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其二六
晚風清涼,月明星稀。
飽飲過一場甘霖,萬物都有了萌發的兆頭。院內零零散散地響著蟲鳴,不時有鳥兒從空中掠過,拍打翅膀的聲音逐漸遠去。
審神者外出了整整一日,至今未歸。
行程由三日月宗近代為通知,日課一應分配完畢,內務安置的井井有條,就是半句沒提自己什么時候回來。
雖然有和泉守兼定作近侍,但本丸當下的局勢依舊危險,沒有人知道哪里潛伏著心懷不軌的付喪神,這種情況下只身外出,無異于自投虎口。
越是思考,便越是擔憂,無心批閱宗卷,石切丸放下用舊的毛筆,起身離開了書房。
燭火搖曳,他在廊下獨自走著,來到了三條殿外緣的門坊。
這一等,便等到了后半夜。
三日月晚些過來了一次,抬眼一瞧,只見一個模糊的身影立在黑暗中,安如磐石,穩如泰山。
還說什么靜候佳人,這副神出鬼沒的樣子,不驚嚇到審神者都算好的了。
摩梭下頜笑了片刻,三日月沿小路走了過去。
石切丸仍在出神地望著遠方,到只剩下幾步距離的時候,三日月故意腳下發力,草鞋踩的鵝卵石嘎吱作響。
縱使是夜晚的大太刀,這點偵察力還是具備的。
順著聲響回頭望去,石切丸終于發現了端著燈盞緩步而來的三日月宗近。
昏黃的火焰在蒙紙中閃爍,溫暖的光芒映襯著三日月深藍色的狩衣。脫去一身盔甲,殺伐之氣在他的身上蕩然無存,比起一位武士,此時的三日月更像是乘月樂游的平安公子,恍惚之間令人錯認了世間年月。
“今夜的風倒是清爽。”行至石切丸身側,三日月瞥向了漆黑的回廊,忽而想起今早審神者便是站在那里等待和泉守。
這條長廊是聯系三條殿與其他屬殿的唯一通路,出入都要經過此處。
“只是……”三日月無意似的道,“衣衫單薄,寒涼入體,恐怕會感染風邪啊!
話音剛落,石切丸就抬起了手臂,只見石綠狩衣下突出了一團,順著露出些許衣角,是女式常用的淡紫色。
原來他早有準備,恐怕雨滴打濕審神者的衣裳,便帶了替換的衣物,放入自己懷中保管。
“哈哈哈,是我過慮了。”
面前這個內斂而穩重的人,又怎么會與虛設在宮內的自己相同呢?
昔日伊勢更換齋宮,石切丸幾乎是注視著審神者蛻變成為了少女,朝夕相處這么多年,二人的默契自不必說。
就像哪怕分別了千百年,他們二人一旦見面,不也還是如同從前一樣毫無間隙嗎?
“幸好雨已經停了,”石切丸語調溫柔,似是感嘆,“想必回來的路上不會太冷。”
“此言差矣,和泉守兼定可不是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
依照審神者容忍的性格,和泉守多半察覺不到異狀,更別提借衣服給她保暖了。
所以說,石切丸此番不算白費心意。
聽出三日月宗近的話外之音,石切丸笑出了聲,心情總算輕松了些。
閑散地又聊了幾句,三日月不愿破壞石切丸與審神者之間的氣氛,先行告別回屋了。
空氣再度沉靜,水滴順著屋檐滴滴答答敲著地面,不一會便淤出了薄薄的水坑。
不知過了多久,一點仿佛螢火蟲般的瑩瑩燈火映照在泛起波瀾的水面之上。
隨著那道光亮逐漸靠近,托著燭臺的審神者也變得清晰起來,石切丸心頭一喜,連忙迎上前去。
腳步聲急促而沉重,看著停在身前的石切丸,審神者現出了驚訝之色。
“你一直在這里等我嗎?”
“不,我也是剛剛結束工作,用完晚飯才過來的!
聞言,審神者懷疑地瞇起了眼睛,石切丸清了清嗓子,面色不自在起來。
他始終無法自如的對她說謊,這一次似乎也弄巧成拙了。
“說起來,負責近侍的和泉守兼定呢?”
“我有事情拜托他,讓他先去辦了,”察覺到石切丸有些不滿,審神者連忙搓了搓手,呵著氣道,“好冷啊,我們快進去吧!
這一出聲,石切丸才恍然舉起雙臂,露出了衣襟的側擺,審神者頓時心領神會,將手伸了進去,熟練地捉到了柔軟的布料。
從門坊回到正殿的路并不長,二人踏上木制階梯,嘎吱聲甫一響起,小狐丸與三日月宗近便從殿內走了出來。
見到審神者披著淡紫巾帛,三日月宗近向石切丸遞去一枚笑容。
“下次讓老爺子等候姬君吧,深夜侯人也頗為風雅。”
換了寬松的白色常衣,審神者靠著木擱,秀發順著窈窕的身姿滑下,右側正襟危坐的三日月接過她的披巾,笑著感嘆道。
“這可不行,”審神者佯作詫異,“比起幫助他人,宗近還是更喜歡被人照顧,不是嗎?”
實際上確實如此的三日月宗近:……
小狐丸噗嗤一聲,側過頭去,義耳一顫一顫的停不下來。
“好了,下次不必在外久站,舒舒服服地留在屋內豈不更好?”審神者換了個姿勢,正色道,“言歸正傳,我已決定后日離開本丸!
是上次提到的短期外出……三日月宗近雙手撐在地上,略微向前俯身,倒映彎月的眼眸直視著審神者,語氣夾雜了些許慎重。
“恕在下失禮,還請問您委任同行的人是——?”
“我的決定如舊!
決定沒有變,反對也就不會變,三日月露出了擔憂為難的神情。
“此人不可信任,請您改變人選吧!”
未等三日月提出建議,石切丸便言辭鑿鑿的勸阻道,心緒焦迫令他忍不住探出半個身子,審神者沒有立即拒絕他,而是平淡地看了一眼。
只此一眼,石切丸已然流下了冷汗。
意識到自己竟然在主公面前逾矩了,他深深地低下頭,謝罪的話語醞釀了幾個來回,染的舌根發苦,到底沒能吐出違心的言語。
三日月宗近與小狐丸皆不作聲。
緩和了許久,石切丸才不那么抗拒的道,“請您在我們三個,不,加上和泉守兼定,在我們四個人中選擇一位隨行吧!
“三日月,”審神者轉過頭,“你不想說些什么嗎?”
“嗯……關于這件事,老爺子不是很清楚啊,”得到了審神者的允許,三日月宗近煞是其樣地點了點頭,“想來是我不合姬君心意,所以才被排除在外了。嗯,我還真是可憐。”
“若是姬君能給出信服的理由,老爺子或許便能放心了,譬如……于情于理,總該有一位能為這個幸運兒擔保的人罷?”
三日月宗近,果然思緒出奇,膽識過人。
不僅能猜中她的心中所想,甚至在軍議上一唱一和,當著石切丸的面演起戲來了。審神者眉眼帶笑,“碰巧,我確實認識一位中間人。”
“在下洗耳恭聽!
“為加州清光擔保的人,正是大和守安定,”長呼一口氣,審神者字句分明,“以性命做擔保,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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