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最近被大學的期末考快折磨瘋了。

        誰說期末考試折磨的只有學生，明明老師也是受害者。

        就是沒有把事情交給助教的習慣，不然他明明早就可以把卷子出完就走，去姑射山找關于路千弦的神魂的線索了。

        但這邊的路千弦和方酌也沒有閑著。

        方酌借了方初的卡，在研究所里和路千弦一起看有關姑射山的一些資料的時候，關注到了幾個那邊的傳說，像是每處神山寶地都有的那種關于神仙、關于異象的傳說。

        譬如每逢閏年，姑射山里在夏至子時有一處山洞就會散發(fā)詭秘青藍色光芒，有人曾在那附近見到花朵綻放，枯木復青。

        路千弦指著枯木復青，“枯木逢春，確實是神跡沾染的跡象，但我的神魂不是青藍色。”

        也有人在那人跡罕至之處見過被大力拗斷的捕獸夾，上面沾染的確是淡金色液體，同血液一樣，有零星噴濺，久而久之被傳為神血。

        小路神仙疑惑，“神仙心頭血，好像是金色，但我心頭血好得很啊。”

        譬如還有人說自己跌落到某處山洞，腿斷了，后被兩個年輕人救起，兩個人像是久住于此，熟知每處山彎，不僅給他包扎好了，還把他送回了家，只是回家時身上既沒有傷痕，又沒有旁人見過那兩個年輕人，他找了幾次都無果，也就不了了之。

        路千弦：“會不會有可能，我的神魂并不在這。”

        方酌指著“兩個年輕人”這一處，疑惑道：“你不能□□嗎？”

        沒想到路千弦愣了一下，眉頭皺起了個小丘，謹慎思考過后認真搖了搖頭，否認了。

        “我能確定不行。”

        于是方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會不會有可能，這就只是傳說？”

        路千弦和他保持一個姿勢，坐在書架旁邊的沙發(fā)里，手肘撐在膝上，聞言沉默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

        但他最后還是搖了頭，“應該不是，我缺失的部分神魂應該不足以支撐施法。”

        于是方酌合上了面前的第十本書。

        準備翻開新的一本的時候，方酌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

        來電沒備注，但最近方酌收到了許多招生辦打來的電話，于是默認這個也是。

        剛要接起，路千弦突然把手放在了手機上，面露疑惑。

        方酌：？

        出于某種直覺，路千弦看向方酌，“好像是，姑射山的氣息”

        方酌：？那是能接還是不能？

        路千弦辨認過后，發(fā)現(xiàn)是熟悉的氣息，甚至有些線索絲絲縷縷串了起來。

        捕獸夾、金色的血液、兩個“人”。

        方酌按下了接聽鍵。

        他只能聽到對面?zhèn)鱽淼氖且魂囷L聲。

        但路千弦明顯是聽到了除了風聲以外的什么，因為漂亮的眼瞳微微彎了起來，聲音篤定又輕快，說出了兩個方酌沒聽過的名字，“何忌、莫辭。”

        毫不猶豫。

        于是那邊的聲音停息了下來，一個激動的少年聲音和另一個稍顯冷肅的聲音一齊響起，“上仙歲安！”

        路千弦笑了下，問他們是怎么聯(lián)系過來的。

        清越的少年音色便竹筒倒豆子地開始事無巨細地講起了前因后果。

        譬如恨恨地抱怨為什么路千弦要在他們兩個剛化形的時候就離開了姑射山去找因果，甚至為防止他們太過黏人還設下層層法術，只有他們同時想到對方的時候才能聯(lián)系上；譬如埋怨路千弦入世這么久才想起他們，不然早就可以見面了；譬如他們現(xiàn)在自己做一些營生，能讓路千弦驕傲地回到姑射山來；譬如他們這些年做好事不留名但是語氣全是求表揚求夸獎的意思云云。

        方酌也聽彎了唇角，對面這人實在是有趣。

        但除了路千弦，很明顯另一個人也同樣受不了他的啰嗦了。

        于是下一秒方酌就聽到了那個少年被捂住嘴的“嗚嗚”聲。

        “上仙何時歸山？”冷肅聲音截斷了話頭。

        路千弦微妙的沉默了，方酌和他對視了一眼。

        “可能，還要幾天。”

        對面：“”

        “縮地千里？”

        路千弦咳了一聲，坦白，“莫辭，我缺失了一部分神魂，此行姑射，要帶著我的因果回去。”

        莫辭：“”

        于是交流的人又換成了何忌。

        “上仙何時歸山都可以！我們這些年研究出了好些好吃的，還給餐品起了幾個好名字，風卷殘云，云里霧里”

        “上仙的因果，我們也給你準備了好吃的！”

        突然被cue，還是這個奇怪的稱呼，方酌只能回了聲“多謝”。

        只是連線突然斷了。

        方酌看向路千弦：？

        路千弦一副無辜表情，“怎么斷啦？”

        結合剛剛何忌說的，要兩方同時在想對方才能聯(lián)系上，方酌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他眼睛半瞇了起來，探究地掃了一眼路千弦。

        路千弦摸了摸鼻尖的小痣，顯得有些心虛，開始打岔。

        他拿起方酌剛放下的書，翻到剛剛他們看到的那里，“啊，那這樣的話剛剛那些神話都能對應上了！”

