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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狂奴之血 1


  木黎的三千奴隸子弟已經(jīng)在臺納勒河的東岸列隊,木黎仍在磨刀,三千奴隸子弟兵絕大多數(shù)都是徒步,在木黎的背后整齊列隊。雪大起來了,大片大片的,仿佛冰冷的鵝毛。

  風中傳來了馬嘶,三千人一齊看向臺納勒河的西岸。一匹黑駿馬急速從風雪中現(xiàn)身,隨即是兩頭近乎雪白的巨狼,它們暴怒著追擊獵物,跳躍、撲咬,身形時而清晰時而隱沒在雪幕中,仿佛虛幻不真的精靈。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隊列中隱隱出現(xiàn)了騷動。他們中沒有人見過那么巨大的狼,別的狼在它們面前都是豺狗。

  木黎猛地舉起手,這個動作是叱令所有人安靜,“再大的狼,也還是畜生!”

  他從雪地里起身,用那片牛皮卷起所有的刀,一柄接著一柄插入馬鞍側(cè)面的革囊里,只留下那柄小牛皮包裹的狼鋒刀提在手上。他的戰(zhàn)馬是一匹墨青色的高頭大馬,和木黎一樣瘦削,四條腿的線條凌厲如刀鋒,因為上陣前的緊張而劇烈地呼吸著,胸廓高速舒張,露出清晰的肋骨,巨大的雙眼中透出一股兇悍的氣息。這種馬在東陸被稱為“透骨龍”,價格高昂。它和朔北部的戰(zhàn)馬一樣是瀚州北方的薛靈哥種,薛靈哥是一條朔北部領地上的一條大河,春夏兩季河邊野草豐美,野馬群經(jīng)常去那里交配產(chǎn)仔。這匹透骨龍的父親,是三十年前青陽部和朔北部訂盟時朔北部進貢的一匹純血野馬,木黎特別珍視這匹戰(zhàn)馬,從駒子開始親手一把把草喂養(yǎng)大,在馬草和燕麥之外,還喂給它活雞和野兔,這匹馬會像野獸一樣把這些小東西咬死之后撕裂了吞下去。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這匹危險的透骨龍,透骨龍喉嚨深處開始發(fā)出野獸捕獵前的咆哮聲,低沉可怖。

  最后,木黎把比莫干賜予的那柄重劍捆在背后。如今這是他權(quán)力的象征,他可以借這柄劍指揮整個北都城的軍隊,砍下所有不聽從命令的人的頭顱。

  不花剌的戰(zhàn)馬距離本陣只剩下不到五百步,他踏上了冰面,不得不減緩速度。馳狼也不得不減緩速度,但它們有鋒利的爪子,可以抓入冰面,打著蹄鐵的黑駿馬卻不住地打滑,馳狼的速度明顯占了優(yōu)勢。

  木黎翻身上馬,低聲叱令自己的屬下,“不要跟在我馬后,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要離開本陣!”

  透骨龍咆哮而出,急速逼近冰封的河面。黑駿馬艱難地往前一步步挪動,滾熱的血一滴滴灑落在冰面上。不花剌已經(jīng)無法再次發(fā)箭,他上一次暴烈地張弓,已經(jīng)損壞了那張手制長弓的背筋,這樣的弓無法射出威脅馳狼的箭。馳狼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不花剌拔出了腰間的彎刀。

  暴烈的馬嘶聲震著不花剌的耳朵,他看向前方,一匹墨青色的瘦馬跳上了冰面,那股子驍勇像極了他的哈察兒。那是木黎的透骨龍,這匹危險的戰(zhàn)馬也打著蹄鐵,落在冰上立刻打滑。它卻似乎沒有害怕,四條刀削一樣瘦長有力的馬腿壓低,四蹄緊緊按在冰上。它是沖上冰面的,巨大的沖勁讓它飛快地滑向了已逼近岸邊的不花剌。

  木黎在滑動中抖掉了狼鋒刀上的小牛皮,透骨龍和哈察兒擦肩而過的瞬間,不花剌看見狼鋒刀上鐵光刺眼。透骨龍開始失去控制地旋轉(zhuǎn)起來,木黎單手舉刀過頂。馳狼們警覺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它們立刻決定進攻,在前面的馳狼人立起來,雙爪向著木黎的頭頂撲下。

  直指天空的狼鋒刀忽地劃出一道刺眼的鐵色弧光。那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圓,在馳狼立起的瞬間,自上而下劈開了它的胸腹。撲面而來的狼血染紅了木黎全身,馳狼沉重的身軀倒在了冰面上。透骨龍的旋轉(zhuǎn)還未停止,第二匹馳狼急欲為死去的同伴復仇,它試圖俯下身前沖!

