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其四九
“請容我拒絕。”
屬于青年人的健朗音色落在空氣里,澄澈而果斷,不再混雜有任何迷茫。
對于加州清光的答案,齋藤一并沒有感到意外。
起初聽聞這道命令時,齋藤一當即作出判斷,哪怕面對的是不容置喙的魔鬼副長,他也依舊冷靜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游山清光會拒絕。】
【……哦?為什么?那小子癡迷于總司不是嗎?】
【……如果是幾日前,他或許會同意吧。】
然而現在……齋藤一沉默地看著清光的身影,明明就在房屋的彼端,卻令他感覺格外遙遠。
無法抵達的距離,仿佛超越了時空,跨越了歲月。下定決心的一瞬間,清光終于擺脫了長久以來禁錮在身上的枷鎖,他義無反顧地向前走去,把此間的一切都遠遠拋在身后。
前方等待著他的是什么?沒有人知道,連加州清光自己都不清楚。
但至少此時此刻,在這短短的一剎那,他握住了那只手。
有些纖細,不算溫暖,但有好好的被他觸摸到,眼下就存在于此。
冬去春來,重生的種子終于發芽,沖破了沉重的泥土后,它緊緊地抓住了見到的第一束陽光。
……不能松開,怎么能松開。
這可是他期盼已久的的主君啊。
“齋藤先生,謝謝你,”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接下來的話就變得順暢無阻,“雖然我不會加入新撰組,但無論有什么任務,我都愿意協助出戰。”
只要能夠幫助到新撰組,以此換取令審神者存活的機會,他必然在所不辭。
“我會把你的話轉達給副長。”
齋藤一慢條斯理地起身,沉默了半晌,秉著哪怕是公事公辦的態度,他終于問出了那個令人好奇的問題。
“游山清光……是什么改變了你?”
床鋪前,挺直到有些單薄的背影微微一怔。
倘若是以前的自己,面對胸中這份熾熱的心情,一定想破腦袋也無法理解。然而現在,他終于可以絲毫不帶猶豫的說出這些話。
“……新撰組,是受命‘活下去’的武士。”
“以和為心,以刀刃為魂,高潔戰死,將自己化為武器,守護崇高的理念直到最后一刻……這是我一直以來被你們深深吸引的原因。”
“但現在的我毫無值得引以為傲之物,連夢想也一度消失,即便如此……我也想要再次戰斗。”
驕傲高貴的精神,奉獻犧牲的忠誠,成為某人所向披靡的力量。
即使要在血泊中殊死奮戰到最后一刻,與昔日同伴刀劍相向,他也愿意再一次相信。
相信即使如此不成體統,也愿意珍視地執起他的審神者。
“我想成為她的刀劍。”
不知不覺間,齋藤一已經離開了。
午后的長廊十分溫暖,隊士們都在休息,這個靜謐的時分,唯有齋藤一一人快步走著,像是個游蕩在人間的幽靈。
沒什么奇怪的,他就是這樣的人,我行我素,獨來獨往,總是不合群。
自己不是喜歡熱鬧的性子,齋藤一承認這一點。偶爾他也會產生與人交往的想法,尤其當面對琢磨不透的人時,這種興趣就更濃厚了。
土方歲三正是知曉他的不同,才會放任齋藤一接觸游山赫乃丈,甚至在生死一線的關頭為他的意見停下屠刀。
這本是個極少數人才能知曉的秘密——
齋藤一擁有特殊的能力。
他能看到死者的年表,與之相關的人、在其周圍的人,只需掃上一眼,就能夠預知一段時間之內的死者姓名和壽命。
長久以來,齋藤一只是淡漠地看著身邊的人們一一離開,了解陰陽術的皮毛,并不代表他有能力改變生死,最多會在某些特別的關頭為同僚們提供些許幫助罷了。
直到他見到了那兩個人。
兩個從沒有見過的“例外”。
一個人的未來漆黑一片,無數因果纏繞,原本的人生軌跡已被徹底掩埋,仿佛一團亂麻,糾葛不前。
另一個人,則是徹底的空白。
這代表了什么?他們是什么人?或者說,他們還能夠被稱之為人嗎?
