        可如果見都見不到了，要怎么追人呢？

        躊躇片刻，秦妤安硬著頭皮道:“江醫生，我們能加個微信嗎？不用私人微信號，工作號就行，我以后有什么問題也可以方便一點。”

        江遠靜靜看著她。

        雖說他聽不見她的心聲，但她有一雙很漂亮而且會說話的眼睛。

        小女生的心思全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寫在里面。

        手段青澀，單刀直入毫不隱晦。

        江遠想不懂都難。

        他皺眉，身子往后靠：“不用了，有事掛號就行。”

        秦妤安:“……”

        這還真是絕好的提議。

        耷拉著腦袋，她還想說幾句話掙扎一下：“呃，有些問題可能還沒嚴重到需要掛號的程度，微信上問問就可以解決�！�

        注意到她傷春悲秋的神態，江遠坐直了一些，看上去很有耐心：“比如什么問題呢？”

        這她哪知道。

        還沒編完呢！

        眼珠四處亂轉尋找靈感，秦妤安思索片刻后，破罐子破摔道:“以我現在的能力還沒辦法預測可能會發生的問題。要不，等我回去想想，再發給您？”

        江遠沉默，這回就連表情也沒有任何波動。

        診室內拉了遮光簾，看不太清外面的光景。

        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

        室內一片靜謐，只能聽見空調運轉的細微聲響。

        秦妤安沒吭聲了，她知道要微信這事基本沒戲，也不好意思過多糾纏。

        萬分沮喪的垂著頭，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外走。

        “等等。”

        走了幾步，江遠開口。

        秦妤安“噌”地扭頭，眼巴巴問:“怎么了？”

        兩人視線對上，江遠目光明亮而平靜：“我有件事問你，你上回說了一個名字，好像叫江硯。你認識他嗎？”

        秦妤安一怔。

        剛剛浮現出來的笑容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寸寸僵在臉上。

        半響，她遲疑著搖了搖頭。

        幾秒后又遲疑地點了點頭，然后又搖頭。

        關于那個奇怪的夢境，她只和游筱筱以及之前就診的醫生提過。

        第一次聽到江遠的聲音的時候她嚇了一大跳。雖然心知肚明這不太對勁，但那又怎樣呢？

        秦妤安深深地覺得，憑她有限的智商想不出什么有用的結論，再者說一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也由不得她去細想。

        她覺得吧，與其杞人憂天糾結這糾結那，還不如安慰自己夢終究是夢，相信江遠和江硯擁有一樣的聲音只是巧合罷了。

        只不過，這個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的解釋，她不知道該怎么和江遠描述。

        江遠盯著秦妤安變了又變的神情，瞇了下眼睛。

        手指也下意識微微屈起，一下一下地敲擊桌面。

        大概是她戒備的眼神太明顯，江遠頓了頓，開口，算是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問你這個問題，是因為除你之外，還有別的人也喊我江硯。”

        “別的人？”秦妤安一驚，還來不及思考，就脫口而出：“難道那個人也做夢了？”

        夢？

        江遠很快捕捉到關鍵詞，下結論：“你在夢里見過江硯�！�

        秦妤安立刻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抿緊唇，不肯開口了。

        掃了眼她懊惱不已的表情，江遠沒有繼續問下去，轉而伸手把桌上的本子推過去：“你病歷本沒拿走�！�

        視線順著他手指著的方向望去。

        果然，剛剛走得急，她的病歷本還躺在桌上。

        嘆著氣，秦妤安蔫巴巴地耷拉著腦袋，幾步上前拿過病歷本塞回包里。

        扣上包包扣子，她指了指門外，語氣悶悶：“謝謝江醫生。那，我先走了？”

        江遠抬眼，目光在她挫敗的小表情上停留了幾秒，沒有立即接話。

        雖然吧，給個微信號是件無傷大雅的小事，但他從來不是容易心軟的人。

        目前這種情況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快刀斬亂麻。

        再者說，這姑娘的語氣也太可憐兮兮了，應該是有一點點故意的成分在的，他不能上了她的當。

        江遠考慮的非常具體且全面。

        可過了有半分鐘吧，他清晰地聽見自己說：“你不是說要加個微信嗎？”

        加微信只是單純為了更好理清那個荒誕的夢。

        絕對沒有其他原因。

        江大醫生很快給自己妥協的行為找到一個最合情合理的解釋。

        即將走到門口的秦妤安正魂游天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無法自拔。

        江遠的話，她耳朵是聽進去了，不過腦子還沒接收到。

        走了幾步了，耳朵和腦子總算成功連線。

        她輕輕“咦”了一聲。

        耳朵動了動，眼睛眨了眨，停住不走了。

        她好像是聽到了微信兩個字？

        加微信？

        他同意加她微信啦？

        這邊椅子上坐著的江遠，瞥見秦妤安充滿蕭條的小身影，以為她沒聽清，剛想張口說些什么。

        愣神之際，就看到一個影子閃過。再抬眼，秦妤安已經帶著風竄到了他面前。

        她身體靠著桌沿前傾，手上舉著亮起來的手機，眼睛也跟著亮起來了。

        里頭的光芒幾乎要勝過夏日正午的耀眼陽光。

        江遠抿唇，目光從她的眼睛上移開，順著手機看過去——

        看清后，他頓時額角一跳。

        手機屏幕上赫然是她的微信二維碼名片，頭像是一根沒去皮的山藥，昵稱是——

        你壓到我腿毛了

        “……”

        “江醫生，快掃一下啊，要不我加你也行。”

        看江遠半天沒有動作，秦妤安以為他反悔了，慌慌張張地催促。

        江遠一時間沒說話。

        迫使自己將視線從那一行昵稱和那根山藥上面移開后，他面無表情地從抽屜里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對著那二維碼掃了一下。

        秦妤安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江遠一舉一動。見他掃好，她頓時笑開，收回手機，秒速點了通過。

        不知不覺間，兩人靠的有些近，秦妤安沉浸在要到微信的快樂中還沒發覺。

        江遠卻揉了揉眉心，莫名有些心神不穩。

        她很白，臉頰上還透著點淡粉。

        烏黑卷翹的睫毛挺長的，一眨一眨，在眼瞼下方投落一片剪影。

        大概是太近了，以至于他可以清楚看見她淺色瞳孔里那個略有局促的自己。

        為什么會局促呢？

        江遠自己也想不清楚。

        她站得那么近，他應該反感才對。

        “江醫生，你放心，我會合理利用微信，不會一直煩你的�！�

        秦妤安歪了歪頭，心情很好，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嬌俏又討喜。

        江遠又是一愣。

        五官精致的人有很多，但秦妤安卻絕非僅限于此。

        她的美不留于表面，而是藏在骨子里透出來的那股朝氣蓬勃，昂揚向上的勁兒。

        極富穿透力，卻不帶任何攻擊性。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不能免俗。

        想至此處，江遠喉嚨微緊。

        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視線，他還覺得不夠，又默默向后靠，拉開了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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