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掃了他一眼，江遠坦然回答：“在場除了你，也沒有其他小朋友。”

        “……”

        “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妤安瞅了眼自家表弟氣得發青的臉色，驟然笑開。

        她毫不掩飾的笑聲在充滿硝煙的氣氛里顯得無比突兀。

        兩個針鋒相對的人停下對視，齊齊看向她，連名帶姓地警告：“秦妤安！”

        還是異口同聲的那種。

        這回幸災樂禍的變成了游筱筱筱。

        她從門口邁著悠閑的步子一搖一擺走進來，站停，主動充當解說員，向兩位互相看不順眼的男同胞介紹對方。

        “這位，是秦妤安的親親表弟，周之言，周小少爺。”

        游筱筱手勢也很到位，像在介紹領導人，時刻保持標準笑容：“而這一位呢，是秦妤安的親親男友，江遠，江大醫生。”

        “……”

        介紹就好好介紹，加這么多修飾詞干什么？

        秦妤安被游筱筱這段話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同樣身為當事人的江遠和周之言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周之言，臉色極臭。他指了指江遠，眼睛瞪大，似乎很震驚：“就這？秦妤安，你視力已經差到這樣了？”

        面對周之言明目張膽的嫌棄，江遠眉眼一挑，臉上情緒不明。

        他沒什么反應，秦妤安的火氣倒是蹭蹭往外冒。瞪著周之言，她拿出消失已久的長姐威嚴，肅著臉威脅道：“周之言，你再敢說臟話，惡意詆毀我的眼光，我就打死你！”

        手揣在衣服口袋里，周之言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語氣無比抑郁：“嘖嘖。秦妤安，這還沒怎么樣呢！你這胳膊肘已經拐的不忍直視了。”

        意味不明地瞥了江遠一眼，他不解道：“這男的一把年紀了，你看上他哪了？”

        秦妤安：“……”

        知道周之言在報前邊的‘小朋友’之仇，她忍了忍，沒插嘴。

        年紀這兩個字的沖擊力還是有點大的，江遠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下。秉持禮尚往來的友好原則，他意有所指地問：“小朋友，你上大學了嗎？老師有沒有教過你要尊敬長輩？”

        “……”

        又！是！小！朋！友！

        周之言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原地裂開。

        秦妤安眼瞧著兩人要唇槍舌戰個沒完，果斷阻止。

        她先是食指抵在嘴前示意周之言趕緊閉嘴。

        訓完了一個，她又立馬扭頭看向江遠，一視同仁并且義正言辭地批評道：“他腦子進水了，你腦子也跟著受潮了？”

        說到這，聲音還刻意頓了頓，似在思考，過了半秒才痛心疾首地接著道：“你多大他多大？不要那么幼稚好不好！”

        江遠：“……”

        周之言：“……”

        全程都在欲言又止的游筱筱笑到近乎癲狂，不忘默默向她豎起大拇指。

        姐妹，這碗水端的，太平了！

        秦妤安看見了，撇開臉，忍了半天沒忍住，樂得捧腹狂笑。

        “哈哈哈哈！”

        周之言原本是想說些什么，可見到她這幅模樣，話到嘴邊又悉數咽了回去。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無奈嘆息。

        江遠也是好氣又好笑地收回視線。

        拍了拍她的背，他輕哂道：“差不多得了，小心笑岔氣。”

        “哦哦，好。”秦妤安無辜地攤了攤手，很沒誠意地道歉：“對不起，哈哈哈，實在太好笑了。”

        “……”

        這丫頭被點笑穴了？

        游筱筱不忍直視，默默轉身離開，同時非常體貼地帶上了門。

        笑了好一會兒，秦妤安自己也累了，輕咳了兩聲，她底氣不足地扯著江遠的衣服，很小聲說：“江遠，我有點渴。”

        言下之意就是你幫我倒點水吧。

        沒有動靜，江遠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意料之中的事，秦妤安也不泄氣，正想繼續撒嬌。

        只見下一秒，周之言就滿臉不痛快地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她。他語氣拿喬，還不忘懟江遠：“看出來了吧？這男人啊靠不住。”

        小口小口地喝著水，秦妤安沒反駁也不搭腔。江遠也權當沒聽見，眼皮都不帶抬一下。

        周之言夾槍帶棒說了幾句，都沒人理會。他覺得沒意思，又有點憋屈，于是自顧自地扯開了話題，半帶訓斥的口吻道：“秦妤安，大年夜把自己送進醫院，你這操作也是沒誰了。”

