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告別
方酌望向林煒,發現這個年輕的一向愛打趣的老師竟然趁著沒人注意他的時候飛快地抹了把臉。
他站在講臺上靠門口的那一頭,還不知道他身后那塊能活動的黑板后面貼了滿滿一墻的給他的回信還有想說的話。
班上的人幾乎都看完了信封里的照片,這些一張張一幀幀地照片,都是每個人各自被珍惜記錄下來的青春。
前排的幾個人互相看了幾眼然后走上了講臺。
林小川站到講臺下面,看向林煒,紅著臉聲情并茂地朗誦:“春風化雨,滋潤一整片土地,您潤物無聲,教給我們最初的世界真理,我們身上閃爍的智慧之光,都是您親手點燃的火花!”
林煒懵了,表情被這個土味開場搞的有點一言難盡:“啥情況你們這”
林小川語調夸張,和小學生念課文一樣的語聲婉轉,開始還有點磕巴,但后來他自己的情緒完全被調動了起來,流暢了許多。
平常聽到這個調調一定會爆發大笑的班級此刻卻只有隱約的哽咽聲音。
林煒的喉結滾了滾,眼圈發了紅,勉強笑著道:“都有智慧之光了,可以啊你們”
向冉也站起來走上前去,手里是一束剛從背后拿出來的花。
她一向平靜,此刻的聲音里仔細聽去竟然還有些發顫,她把手中的花放到呆愣的林煒懷中,然后朗誦道:“春秋包容歲月,霜雪捍衛嚴寒,我們有幸在葉濃蟬鳴的深夏被您‘接盤’,從此一往無前,見證人生多彩與生命不凡。”
林煒緊緊抿住嘴,咬緊了牙沒敢出聲。
他怕一出聲就會在這群孩子們面前哭出來。
有損形象。
好不容易保持的歡脫且穩重的形象,千萬千萬不能崩。
曾嫣然站到了他身邊,輕輕把住了他的胳膊,讓他朝后轉。
接著推開了那扇活動黑板,頌道:“您賦予我們的高中生活生動和活力,不同于其他的班級悶頭學習。”
有些因為太沉,沒粘牢的信封加上后來又不知道是誰重新塞進去的信封“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地上。
“您帶我們見證高山,也教我們珍惜河畔,讓我們明白高中也可以同樣如花燦爛”
孫慶的聲音輕輕的:“老林,你是我們整個青春最值得銘記的斑斕。”
全班不約而同沉默了一秒鐘后,一起喊道:“我們愛你!”
林煒的眼淚也終于沖破了眼眶的封鎖和阻攔順利的順著臉頰滑下來。
他背對著他們,眼睛被眼淚弄得模糊,依稀看著黑板之前被蓋住的那些字,展望未來的,懷念剛開學的,還有最多的是不舍得他的。
他看得胸腔泛著酸意,欣慰又不舍。
最后還是伸手抹了把臉,裝作一如既往地瀟灑,道:“小的們,一會全給我收到箱子里,我打包帶走”
他笑著回身。
回了頭,終于看到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張或大或小的明信片沖他舉著。
不同的明信片上是大家畫的不一樣的他。
大家的臉上都是淚痕。
林煒掩飾性地“咳”了一聲,伸手蓋住眼睛,笑著卻聲音發顫:“我靠,你們剽竊我的創意啊”
方酌帶頭起身,體貼地捎上了紙巾。
他從整個教室偏后的角落,帶著滿身溫和緩步上前。
然后把手里的那張明信片遞給林煒。
明信片上畫著一個火柴人,一個椅子,看這樣子應該是在吃烤串。
方酌摸了摸紅著的耳朵。
“我們按照畫的好壞為先后順序來的,我技術最差畫的是我對您最深的印象。”
林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明信片。
溫情的氣氛被這個火柴人消耗殆盡。
班上的人發出熟悉的笑聲,夾雜著幾個人的哭嗝。
方酌有點尷尬:“那個,我是拋磚引玉”
林煒抽了張紙按在眼角擦了擦眼淚,聲音還有點沙啞,“拋磚引玉我可以理解,但我不可以接受我的形象就是在辦公室擼串。”
許多人聞言破涕而笑。
然后林煒張開雙臂,目光眷戀。
方酌走上前去與他緊緊抱了一下。
這一抱,兩個人的眼里都有了濕意。
林煒閉著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酌靠邊站定,把地上散落的信封都放在林煒帶來的那個裝給他們的信的箱子里。
林煒摸了摸發酸的鼻子,“來,我看看誰是畫的倒數第二好看的”
一只手直接伸到了他面前。
他順著胳膊看過去,發現是站在一邊的曾嫣然。
“可以啊然哥,深藏不露啊。”林煒接過來。
陳松亭說道:“那可不,我們酌哥差點就不是第一了。”
全班哄然,曾嫣然白了他一眼表示不屑。
她畫的是一個火柴人在投籃,周圍還有一堆高高矮矮的同款。
曾嫣然說道:“這是高二學校籃球賽的時候,你戴著口罩剪了頭,非說是我們班的學生要上場比賽結果被陳主任逮到那次。”
林煒看著手中的火柴人,有些感慨,“倒是大可不必記得這么清楚啊。”
班上的人發出笑聲,但曾嫣然突然情緒翻滾上來,忍不住落了淚。
那次是有人罵她是同性戀,罵的很兇很難聽,林煒幫她懟了回去,還安慰她,給她講了很多故事和雞湯。
林煒也記了起來,嘆了口氣,還是輕輕把她攬在懷里抱了抱。
然后扭了頭沖著他們無奈地笑,“好了啊,剩下的女生我們握個手好吧,男生抱抱可以,女生抱了你們曾老師吃醋~”
一個一個接著上去。
顏小糖和孫慶畫的是一個素描,林煒手里提著大包小包,身上還背著一個大包地走在一條小路上,臉上有汗,但笑容溫柔燦爛。
那是林煒知道她和孫慶出身福利院之后帶著東西去看他們的一次家訪。
向冉畫的是他在辦公室里的一個背影,毛予畫的是快過年的寒假林煒給他們在班上發紅包,陳松亭畫的是那天早自習,他在班里大吼一聲結果曾琳從方酌和路千弦身后冒出來的一幕
最后上去的是路千弦。
老林感慨,“深藏不露啊小路,”他看向方酌,“班長同志,這就是那塊玉吧?”