  而木黎從馬背上躍了起來,落地的瞬間,狼鋒刀插入冰面,幫助他定住了身體。這個瘦小的老人緩緩直起身,緊緊地握著刀,盯著最后一匹馳狼。透骨龍有些可笑地從馳狼的一側(cè)旋轉(zhuǎn)著滑過,馳狼卻沒敢趁機攻擊。馳狼也死死地盯著木黎,綠瑩瑩的狼眼里透著無法壓抑的兇性和隱隱的畏縮。

  木黎不動,就像一枚釘子扎在冰面上。

  馳狼終于意識到自己并沒有什么取勝的把握,前面那匹狼的遭遇告訴它這是難于對付的敵人。它孤獨而兇戾地嚎叫了一聲,緩慢地一步步往后退。它和木黎間的距離達到大約三十步的時候,它轉(zhuǎn)身向著西岸回撤。

  直到它登上岸邊的雪地,才又回頭看了木黎一眼。它喉嚨里的血緩緩滴落,剛才哈察兒的撕咬重創(chuàng)了它。

  木黎和它對視了一會兒,轉(zhuǎn)身一步步走向東岸。那匹透骨龍緩緩地跟在他背后,不時地回望西岸,警告馳狼不得逼近。馳狼轉(zhuǎn)身向著西邊遠去,很快隱沒在風雪里。

  不花剌抱著哈察兒的脖子,哈察兒倒在地上,身下一灘鮮血,胸廓急速地舒張著,做最后的呼吸。木黎看了一眼,馬腹上的傷口中,有一道已經(jīng)整個裂開了,馬腸從傷口里滑落出來,上面結(jié)滿了血色的冰碴。誰也不能想象受傷如此重的一匹馬,怎么能以那樣的速度跑過那么長的距離。

  不花剌撫摸它的長鬃,覺得自己的腹部也痛得像要裂開。他愿意做一切的事情來救助這個朋友,可他什么辦法也沒有。他想起這匹黑馬還是匹黑得發(fā)亮的小駒子的時候,縮在他的懷里,在他的手心里舔羊奶。

  現(xiàn)在哈察兒又一次縮在他懷里了,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臉。

  “殺了它,它現(xiàn)在很痛苦。”木黎拔下胸前的短刀扔在不花剌面前的雪地里。

  不花剌抓住那柄短刀,緊緊地攥在掌心里。木黎轉(zhuǎn)過身去,不花剌在他背后拔刀,哈察兒低低地哀嚎了一聲。不花剌的一刀準確地刺進了它的眉心,洞穿顱骨切斷了腦絡,這樣的死亡痛苦極短暫。不花剌脫下自己的黑氅蓋在哈察兒身上,他深深地呼吸,還能聞見哈察兒暖和的氣味。

  “是匹好馬。”木黎拍拍不花剌的肩膀,“它是為了你才拼了命跑回來。”

  “我知道。”不花剌面無表情。

  “想為它報仇么?很快就有機會,你看,機會越來越近!”木黎冷冷地看著河對岸,雪塵漫天揚起,那是大隊的騎兵正在撲近,雪塵中想必裹著蒼狼的大旗。

  不花剌默默地站了起來,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己方本陣,立刻有兩名鬼弓武士上來為他裝箭。一支支漆黑的狼牙箭被填入箭囊中的每一個缺口,武士們一邊裝箭,不花剌一邊摸索著那些箭羽,最后一次默記它們的位置。他知道接下來的戰(zhàn)斗會更加慘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著回來裝下一批箭。

  不過無所謂了,他的馬死了。從他的馬倒地那一刻起,他更加堅信這場青陽部和朔北部之間的戰(zhàn)爭結(jié)果,是只有一方能在戰(zhàn)爭結(jié)束的時候筆挺地站在草原上。他深深地呼吸,克制著那股失去朋友般的、錐心的疼痛,他告訴自己這就是真正的戰(zhàn)場。不是用一支箭在兩百步外殺人,你甚至看不清被你射死那人的血是什么顏色的,這是戰(zhàn)爭,會拼到最后一個武士鮮血流盡。

  “這時候我們的騎兵已經(jīng)過河了吧?”不花剌看著河對岸飛揚的雪塵。

  木黎點了點頭,“已經(jīng)過河了。”

  “木黎將軍要對我隱瞞到什么時候?”不花剌轉(zhuǎn)頭看著木黎的眼睛,“我所做的還不能證明我自己么?”

