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愈深，伴隨無休無止的綿綿細雨。不知不覺中，短暫的寒假就到了底。

        開學當天，用完午飯后，江遠驅車送秦妤安回學校。

        天空聚攏了大片烏云，城市籠罩著在一片朦朧的雨霧中。

        接連一個星期都是淅淅瀝瀝的雨，路面積水嚴重。正值返校高峰期，途中充斥著各種參差錯雜的鳴笛聲，格外刺耳。

        因為是開學期間，所以車子不用登記直接開入校內。

        停好車，從宿管那獲得許可后，江遠幫秦妤安把行李箱搬上樓。

        春寒未退，秦妤安裹了裹身上的風衣外套，小碎步跟在他身后。

        宿舍內，游筱筱和沈晴已經到了，行李還沒來得及收拾，滿地雜亂，跟夜市擺攤似的。

        女生宿舍，江遠不宜進去。把箱子放在地上，他朝兩人禮貌地打了聲招呼，而后壓低了聲音又交代了秦妤安幾句就離開了。

        等腳步聲走遠。

        第一次見到江遠真人的沈晴放下手機，拍了拍秦妤安的肩，嘖嘖稱贊道：“姐妹，有眼光，這位是絕色啊！”

        秦妤安被她夸張的語氣弄得哭笑不得，擺擺手，她謙遜表示：“乍一看很驚艷，其實看久了也就一般般。”

        沈晴：“……”

        “你說這話的時候能不能控制好面部表情。”

        游筱筱瞇眼，從椅子上沖過來，手臂圈過她的脖子，陰測測地冷笑道：“笑得我都快看見你后槽牙了！”

        脖子很癢，秦妤安忍不住笑了幾聲，毫無求生欲：“我這不是照顧你倆情緒嘛！”

        “畢竟一位異地戀，一位單身狗。”

        她唉聲嘆氣地補充。

        默了兩秒。

        游筱筱扭頭，看向沈晴。

        沈晴秒懂，冷酷表示：“殺了吧，這種人身攻擊的室友不要也罷。”

        還沒等游筱筱有下一步動作，秦妤安猛地跳起來往衛生間跑，嘴里叫喊著：“謀殺室友，你們好狠的心！”

        “有你狠？江遠都快把你寵得不食五谷了。“游筱筱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腕，往腰上撓她癢癢：“今天你游姐姐教你做人！”

        “啊哈哈哈，救命。”秦妤安怕癢得要命，歪七扭八也躲不開她的手，她只好妥協求饒道：“我錯了，下次不會了。”

        游筱筱懶得接話，手直接往她后頸衣領里頭塞。

        “我靠，游筱筱，你手好冰！”

        被凍得一個激靈，秦妤安縮著脖子往后躲，仍在做最后的掙扎：“咱們還有行李沒整理呢。”

        游筱筱不為所動：“沒事，先整理你。”

        之后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被迫大笑。

        鬧了十來分鐘，直到兩人都累到沒力氣說話了，才各自回到座位休養生息。

        ＊

        開學后的第三天，2月14日，全校正式上課。

        這天是情人節。

        同時也是秦妤安20歲生日。

        當天上午九點四十有兩節專業課，秦妤安睡到九點二十才肯起來，游筱筱和沈晴倒是早早就收拾好了。

        關掉鬧鐘，秦妤安拉開蚊帳爬下床。

        剛洗漱完，游筱筱筱便走到她旁邊，敲了敲她的桌子。

        秦妤安抬頭，不明所以，問她：“干嘛？”

        游筱筱筱語氣閑閑的，指了指她的頭發，狀似隨意道：“今天帶那個兔子發卡扎個丸子頭，一會兒我倆拍個照。”

        她口中的發卡是那天兩個人一起去逛街的時候買的，一只立體的卡通兔子。

        秦妤安也沒覺得有哪不對勁，畢竟游筱筱經常拉她拍照發朋友圈。

        哦了聲，她乖乖戴上發夾，之后就專心致志對著梳妝鏡化妝。

        看了她一眼，游筱筱像是想起了什么，冷不丁又冒出了句：“化妝化精致點。”