大家笑得很開心。
路千弦也含笑看了他一眼。
于是方酌笑著沖老林點頭。
林煒視線放在路千弦身上。
雖然對外方酌的爸爸說路千弦以前一直待在鄉下,很多事情都不懂,但他身上有種天然的吸引力。
大家其實會對帥哥這種生物產生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但路千弦完全不會有這種架子,他吸引大家的歡聲笑語,更能自然地融入到一個集體中。
方酌待了兩年,很多人都沒說過話,但這個男孩子僅僅待了三個月,就和班上的人相處的很不錯,這很難得,尤其是高三,更為難得。
而且他身上總會讓人有驚喜。
林煒彎起嘴角,目光落在路千弦手里的那張卷起來都很大的畫上。
他拿著往前走的時候就收獲了一整個班的注目。
林煒打開之后也愣了。
畫面上是他,但也不是他。
一襲不知道什么年代的袍子,坐在一口井旁端著碗。
碗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了熟悉的含著笑意的一雙眼。
傳神至極。
林煒張了張嘴,“你畫畫”相當不錯啊。
路千弦輕輕捏了捏食指的關節,有點緊張,“時間倉促,只能畫成這樣了”
林煒眨了眨眼,瘋狂擺手,“已經很好了,真的這,我覺得這有點貴重了”
路千弦“啊”了一聲,眼睛微微睜大,“不會主要是我對你不是特別了解,所以只能”按你祖先的樣子畫了。
他后半句沒說出來,只低垂下睫毛,看上去竟然像是有點害羞。
然后林煒張開雙臂同樣地擁抱了他。
但路千弦沒走,他有點遲疑地回頭看了一眼。
方酌雙目含笑的望著他。
于是他回過頭,眉眼慢慢舒展開來,漾出一個柔和笑容,“林老師,還有一個禮物給你。”
班上的人都站了起來,騰出中間一塊空地。
毛予和陳松亭從教室最后拿出一條長長的卷筒。
攥住一角之后,卷筒滾落到地面,整幅畫卷的全貌展現在所有人眼前。
“臥槽”
“我去我們拍過這樣的照片嗎?”
“牛b啊遠哥”
聽著大家說的話,他的臉漸漸紅了,然后默默挪到了墻邊。
他很喜歡大家一群人在一起的樣子,這個叫“班級”的地方,不僅有方酌,還有很多非常溫暖善良的人,說要分別,是真的有點舍不得。
所以才動筆畫了這樣一幅畫。
林煒湊近看,發現還是水墨畫。
但不同的是,這幅畫更加仔細、生動。
林煒確定他們沒有拍過這樣一張照片,但畫里每個人的身形姿態都極為傳神,千姿百態卻又奇異的共存在一個畫面里,每個人都能一眼看出區別
真的絕了。
林煒震驚都顧不上,他拉住路千弦。
“你有沒有考藝術!”
方酌失笑,林煒還在關心學生的上學問題,但
他看了一眼路千弦,路千弦被拉著還有點懵,只非常誠實地搖了搖頭。
那邊林煒非常激動地把那副畫拍了張照,然后美滋滋的又卷了起來。
班里的離別氣氛突然消失了。
林煒恢復不著調,簡單隨意地講了幾句就讓大家麻溜回家。
然后跟他們約了十天后他放假之后組織一場班級聚餐。
不過話雖如此,最后林煒還是眼睛紅著,讓所有人都先走。
曾琳走到八班門口,看著里面坐在講臺上抱著大箱子發呆的那個大男孩,有點心疼。
她推開門走進去,拿開箱子把自己塞到他懷里,攬住他的腰。
林煒一愣,然后反應過來是他媳婦兒來給他送溫暖了,便毫不遲疑的把頭拱到她肩窩里靠著。
曾琳拍著他的背,剛想笑他幾句,卻突然感覺頸窩一涼。
她一怔,林煒竟然哭了?
林煒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又恢復了那個不著調的樣子,笑,“我老婆好香~”
曾琳看到他眼圈真的紅了,更加心疼,拍著他的背,“送走這一批還有下一批祖宗呢,這是怎么了啊?”
林煒把她拽到自己懷里,下巴輕輕靠在她的太陽穴晃來晃去,“這一屆對我來說比較特殊嘛~人家第一次當班主任了啦~”
曾琳笑著打了他一下,然后放在他背上的手緩緩收緊了。
“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這一屆的孩子真的不太一樣我都教了這么多年了,以為早就不會不舍得了”
林煒牽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
“那走吧,今晚吃頓大餐犒勞一下自己。”
曾琳笑著被他推著走。
畢竟是林煒第一次從高一就開始帶的班,還是班主任,肯定投入了不知道多少心思。
她拉著林煒的手,有點心疼的摸了摸。
小可憐,第一次當班主任帶畢業班。
不過以后雖然也會有這樣的分別,這么難過,但好歹有經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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