        “……”自知理虧，秦妤安埋頭一言不發。

        “吃川菜？喝酒？本事見長了啊！”周之言越說越激動，陰陽怪氣地說：“要不咱改天在醫院買間房？”

        被懟了個夠嗆，秦妤安極小聲地嘀咕：“你別咒我。”

        “我咒你？”

        周之言氣笑了，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冷硬：“我看是你咒我才對！你想想我這都第幾回因為你跑醫院了？”

        秦妤安也不敢為自己辯解，只能可憐巴巴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江遠。

        側目瞥她一眼，江遠沉默著不動不搖。

        沒人撐腰，秦妤安悶悶不樂地鼓了下腮幫子，繼續低頭挨訓。

        緊緊咬著唇。

        周之言還在喋喋不休，也不知道他哪來這么多話講。

        江遠又看了秦妤安半響，雖然知道她這凄凄慘慘的模樣多半是裝的。但不管怎么樣，她好歹是姐姐，該有的顏面還是要有的。

        渾然不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錯誤，江遠抬眸看向周之霖，漫不經心地開口：“差不多了，她剛輸完液，讓她好好休息一下，你跟我出去。”

        話音未落，江遠就感覺到身側某人強烈的視線朝他看來。

        他垂眸望去，入目就是秦妤安那雙亮晶晶含著雀躍的眼睛。

        終于有人解圍撐腰了，她小人得志地沖著周之言抬了抬下巴，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小表情一秒切換，臉上是藏不住的小得意。

        明明知道不應該長其威風的，但江遠還是驀地勾起了唇，緩緩笑出了聲。

        “……”

        啊喂，他們倆當他是死人嘛？

        眼睜睜看著兩人眉來眼去，周之言胸口一陣窒息，簡直是氣到胃疼。

        后面要說的話他也忘得差不多了，只能怒道：“就是有你這種毫無原則的男朋友，她才越來越膽大包天。”

        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江遠聲音沒有什么溫度：“心疼她關心她就直說，不必扭扭捏捏拐彎抹角。”

        “誰，誰，誰關心她！”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周之言眼皮一跳，渾身不自在，他結結巴巴：“你，你別瞎說！”

        傲嬌少年惱羞成怒后的負隅頑抗，江遠當作沒聽見。

        他起身從兜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放入秦妤安的掌心。

        無視周之言，江遠彎下腰，眸光含盡是溫柔：“別想那么多，好好睡一覺。如果非要想些什么，那就好好想我。”

        牢牢握住手里的東西，秦妤安乖巧點頭，像幼稚園里獲得老師表揚的小朋友，一雙眼睛大而圓。光是看著，就讓人心莫名軟成一團。

        江遠點了下她的額頭，順手將她耳邊的碎發繞到耳后，唇角再次彎起，含著淺淺的笑意道：“你先休息，我和他先出去了。”

        “嗯。”抿了抿唇，秦妤安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

        她迅速躺下去，自己乖乖扯過被子蓋好，以實際行動向江遠證明她有在認真聽話。

        一直默默看著兩人互動的周之言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你倆能別惡心我了嗎？”

        似乎覺得非常無語，他做作地輕咳了一聲，也沒等江遠，一刻也沒停留立即轉身出門。

        病房內安靜了幾分鐘。

        秦妤安按捺住好奇心閉上眼睛假寐。

        直到聽見腳步聲確認江遠也走出去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

        為了以防有人突然進來，她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躲進被子里躬成一團，借著一點微光悄悄地打開了小盒子。

        里面放著一塊小小和田玉吊墜和一張卷起的小紙條。

        紙條上頭寫著四個字——

        歲歲平安。

        ＊

        周之言出來的時候，游筱筱在外頭倚著墻低頭看手機。

        聽見開門的動靜，她飛快抬頭看了他一眼，想也沒想就問：“江遠還在里面？”

        “嗯。”周之言磨磨蹭蹭地走過去，不耐煩地皺了下眉，隨口抱怨：“他們倆就跟好幾個月沒見面似的在那膩膩歪歪，我看不下去了。”