        “……”

        秦妤安涂口紅的手一頓，側過臉看她，一臉莫名：“我就出門上個課，化那么精致干嘛？”

        游筱筱故作玄虛地搖了搖頭，“天機不可泄露，你一會兒先去教室，我和沈晴還有點事。”

        不知道她一大早抽什么風，秦妤安懶得搭理，隨意整理了一下劉海，拿上手機和書就先出門了。

        ＊

        因為還沒吃早飯，秦妤安從宿舍樓出來就往食堂走。

        昨天夜里下過雨，地面還未干透，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木香。

        下了階梯，是一段綠茵小路。偶爾有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學生拿著玫瑰花聊著天經過。

        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秦妤安又陸續看到了好幾個手上拿著一支玫瑰的學生，女孩子居多。

        如果只是有三五個人拿著一支玫瑰，這倒沒什么稀奇的。

        畢竟大學校園向來是除了商場以外節日氛圍最濃厚的地方，情人節更是如此。

        但稀奇的是。

        太多人了！

        一眼望去，給秦妤安的第一感覺是——

        整條路上，好像只有她一個人沒有玫瑰？

        第二感覺就是，學校被玫瑰花轟炸了？

        而且大家好像是去同一家店搞批發的。

        連包裝都是復制粘貼的。

        其實這個畫面特別像平常學校搞活動時每個人手上舉著個小彩旗的樣子。

        當然，還有一個更古怪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妤安的錯覺。

        這些拿著玫瑰的人都似有若無地往她頭發上瞄。

        好像在確認什么。

        怎么了？

        頭發炸了？

        被這些來來往往暗戳戳的眼神打量得發麻，秦妤安不由自主慢下腳步，帶著懷疑，抬手摸了下頭發。

        沒問題呀。

        所以他們在看什么？

        總不可能是因為她沒有玫瑰，而顯得格格不入吧。

        大概是見她終于停下，有一個短發的女生走上前，似乎在猶豫什么，小心翼翼地說：“您好，請問是秦妤安同學嗎？”

        很詫異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秦妤安眨了眨眼，挺茫然地“嗯”了聲。

        見她點頭，短發女生眼睛一亮，聲音帶著真摯的笑意：“祝你生日快樂！”

        被陌生人說生日快樂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就一個字。

        懵。

        秦妤安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道：“謝，謝謝。”

        女生看出她懵懂的眼神也沒解釋，笑了笑就離開了。

        這一幕同樣也被不少路過的學生看到。

        那個短發女生的一句‘生日快樂’，仿佛觸發了什么神奇的機關，跟多米諾骨牌似的，引發后續一連串的‘生日快樂’。

        保持著一言難盡的心情，秦妤安先這么一路“謝謝”到了食堂，然后又一路“謝”到行政樓的教室。

        找到教室后，她佯裝鎮定地往后排走。

        剛坐下，身邊的一個面生的女孩子就細細打量她一圈，重點還是在她頭發上，而后試探性地問：“你是叫——”

        這回都沒等人說完，秦妤安麻木點頭，學會了搶答：“是我，你想祝我生日快樂對嗎？謝謝！”

        一頓操作行云流水。

        那女生頓了幾秒，饒有興味地笑了。

        “……”

        草率了。

        秦妤安略顯尷尬地干咳一聲，試探道：“可以問一下，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嗎？”

        “喏，你看看就知道了。”女生點點頭，直接從包里拿出一張精美的賀卡遞給她，慢吞吞解釋道：“早上出寢室的時候，就看到宿管桌上有一個很大的透明箱子，里頭放了大概幾百張這種賀卡，每張賀卡上面都用絲帶系著一支玫瑰花。”

