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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雖然還沒怎么搞清楚狀況,但游筱筱也不好繼續傻坐在床上。

        她起身換了套衣服,準備洗漱出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游筱筱是在十五分鐘后接到秦妤安電話的,那時她正在鎖寢室門。

        “筱筱……”

        “張苗悅割腕了……”

        電話那頭秦妤安在崩潰大哭,泣不成聲。

        游筱筱僵在了原地,鎖重重砸在地上。

        “你先別哭……”

        如遭雷劈,大腦在一瞬間空白,游筱筱完全做不出任何反應,手緊緊攥著門把不能動彈。

        她閉眼,做了兩下深呼吸,好半天才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現在在哪?”

        南城醫科大學附屬醫院

        急診搶救室外。

        游筱筱氣喘吁吁趕到,一眼就看見了呆呆立在墻邊,衣服上也沾滿了斑斑血跡的秦妤安。

        她走近幾步,膽戰心驚地將秦妤安臉上的點點血跡用指腹抹掉,好半天才敢開口:“怎……怎么樣了?”

        秦妤安回神,臉色嚇得煞白,“還不知道。在搶救,輔導員已經聯系她的父母了。”

        “筱筱,我在圖書館單人自習室找到她的時候,她手上全是血,桌上,還有書也是,太多了……我好怕……她會不會出事……”

        秦妤安連聲線都在顫抖。

        在當時那樣的畫面里。

        五感好像都被無限放大,放大……

        她能看見那把丟在地上水果刀,聞到空氣中彌漫著的濃重血腥味。

        甚至,在那時那刻,她恍惚間聽見了血一滴一滴落在光潔瓷磚上的聲音。

        背抵墻,秦妤安站立在原地,整個人被無邊無際的恐懼包裹。

        畫面里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地將她包圍。

        親眼目睹到的血腥場面終究還是勾起了她記憶中最不愿回想的過去。

        她開始劇烈地顫抖,眼眶通紅卻怎么也掉不下眼淚。

        游筱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秦妤安。

        目光空洞,神情極其痛苦。

        擔心得要命,游筱筱正想要張口說些什么,就見打完電話的輔導員回來了,面色嚴肅,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與此同時,手術室的燈滅了。

        門被“嘩”地拉開,戴著口罩的醫生和護士先后走了出來。

        三人齊齊頓住,眼睛唰地盯過去,皆帶著恐慌不安和滿滿的期冀。

        醫生摘了口罩,是安撫的口吻:“手術很成功,雖然失血過多,好在送來的及時。”

        長舒了一口氣,輔導員連聲道謝,跟著醫護人員一起去了普通病房。

        腳步聲漸行漸遠,手術室外恢復安靜,而秦妤安則眼神渙散地僵在原地,久久未動。

        知道她是陰影太深,別無他法,游筱筱只能緊緊地抱著她,像哄做了噩夢的孩子那樣,一遍又一遍地重復。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她活過來了……”

        秦妤安失了力氣,順著墻跌坐在地上,聲音低低跟著:“活過來了?”

        喉間一陣陣發澀,游筱筱哽咽著點頭,蹲到她身前,輕輕拍她的背安撫。

        “嗯,她活過來了。”

        活過來了。

        秦妤安的睫毛驀地一顫,像是被這一句話解開了什么封印一樣,她突然崩潰哭出聲。

        月亮高掛,清暉透過窗戶照進病房內。

        懸吊的輸液瓶在緩緩滴著藥,病床上的人睜開眼睛。

        手腕處的痛覺隨著意識的清醒而悉數回歸。視線下移,她的目光落在裹了厚厚白紗布的手腕上停了一瞬,緩慢地眨了眨眼眼睛。

        “你醒啦?手還很痛嗎?頭會暈嗎?你要不要喝點水?”

        一直守在病房邊的秦妤安快步上前,一連串的問話,聲音里是滿驚喜。

        看見是她,張苗悅眉頭慢慢擰了起來,聲音沙啞地開口:“你怎么在這?”

        意識完全喪失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她,現在又是在醫院醒來,其中的過程并不難猜。

        張苗悅語氣冷下來,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上滿是厭煩:“秦妤安,你為什么非要多管閑事救我?”

        秦妤安愣住,幾秒后,她無波無瀾地道:“這是一條人命,我做不到視若無睹。”

        張苗悅狠狠地瞪著她,眼神像是能吃人:“你tm非要做圣母,吃飽了撐的嗎?你以為這樣會顯得你很善良嗎?”

        秦妤安不計較她的話,不代表沒人計較。

        一直站在旁邊看著的游筱筱從一開始就聽不下去,忍到現在實在是忍不了了:“張苗悅,你不要像條瘋狗一樣到處咬人,沒人慣你的臭脾氣。”

        秦妤安沖著游筱筱小幅度地搖了搖頭,而后向張苗悅平靜地解釋:“我救你不是因為我想做圣母,更不是因為什么善良。我很自私,所以我根本承受不起朝夕相處的室友在我面前自殺身亡,從而給我帶來的心理負擔。”

        張苗悅情緒激動起來,語氣愈發咄咄逼人:“那你們走啊!不要站在這里可憐我!”