  木黎眉峰一跳,“你想知道什么?”

  “我們沒有騎兵過河突襲朔北部的背后,首先,木黎將軍所部沒有什么騎兵,騎兵都掌握在貴族們的手里,很難調(diào)動。其次,如果我們真的要在背后發(fā)起突擊,那么以木黎將軍的性格,一定會在決戰(zhàn)前線,不會留守佯攻的河東岸。是不是這樣?”不花剌大聲說。

  木黎沉默著,冷冷地和不花剌對視。

  “我是一個貴族,木黎將軍是不會相信一個貴族的,所以木黎將軍不會告訴我真正的戰(zhàn)術。”不花剌毫不畏懼木黎那對森冷焦黃的眼睛,“木黎將軍的猜測是,只有自己的軍隊在交戰(zhàn)的第一陣中獲得優(yōu)勢,我們這些貴族帶領的軍隊才會趕上來分享戰(zhàn)功。所以,如果木黎將軍現(xiàn)在在河東岸,那么,東岸就是我們第一場戰(zhàn)斗發(fā)生的地方,而且是必勝的一陣!”

  “我們會后撤一里,呼都魯汗看不見我們的軍隊,可能會踏冰渡河。在他們一半人渡過臺納勒河的時候,我們進攻。我們必須壓制他們渡河,靠三千個奴隸,逼得他們不得不撤回河西岸。但是冰面很難承受太多人,大隊人馬一齊撤退會壓垮冰面。我們就吃掉他們困在西岸的軍隊。”木黎緩緩地說,“這就是真正的戰(zhàn)術。我們需要贏第一陣,可我們只有三千個步戰(zhàn)的奴隸。我不指望貴族們,在戰(zhàn)場上我不會把命賭在靠不住的援軍身上。”

  不花剌默默地把手向著木黎伸出,木黎看著他骨節(jié)嶙峋的手,皺著眉頭。

  “不敢握我的手么?我不會因為一個老奴隸握了我的手就大喊真是太臟了,一個下賤的奴隸握了我的手。”不花剌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只是一個獵人。”

  “獵人?”木黎斜眼看著不花剌。

  “我是個有一千個兄弟的獵人,你有三千個兄弟,你愿意握個手么?”不花剌說。

  兩人默默地對視,不花剌的手懸在半空。木黎的眼睛森冷,不容一絲感情,仿佛面對敵人。在不花剌就要抵擋不住收回目光的時候,木黎的眼睛深處,什么東西微微一跳。木黎伸手,握住了不花剌的手,極大的力量,極短暫地握手。隨即木黎放開了,往后退了一步。

  不花剌抖了抖略微疼痛的手,“現(xiàn)在你有四千人,三千木黎的子弟,加上一千名鬼弓。”

  “一萬四千,”木黎回望身后,北都城在他看不見的極遠處,“雖然我不相信貴族,但我依然請求他們攻擊朔北部的側(cè)翼。那些人里,我對巴赫·莫速爾的一萬騎兵有些把握,巴赫做決斷的時候太猶豫,但在我們開戰(zhàn)后,他應該會在合適的時間切入戰(zhàn)場。”

  “一萬四千,朔北部會有多少人?”

  木黎搖頭,“我們沒有準確的情報,但是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蒙勒火兒一生中最終的復仇之戰(zhàn)。他會帶著他全部的人來……十萬個男人!十萬匹戰(zhàn)馬!三千匹白狼!”

  比莫干以鞭柄輕輕敲打“雪漭”的脖子,這匹極西駿馬緩緩地登上山坡,迎風抖了抖雪白的長鬃。

  這片小山被稱作“忽炭”,蠻族語言中是指牧民少女的一種腰帶。這片山不高,是彤云大山一條小小的支脈,由東向西,橫亙在北都城的北面。每年春天這里的爬地菊開得最盛,嬌嫩的黃色一直延展到遠處的臺納勒河邊,山形也越發(fā)地柔和起來,仿佛少女的腰肢。年少時比莫干喜歡在這一帶跑馬,馬蹄翻飛,黃花起落。比莫干最喜歡的一刻,就是駿馬一發(fā)力沖上山坡最高處昂首嘶鳴,那時候他會舒張胸懷猛吸一口帶著草木香的空氣,就像喝了酒一樣有些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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