        方酌沒憋住笑，嘴角彎了一下，倒也沒再做糾結。

        不過翻著翻著，路千弦指著其中一個故事，突然問道：“方酌，你還記得章槐嗎？”

        方酌順著他的指尖，看向那個傳說。

        據說，山腳靠近一處天然湖泊的地方有一個村子，沒有外人能進去，只有那個村子的人才能找到正確的路。

        而且詭異的是，即使有人帶路，也會在某個分岔的山道上走散，不管是綁起來還是跟著導航走，什么方法都沒用。

        能看到那個湖泊，能走到湖泊周圍，但卻看不到本應存在在湖泊周圍的村落。

        但有一個女人曾誤打誤撞地走進去過。

        她被拐賣到大山里面，趁著一個烏云密布的雨天逃了出來，赤著腳一瘸一拐地走進了這個傳說中的村子。

        村里的人很熱情，見她是這么久來第一次走進村子里的人，大家都對她展示了淳樸又熱情的歡迎。

        和許多靈異故事一樣，村里的人叮囑她，這邊一旦太陽落山，就不能在外面活動，外面很多猛獸出沒，每個村民身上都有多多少少的傷痕。

        而和許多山村不一樣的是，這個村子里不是只有老人，年輕男女，垂髫耄耋，簡直是一片世外桃源，平常生活靠男耕女織，過得一派農家生活。

        唯一讓女人有點在意的，是他們幾個奇怪的習俗，但想到村落里都是宗族為大，有些奇怪禮儀也不足為道。

        白日里青壯年的男人們背著能換錢的東西下山，去換取所需要的東西，傍晚又帶著收獲的東西回來，挨家挨戶地分發(fā)。

        女人被安置在村頭的一戶外出務工的人家里休養(yǎng)了三天。

        起初她不很在意他們說過的晚上猛獸出沒，但也沒有出門，直到第三天晚上，她失眠了，于是披上了衣服準備出門去散個步。

        大山的星夜很美，星子低垂，明亮閃爍。

        她走出門的一剎那，覺得外面的溫度突然降了下來。

        剛要攏一攏衣服的時候，身前不遠處的墨綠色密林里閃爍起了明明滅滅的鬼火。

        還好是離屋門不遠，她飛快地躲回了屋子。

        透過星子明月灑下的余暉，她見到了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路千弦按住了方酌要翻頁的手。

        面色蒼白。

        方酌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的神情不對。

        面色一肅，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

        路千弦抬眼看他，重復了那個問題。

        “你還記得章槐嗎？”

        方酌點頭，畢竟是當時差點傷到他的人，印象深刻。

        面前人好看的臉面色難看，眉頭蹙起。

        “我知道為什么有戾氣了。”

        他替方酌翻了頁，讓他看。

        同時，說道：“是以新魂換舊魂。”

        方酌下意識看到書上。

        女人的意識在那一刻徹底消失了。

        奇怪的語調從她喉間發(fā)出，像是在適應新的軀殼。

        更為奇怪的是，她的面容也在一寸一寸龜裂。

        裂開之后，瞬息之間長成了那個帶她安置的中年人的模樣。

        天光破曉之時。

        中年人從村頭小屋中起身，環(huán)顧四周沒發(fā)現(xiàn)女人的影子，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頭，“奇怪，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

        方酌沉默了片刻，對這個結束的頗為無厘頭的傳說感到甚是疑惑，“這是什么意思？”

        路千弦慣常掛著三分笑意的眉梢落了下來，“是種邪法，很久之前的姑射山就有人修這種術法，但那時沒人把它用作邪術。我下山之前，有一個酒仙無意中把這種術法用在了凡人身上，起初沒人發(fā)現(xiàn)有什么問題，因為大家只會用這種術法來互相換著身體來戲耍。”

        他看著方酌手邊的透明水杯，眼神追憶，“但那是我第一次以這種方式見到丹朱。”

        “那天，那個凡人叩之山門，恰逢我在山門處捕風，他動作一切如常，傍晚的時候突然眼睛通紅，我正要去看，他和我對視的時候我突然感覺一種非常強烈的拉扯感一下把我的魂魄拽出了身體。”

        方酌身上的肌肉緊繃了起來。

        路千弦察覺到，展了個柔和的笑意安慰，“就那一次，我一下子就確定了他是丹朱。”

        “你是在你的身體里”方酌遲疑開口。

        路千弦給了他確定的答案，“是，用我的身體，第一次見到了丹朱。”

        “但也就那一次，”他用手輕輕拍了拍方酌緊繃的背，“也只有那一瞬間我脫離了身體我回到身體的一瞬間那個凡人就倒下了，因為凡人不能進山，所以我坐在山門的高峰等到日出，結果他日出之后完全不知道有這么一碼事。”

        方酌疑惑，“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被人用過這個術法嗎？”

        路千弦點頭確認了他的想法，“一無所知。”

        如同章槐不知道自己到底干過什么事一樣，傳說里的這個湖邊村可能也只是知道晚上不能出門而已，至于是不是真的沒人發(fā)現(xiàn)過這個湖邊村，好像也未見得有一個明確的答案了。

        方酌突然頓了一下，注意到了一個點。

        “你記起來了？”

        拍他背的人一愣，然后承認，“在你生日那天。”

        方酌啊了一聲，“你說知道神魂所在的那個時候嗎？”

        見對面人點頭，他拍了下路千弦的前臂。

        手下少年身體溫熱，不復當年握手時候的涼。

        “明天出發(f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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