        “如果你從心底覺得別人對你的好都是出于可憐,那我無話可說。”

        秦妤安沒有拿熱臉貼人冷屁股的奇葩愛好。念著室友之情,她一直在病房忙前忙后等著張苗悅清醒,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被戳中痛腳,張苗悅極艱難地動了動,揮手打倒桌上水杯后,她徹底歇斯底里:“你們滾出去!滾出去!這條命是我自己的,我愛要就要,不要誰也管不著!”

        這種人實在是太不知好歹!

        游筱筱怒極反笑,氣血往腦門上涌:“你這條命不單是你自己的,還與你父母有關。張苗悅,你之前就憑一己之力淋漓盡致地詮釋了不仁不義,怎么,現在是打算把不忠不孝湊齊?”

        提及父母,張苗悅猛地抬頭瞪著游筱筱,眼中冒火。

        游筱筱冷笑一聲,直接出言譏諷道:“你不會以為出了這種大事,學校都不通知你的父母吧?”

        張苗悅頓時臉色大變,咬著牙虛張聲勢道:“他們……現在在哪?”

        見狀,游筱筱哪怕怒意滔天也不免皺起眉頭。她頓了片刻才接著說:“剛聽輔導員講,他們已經坐上火車從小鎮趕過來了。”

        張苗悅老家在一個較為偏遠的農村,連公交都沒通。

        她父母年紀都比較大了。文化水平不高,也沒出過遠門,在電話那頭哭著喊著撕心裂肺地到處求人,最后還是輔導員聽不下去了,托人替二老買了來南城的火車票。

        其實按理說學生出事,學校怕擔責,應該會盡快安排好一切。

        可秦妤安和游筱筱當時看著學校如此行事以及輔導員粗略了解事態后鐵青的臉色,隱隱約約就猜測到張苗悅割腕的原因多半出在她自己身上。

        一問,果不其然。

        張苗悅借了校園貸去揮霍攀比。借了20萬,人家要求還60萬,不然就在校內網上發她的□□,甚至揚言要去她老家鬧事。

        害怕之下,張苗悅這才決定走上絕路。

        “你死了一了百了,別人得活著替你受罪。”

        這話極其尖銳,不留半分余地。張苗悅被刺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生生憋紅了臉。

        秦妤安怕她情緒波動太大以至于在不經意間拉扯到傷口,軟下聲音:“你不用太擔心,伯父伯母已經坐到車了。等火車一到南城,我就去接他們。”

        “對不起。”

        張苗悅睫毛微不可查的顫動,神情頹然又無奈。

        “我知道我不該去借校園貸,我,一開始只借了一點的。可是,后來……他們威脅我,我越借越多……”

        眼淚涌出,她有些說不下去了,語氣含了濃重的悔意與絕望。

        “你們不該救我的。你們不知道這種走到絕路的感覺有多可怕,我活不下去了。他們手上拿著那樣的照片,一旦放出去,我人生就完了。”

        她此言一出,秦妤安和游筱筱的表情俱是一僵。

        好像過去了很久,又好像沒有。

        秦妤安沉默站立著,垂眸,直直盯著地面虛空的點。

        下一刻,她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輕輕地說——

        “我怎么會不知道呢?”

        走到絕路,對生活滿腔怨懟,不停質問世界為什么是我?

        為什么?

        憑什么?

        那時候,是連哭都哭不出來的。

        這句話說完之后,秦妤安就安靜下來。

        張苗悅并沒有聽懂她在說什么,愣愣抬頭,眼里有絲絲疑惑和迷茫。

        良久的沉默后,秦妤安像是終于做出了什么決定。

        她筆直站在床邊,很溫柔抬頭迎上張苗悅的目光。

        “五年前,我也覺得死是唯一的出路。可是當我躺在救護車上的那一刻,就突然不想死了。”

        張苗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內心一陣犯怵,她半天才吐出一個字:“你……”

        她眼里的秦妤安,是怎么樣的呢?

        她有著天獨厚的外貌和平易近人的性格。心思細膩,總是能很體貼入微地照顧到身邊的每一個人人。

        像大多數女生一樣,她靈動跳脫又喜笑愛鬧。偶爾會有些無傷大雅的小嬌氣,卻一點也不惹人煩。

        她看這世界萬事萬物,全是包容與溫和。

        這樣的女孩,好像生來就是被愛的。

        不管是寢室還是班級,幾乎都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甚至連游筱筱脾氣這么差的人也掏心掏肺地對她。

        在張苗悅的印象里,從大一認識以來,秦妤安就是一個難得的樂天派。

        在寢室里,她也會抱怨關于生活的瑣碎煩惱。可抱怨完了,一轉眼就能與這些紛紛擾擾握手言和。

        她好像從來不會難過,眼里永遠都帶著光。

        這樣的人啊,應該是被呵護著被寵愛著,被安穩地放在愛的蜜罐里慢慢長大的。

        所以。

        怎么會呢?