        游筱筱心想，可不就是好久沒見面了。

        把手機放回包里，她站直，看著身邊吊兒郎當靠著墻的周之言，聲音里帶上了幾分揶揄：“情情愛愛不就是羅里吧嗦的。少年，一看你就還沒經驗。”

        “……”

        他招誰惹誰了？

        面對接二連三的言語重擊，周之言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了。他覺得他大年初一就不該出門，犯水逆！

        就在周之言一臉生無可戀的時候，江遠也從病房里出來了。

        輕輕合上門，他轉身，看見二人也不意外：“你們趕過來應該都還沒吃早飯。”

        擔心病房隔音不好，江遠聲音壓得比較低，還算溫和：“想吃點什么？我托人送過來。”

        他一副彬彬有禮來者是客的主人模樣，周之言雖然很不爽，但也不好意思繼續擺臭臉，別過視線，他干巴巴丟下一句：“隨便。”

        雖然才第一次見，但江遠也算摸清了周之言吃軟不吃硬的傲嬌脾性。聞言也不覺奇怪，他看向游筱筱詢問她的意見：“你呢，有什么想吃的？”

        “不用了。”游筱筱指了指外邊，語氣慵懶：“我有點事要和你說一下，出去聊聊？”

        江遠眼睫微動，沉默幾秒，沒多問，點頭應下。

        這一看就是要聊什么小秘密，周之言下意識看了眼兩人，動了動嘴唇，卻破天荒地沒說什么。

        江遠卻在這個時候開口對他道：“你暫時先留下這里，注意一下秦妤安的情況，她還有點低燒。”

        愣了兩秒，周之言含糊地“哦”了聲。

        江遠很自然地交代完，又補充了一句，“她睡得淺，你聲音盡量小一點。”

        “……”

        不是，您用得著這樣千叮嚀萬囑咐嗎？

        他和秦妤安都不是三歲小孩了好吧。

        不爽至極地“嘖”了聲，周之言一字一頓道：“知！道！了！”

        看得出來他的暴脾氣又要炸了，江遠很識時務地適可而止。

        ＊

        江遠跟著游筱筱走出了醫院大門的時候，才發現外頭在落雪。

        與江城不同，南城近海，歷年來很少下雪。像今日這般紛飛的大雪，更是罕見。

        天寒地凍，雪落到身上即刻化開，呼吸之間，唇邊都能散開白色的霧氣。

        游筱筱裹緊衣領，邁大了步子。

        兩人就近走入一家咖啡店。

        大年初一，又是大清早。

        這個地段也偏，所以店內除了兩位值班的服務員外就沒有什么人了。

        隨意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游筱筱對著服務員拿過來的飲單點了兩杯咖啡。

        把外套搭在椅子上，她好整以暇地看向對面的江遠：“我想你應該猜到了我找你出來是想聊些什么了吧。”

        江遠沒反駁，雙手交握置于桌上，語氣平淡：“不是說等她自己告訴我嗎？”

        “一開始是這樣打算的。”慢悠悠地靠向椅背，游筱筱坦然承認。

        雖然只有寥寥數面，但平心而論，江遠是一位禮數周全，有紳士風度，也懂得尊重人的優質男友。

        一個人良好的教養離不開家族底蘊。可同樣的，生長在江家這樣的家庭，江遠骨子里就是高傲的。

        他的高傲不是那種誰都不放進眼里的不可一世，而是一種不愿理會任何事物，自然而然地讓人接近的疏離。

        像他這樣的人，“被分手”大概是他這輩子遇到過最窩囊的事了。

        他愛秦妤安，但這份愛可以讓他做到什么程度呢？

        他們一個太過于驕傲，一個太過于倔強。明明心里都有對方，卻固執地堅持自我，或者說是固執地為對方著想。

        如此固執又尖銳的兩個人是很難走到最后的，游筱筱一直對這段戀情持有觀望態度。

        但這段時間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她對江遠這個人有了全新的認知。

        這也是她決定今天和江遠進行一番談話的根本原因。

        咖啡廳開始播放純音樂。

        游筱筱坐在對面，研究似的盯著江遠半響，似笑非笑道：“看你倆鬧別扭鬧了這么長時間，我也算明白了，秦妤安那丫頭基本上是不會向你主動提及那些過去的。所以還是我來說吧。”

        氣氛一點點沉了下來。

        江遠眉目不動，靜待她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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