在近距離相處的日子里,齋藤一無時無刻不在思考著,因為二人的怪異之處,他不得不勸誡土方歲三謹慎為上。
而在剛才,這個謎題的難度甚至更加一層。
在青年的背后,齋藤一睜大了眼睛,啞然地看著兩人的命運竟然逐漸相接,那銹跡斑斑的脈絡終于松動,眷戀地伸出一絲,殷切又躊躇地向空白纏去——
最終,仍是消失殆盡。
審神者做了一個夢。
一個充滿了紅茶的香味、混合著砂糖的甜美的夢境。
這里,她不曾傷痕累累,亦不曾滿心倦怠,她偶爾會犯錯,也會有說有笑,度過平淡而尋常的每一天。
想要休息的時候,就趴在沙發與茶幾的縫隙間小憩。
枕著手臂,面下是冰涼的桌臺,四周彌漫著食物的味道,不遠處,一個溫柔的聲音正在哼唱著歌謠。
這一刻,審神者不想睜開雙眼。
她太累了,甚至無法挪動雙腳……啊,就這么永遠的沉眠下去也不錯。
拜托了,請讓她沉浸在這令人心安的回憶里吧。
但連夢都不遂她所愿,熟悉的歌謠越來越遠,取而代之的是寂靜中傳來的一聲嘆息。
“真是個壞孩子。”
朦朧之中,一個聲音落寞的道,“丟下等待的我,你去了哪里?”
“——,好想你”
“好想見到你。”
好想……再次與你相逢。
什么冰涼的東西滴落在臉頰上,匯成溪流,匯成海洋,最終將悲傷的聲音重重阻隔,在時間的長河彼岸消失不見。
苦澀的、悔恨的、絕望的。
那究竟是什么呢?
直到嘴唇被浸濕,審神者才恍惚發覺,原來是淚水。
淚水一滴一滴落下,接著,她聽到了小聲的抽泣,逞強的泣音。
……不要哭。
審神者努力地抬起手,想要擦拭不知來源的淚水,她又試圖揚起一貫的微笑,寬慰某人的內心。
無力的手被珍視地捧住,小心翼翼地握在溫熱的掌心,淚水卻沒有止住。
“太過分了,”落淚的人說道,“你不打算說些什么嗎?”
因為身體太過虛弱,醞釀了好一陣,審神者才語調輕緩的喃喃道,“清光……”
“你怎么哭了?”
她挪動手指,抹下幾根被淚水沾連在打刀頰旁的發絲。
呼吸聲停頓了半晌,加州清光忍不住咬緊了嘴唇,抑制著質問的沖動,不甘與憤怒在內心反復沖刷,幾乎在一瞬間使得本就脆弱的防線崩壞。
歷史的奇點也好,時間的逆流也罷,審神者不愿解釋的事,他不會再追究。
他想知道的只有一點。
哪怕這具身體并非真實,痛苦總是存在的吧?
明明可以避免,明明不必走到這一步,明明以審神者的手腕……然而,她卻如此不珍惜自己。
為什么,審神者可以這樣輕而易舉的先來關心他?
身為刀劍的付喪神,保護主人的本能凌駕于一切之上,名譽榮耀乃至生命,只要是為了主人,早都有了舍棄的覺悟。
本丸的大家經歷陰暗,一時難以敞開心扉,當初為了保護同伴,加州清光選擇袖手旁觀,在刀尖所向已明的當下,他無時無刻不在被傷害主人的罪惡感折磨著。
一位值得效忠的主人是可貴的,但是現在,他卻在讓自己的主人經受肉/體上的折磨。
“……對不起。”
雖然不清楚加州清光為何憤怒,但見打刀露出了惶然的神色,審神者下意識的道,“請原諒我,清光。”
原諒我,選擇了這種既傷害了自己,又傷害了你的方法。
加州清光低下頭,沉重地呼吸了一會,良久,他才整肅了神情,用宛如執劍起誓般莊重的眼神道。
“我不原諒。”
“我原諒你,但——我絕不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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