        心情有些復雜，秦妤安接過賀卡，打開。

        上頭寫了很長的一段話——

        祝生活愉快。

        可以的話，希望你在遇見一個頭上夾著兔子發卡扎丸子頭的女孩時，對她說聲生日快樂。

        她叫秦妤安。

        最底下還備注了一行小字。

        如果看到這張賀卡的你，正好是今天生日，同時也祝你生日快樂。

        盯著看了好半響，秦妤安反應有些遲鈍。

        把賀卡還回去，她眨巴眨巴眼睛，一時半會兒還是很難消化。

        在女生艷羨又好奇的目光里，秦妤安從頭至尾保持靈魂出竅的狀態聽完了兩節專業課。

        ＊

        走出行政樓的時候，已經將近12點，又遇上好幾位說“生日快樂”的陌生面孔，秦妤安都一一道謝后，然后加快速度離開人群。

        手機恰好在這時響起。

        似有預感，秦妤安看了眼來電顯示。

        果然是江遠。

        接通電話，他的聲音順著電流傳過來：“轉身。”

        秦妤安還沒來得及說話，腦袋先傳達了動作指令，身體只能下意識聽從。

        抬眼，目光越過擁擠的人群落到不遠處的江遠身上。

        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

        初春午后，天空足夠藍，暖陽是橘色的。

        白云綿軟，光線溫柔。

        好巧，他站在光下，肩上是虛化的風，干凈而澄澈。

        秦妤安的眼睛一瞬也不眨地望著。

        那一刻。

        世間美好的東西太多太多，而他就站在那，什么也不做，一身風華不輸周遭萬物分毫。

        幾步之遙，江遠握著電話，聲音帶著笑：“發什么呆？快過來。”

        直直撞進他的目光里。

        嘭！

        有什么東西在劇烈跳動，好像下一秒就能跳出胸腔。

        秦妤安唇角抑制不住地上翹

        她朝他跑過去。

        此時此刻。

        春天很好，

        流云樹影，玫瑰盛開。

        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堅定地奔向她的20歲。

        ＊

        一開始秦妤安是有千言萬語想說的，可等到她真正跑到江遠身邊了，卻又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抬起頭看向他，秦妤安不可避免地感覺喉嚨有些癢，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你一共買了多少玫瑰？”

        已經習慣了她清奇的關注點，江遠彎起唇角，捏了捏她的臉，從容不迫：“沒注意，我讓店長有多少就運多少過來。”

        “……”

        秦妤安噎了下。

        在和江遠進行了一段無聲的眼神交流后，她非常不解風情并且格外理智地評價：“江先生，你憑一己之力為我市的鮮花行業做出了巨大貢獻。”

        江遠坦然接受這份榮耀，抓著她的手放到口袋里，邊走邊說：“嗯，現在我們去為本市的美食行業獻一份力。”

        陽光溫暖而明媚，兩人并肩往校外走，正好處于午間下課的時間段，人流如織。

        忽略來自四面八方的眼神，秦妤安腳步輕快，眉眼也彎成新月：“賀卡加玫瑰，這感覺不像是你會去做的事情啊。”

        她歪過頭追問：“說吧，背后軍師是誰？”

        “怎么就不像了？”江南玩味般地抬了抬眉，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你說說看。”

        “太高調了，夸張得過分。”

        秦妤安想了想，有理有據地說：“就點像唐僧突然唱嘻哈，從頭到腳都很突兀啊。”

        “……”

        再一次被她出類拔萃的文化素養震驚，江遠沉默良久，語氣有些復雜難辨：“所以這首花費了巨大人力物力財力的‘嘻哈’，你不喜歡？”

        秦妤安眼神很飄忽，不看他，嘴上求生欲很強：“怎么會！我就喜歡這種風格的。”

        江遠眉梢輕挑，表情還是沒什么變化。

        默默瞅著，也看不出他是否滿意她的回答，秦妤安再接再厲，聲情并茂：“震驚！南城市某高校驚現近萬朵玫瑰，背后原因竟然是某秦姓女同學生日！”

        “……”

        屈指敲了下她的額頭，江遠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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