        瞥見張苗悅不可置信的眼神,秦妤安仿佛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我那個時候還小。”

        她走到窗邊拉起窗簾,神態自若地說著:“是真真切切覺得走到絕路了。”

        作為多年的好友,游筱筱自然知道秦妤安后面要說的話。

        她要微笑著把那些已經愈合的傷疤重新撕裂,一寸寸露出里面的猙獰傷口來證明——

        走到絕路,深陷沼澤。

        也依然可以艱難地活下去。

        游筱筱心里發悶,眼眶生澀。無意在現場重新見證那些晦澀的過去,她嘆了口氣,轉身朝病房外走。

        一拉開門,她凝重的表情瞬間怔住——

        門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腳步滯了滯,游筱筱第一反應是回頭看了一眼。見秦妤安和張苗悅都沒有注意到這邊,她才輕輕帶上了門出去。

        走到廊道,她抬眸審視來人。

        金絲細框眼鏡,白大褂。

        長相俊朗,氣質卓絕,一身風骨渾然天成。

        特征完全吻合,而且之前就看過幾次照片,游筱筱一眼猜到來人是誰。

        兩人一左一右站著,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病房的門隔音不好,屋內秦妤安清清淺淺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了出來。

        “家里出了一些事,我堅持不下了。故事挺長的,我就不一一敘述了,大致和你講一下我的求死過程吧。”

        她在盡力用輕松的語氣試圖掩蓋那些血跡斑駁的過往。

        “和你有些不一樣,我沒選擇用刀。我這人怕疼,但是又沒錢買足量的安定。后來我想啊想,終于發現家里還剩下半瓶消炎用的頭孢。那時候特別傻,吃了□□粒頭孢吧,應該是□□粒,又或者多吃了一點。時間比較久了,我已經忘了那時候瓶子里還剩下多少了。”

        似乎在敘述別人的故事,她的聲音里甚至帶了微不可查的笑意。可她口中的每個字都像是從刀尖上冒出來的,莫名聽得人心里發顫。

        醫院病房過道的燈很亮,靜到落針可聞。

        冷白的光照在面前的人身上,透出一股森森寒意。

        注意到他眼里不容忽視的痛色,游筱筱抿了抿唇,放任其繼續聽了下去。

        “……怕沒有效果,我故意喝了度數很高的白酒。酒好難喝,又辣又苦,而且還特別澀,我被嗆得鼻涕眼淚一起流。大概半個小時,也許再長個幾分鐘,副作用出來了。好疼,大概是五臟六腑都被拆掉重組的那種感覺吧。一陣一陣的,胃里翻天覆地,我完全不受控制地一直在吐,但是偏偏昏不了。我只能清醒很清醒地受著劇烈的疼痛和惡心。其實,我那個時候不覺得我是在自殺。我就是想著,這人累了總要休息吧。可我睡不著,那就要想個辦法好好睡一下。”

        “但是我不知道會那么疼啊。實在太疼了,我根本忍不了。我拿起電話打了120,哭著說明情況。救護車來得很快,我被放到擔架抬上車。我的胃一直不好,藥效發作再加上不停地嘔吐,一躺上救護車,我就不停地嘔血,衣服全都是……那個時候已經沒有很難受了,只是神智有些恍惚,我以為我快死了。”

        “嘔的血越來越多,我好像是看到了我媽媽。我媽媽是個特別溫柔的人,可她那個時候,看著我眼神滿滿都是責備。我很害怕,怕我死了,再見到她,她就不理我了。那一刻我突然就不敢死了,用滿是血的手緊緊拉著醫生,一直再說——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那醫生人好,全力搶救我這瘋子。很幸運是不是,我活下來了。忘了是哪一天的下午,我是一個人在醫院里醒來的。睜開眼睛,我就想啊,這條命可是撿回來的,我一定一定要好好活著,最好是能活到白發蒼蒼,牙齒掉落的那種……”

        “張苗悅,你這條命,也是我撿回來的。就像噩夢重演了一遍,我一直跟在救護車上求醫生。五年前我都能活下來,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活著。校園貸的事情可以大家一起想辦法,只要命還在總能解決的。我們可以在暑假一起找份兼職……”

        “別哭了,一切都會好起來,都能好起來的……”

        一門之隔,可以清晰地聽見病房內響起了張苗悅的哭聲。

        游筱筱表情復雜的閉了閉眼。對著面前的人用口型示意:出去談談。

        穿過長廊,醫院很安靜。

        一路上沒有遇到什么人,鼻尖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氣味。走到住院部外的長椅邊。游筱筱止步站停。

        夏夜繁星點點,依稀可以聽見樹木上的蟲鳴。

        游筱筱轉身,開門見山:“江遠?”

        反問的句式,肯定的語氣。

        江遠點頭,下頷緊繃,眸中是一片深沉的暗色。

        輕喘口氣,他緩緩開口:“她……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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