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其三四
經(jīng)歷了數(shù)百年的發(fā)展,日本劍道流派可謂百家爭鳴,流行者如坐鎮(zhèn)“江戶三道館”之一的北辰一刀流,門下人才輩出,有教無類,連坂本龍馬都能與山南敬助有些師門淵源。
天然理心流這樣中庸的門派在幕末倒更常見些,說不上家喻戶曉,但也傳承了幾代,鄉(xiāng)下的道館每年都會招收弟子,論其中最出名的武士,還要屬新撰組的三位核心人物——近藤勇,土方歲三,和沖田總司。
實際上,流派壯大也好、末流也罷,在真正的高手眼中,名聲無關(guān)緊要,畢竟擁有高強實力的人,都是在廝殺中站到了最后的勝利者。
只是,名聲太盛也會有弊端。
流派道論會影響武士的劍術(shù)風格,流派傳播越廣,弟子便越容易在比試中被辨認出來,在生死決戰(zhàn)中,這點先機已經(jīng)足夠致命。
就像一個工廠不同批次的商品,特色相近,缺點也往往相似。
新撰組成立早些年,山南敬助與土方歲三對練時,便因為兩個門派的差異鬧過不痛快。
在土方歲三看來,山南的劍術(shù)中有不少多余動作,他本意想好心提醒,可惜天生刀子嘴,話一出就變成了諷刺北辰一刀流,抨擊“劍道即藝術(shù)”的道論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山南性格本溫吞,涉及師門顏面,也不禁惱火起來,遂反擊道土方揚沙塵遮擋視線下三濫的花招,彼時天然理心流上不得臺面,多半與他們?nèi)澦夭患傻淖黠L有關(guān)系。
二人間就此結(jié)下的梁子暫表不提,轉(zhuǎn)眼百年煙云,如今加州清光作為付喪神現(xiàn)世,劍術(shù)自然是向前主沖田總司學習,是正統(tǒng)的天然理心流。
更有甚者,如果這對主從有機會比試一場,估計打到天黑也難斷勝負。
向鏡子中的自己攻擊,怎么可能分的出高低呢?
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微妙的巧合時,審神者啞然了許久,她雖然對加州清光傳承了沖田總司的真髓有所預料,但沒想到他竟能模仿到以假亂真的地步,戰(zhàn)斗時持刀的角度、腳下行進的步法、攻擊時身體傾斜的方向,都做到了與沖田總司如出一轍。
在漫長的時光中,回憶變成了鞭策的動力,加州清光將自己活成了他最難忘懷的人。
甚至連沖田總司因為人體限制而無法完善的破綻,加州清光也不假思索地一并學習了,且在長久與溯行軍的戰(zhàn)斗中沒有絲毫懷疑。
在庭院迎擊戰(zhàn)一舉挑飛了他的刀柄后,審神者心中也不禁感嘆,加州清光的感情是何等的持久而熱烈。
可想而知,如果加州清光在新撰組面前拿起刀劍,過高的相似度難免會引起某些人的懷疑與注意。
其中,“某些人”特指與沖田總司關(guān)系甚密的土方歲三。
別人恐怕不了解,審神者卻有深切體會……土方歲三這家伙,到了哪里都不是好對付的男人,以前吃的虧有多么慘痛,現(xiàn)在對他就有多么忌憚。
況且,此時的加州清光恐怕還沒有與新撰組敵對的覺悟,真到了最壞的地步,他們與新撰組發(fā)生正面沖突,加州清光的不確定性會大大減少勝算。
——深入敵后,敵強我弱時,當智取為上。
矜持氣傲的加州清光離領(lǐng)悟這句話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他要先學會信任審神者,才能體會到她的良苦用意。
而不是因為被迫合作而拒絕正視問題。
憤起低喝一聲,桃太郎與鬼展開近身交戰(zhàn),一人手持太刀,衣袖凌厲毫不留情,一鬼將手中的狼牙棒舞出徐風,與刀刃碰撞時迸發(fā)出耀眼的火花。
動了真格的演出自然好看,觀眾紛紛鼓掌叫好,不少年輕而傾慕的目光緊緊追隨著赫乃丈,紅唇咬緊了巾帕。
此時此刻,沉默的三位男人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真劍勝負'嗎?”青年撫摸著小豬,這種最高規(guī)格的決斗在浪人中很常見。
矮個子叼著竹簽吊兒郎當,“而且……比番隊大部分人都要強。”
“游山劇團,不容小覷啊。”眼中流露出了欣賞之意,高個子耐人尋味地摸著下巴。
“……真?zhèn)陌。鼻嗄晁坪鯇砻嫜輪T尤為感興趣,微笑的弧度越來越大,“又一位天然理心流‘切紙’級別的武士,老家的道場竟然沒有大肆慶賀,難道是我們被排除在外了嗎?”
“……偶爾也要回去看看家人才行啊。”矮個子嘆了口氣。
這番交談的功夫,臺上二人又結(jié)束了一個回合,分開后復舉起武器重振架勢,矮個子微微探肩瞥了一眼,在他的觀察中,鬼面演員左肩微舉、右腳跨出側(cè)身對峙、武器比身體正中線略偏右,手中的狼牙棒瞄準了赫乃丈的胸口。
……這是,天然理心流的“平星眼”。
矮個子發(fā)出了疑惑的低聲,以防自己判斷有誤,他詢問似的看向了神色逐漸嚴肅的青年,被回應以慎重的點頭。
“可惜用的不是打刀,自從某人被副長命令禁止晨練后,我再沒見過這么標準的動作了。”
矮個子口中“手下沒個輕重的某人”眼眸微暗,摸著小豬的手停了下來,青年將冷酷的目光投向了舞臺上的赫乃丈,怪異的感覺如同漲潮般涌上,他輕輕按住心口,忙掩飾般咳嗽了幾聲。
幾聲咳嗽是傳不到舞臺上的,此時的加州清光專心地投入到了與審神者的戰(zhàn)斗中。
初見戰(zhàn)敗的屈辱感從遺忘中被翻出,或許他一直都在等待著這場遲來的勝負。
【這場比試,你不用收手。】
【與本陣的我不同,現(xiàn)在的我只是一個人類。】
演出前的交談猶在耳旁,加州清光迅速旋轉(zhuǎn)身體,臂膀內(nèi)扣,狼牙棒反轉(zhuǎn)角度,堪堪在頭頂架住了審神者從上方襲來的刀身,咬牙擊退了在空中微滯的審神者。
咆哮的白犬緊隨在主人身邊,猴子和雉雞則是懼怕地退到了樹叢中。
狼牙棒還算趁手,只是對體力的消耗太大了,加州清光喘著粗氣,筆直站著,對面的審神者似乎耗盡了力氣,撐著劍跪坐在地上。
他的臉色蒼白,眼角的紅紋因為汗?jié)n暈成了艷麗的一小片,呼吸不勻,眼前發(fā)黑,這些都是體力透支的征兆。
與付喪神戰(zhàn)斗,一介人類怎么可能有勝算。
“……是我輸了。”
加州清光手下留情了,審神者心中無奈,托以桃太郎之口,坦誠地認了輸。
這異常痛快的聲音震耳欲聾,加州清光愣在原地,手中的狼牙棒似有萬分沉重,面具的額處散發(fā)出陣陣清涼,他像是被從頭頂澆了個透心似的,一時大腦空曠,什么也說不出來。
是他……贏了?
“結(jié)束吧,這樣沒有盡頭的比拼,”桃太郎長嘆一聲,收刀入鞘道:“只是吾輩葬身鬼島,往后還會有討鬼的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無窮無盡的人來這里的。”
“……你為什么這么怨恨我呢?”沉默許久,鬼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數(shù)百年了,讓惡人罪有應得,維護人間的平穩(wěn),你們應該感謝我才對。”
“那被牽連的無辜的人呢?他們也有必須被吃掉才能抵消的罪過嗎?”
“……凡事有因必有果,”鬼放下了狼牙棒,指著桃太郎腳邊驚魂未定的猴子與雉雞,平淡的語調(diào)中沒有一絲情感,道:“你一路所做的事,對它們來說不也是仇恨的累積嗎?”
“因為強大,就理所當然地欺凌弱小,以道德高地上的無辜自欺欺人,這就是你的罪過,正因為如此,鬼才必須消滅感情,做到絕對公正。”
舞臺驟然陰暗,動物應聲四散逃開,只有兩盞冷清的燈束照應著孤獨的桃太郎與冷漠的鬼。
劇場中鴉雀無聲。
桃太郎沉重地松開了手中的刀劍,驟然跪坐在地,頭垂了下去,再不發(fā)言語,直到幕布輕輕合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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