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竟然迷路了。
鄭亭林是個路癡,盡管她自己不肯承認。
此情此景讓她懷疑起自己,不斷對照著地圖導航,原地轉動比量著東西南北,小指針前移幾步又立馬打了轉。
真的走錯了。
手機震動,鄭亭林點開消息通知。
譚雅平:[去哪了,令君比你晚離開都回來了]
鄭亭林:[馬上回]
天色已然擦黑,鄭亭林糾結間,忽地看見柵欄上跳下來一只大貓,穩穩當當落在她的腳旁。
“喵嗚。”虎皮貓踮著腳步走動,過了一會兒一雙圓溜溜的貓眼又轉回來看這陌生人。
鄭亭林蹲下,朝它招手:“嗨。”
“迷路了嗎?”鄭亭林注意到它身上沾上的污漬和草葉,“你家在哪?”
貓咪猶豫著,湊近了她的掌心,鄭亭林受寵若驚,輕手撫摸起對方溫熱柔軟的毛發。
很小的時候,鄭亭林也有過一只貓,毛茸茸的有著深色斑紋,是她撿到的流浪貓。然而鄭清對她的擅作主張勃然大怒,沒多久就以耽誤她練習為由把它送走,任鄭亭林怎么哀求都沒用。
這大貓一點不怕生人,鄭亭林看了眼柵欄內的庭院,小心翼翼地將它抱到臂彎,站了起來。
“你應該是住里面的吧。”看起來不像流浪貓,“外面車多,不要亂跑。”
虎皮貓乖巧極了,鄭亭林抱著它沿柵欄邊走邊小聲說話,沒走幾步,忽地聽見幾道笑聲。
“大虎,過來!”
鄭亭林轉身,深紅磚石人行道的另一頭,白襯衫沙灘褲奇葩打扮的年輕男子蹲下,姜黃大貓耳朵立馬豎起,飛快地從鄭亭林懷里竄出,嗖地跳進來人手中。
這一切發生之快,讓鄭亭林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沒嚇到你吧。”男生朝她瞇眼笑,輕手摩挲起咕嚕叫的虎皮貓。
大虎……這名字,鄭亭林內心吐槽,回:“沒有。”
她的視線又落到了來人神奇的搭配上,質感極佳的名牌白襯衫配花花綠綠的沙灘褲,腳上趿拉著一雙拖鞋,相當不拘一格。
好在男生模樣俊朗,清瘦挺拔,竟然生生撐起了這身裝扮。
男生眼帶笑意,抬眼認真打量鄭亭林幾眼后,正欲離開的腳步一頓。
在等網約車的鄭亭林察覺對方變化,裝作隨意地走遠了幾步。
“我們是不是見過?”貓主人突然開口,“你看起來有些眼熟。”
……搭訕能不能有點新意。
鄭亭林搖頭熟練應付:“你記錯了。”
對方摸著下巴認真思索,皺眉:“我記性很好的,你叫什么名字?”
放在平時心情好的時候,鄭亭林不介意同對方多聊幾句,可惜,這會兒鄭亭林沒有多少興致。
她散漫地瞥了男生一眼,下一刻網約車到達,鄭亭林徑直上車,男生突然上前一步,高聲問:“你認識傅令君嗎?”
鄭亭林半個身子已經探進了車內,聞言倍感詫異,正想回頭,但在司機的眼神催促下不得不系上安全帶直接關了門。
窗外,摟著大虎的男生站在路邊,邊走邊打開了手機。
傅令君的朋友?可為什么會覺得我眼熟?鄭亭林搜刮起記憶,兩人共友寥寥,大多都是國外認識的,那位大虎主人顯然不在此列。
雖說是迷路,但實際并沒有多遠,上車不過兩分鐘,鄭亭林就無語地下了車。
穿過小區,進門時,餐廳里幾人已經開始用餐,氣氛和諧得像真正的一家人,鄭亭林沒忍住膈應了幾秒,打完招呼才慢吞吞坐了下來。
傅伯誠難得回家吃晚飯,傅令君也難得下樓用餐,盡管鄭亭林差不多快適應新環境,但這樣的餐桌氣氛對她依舊陌生。
無論是在傅家,還是在過去的鄭家。
傅伯誠這回著重關心起兩個小輩的生活與學習,一展慈父姿態,譚雅平比他嚴格得多,直接問起鄭亭林補習的情況。
“還能怎么樣。”鄭亭林隨口回,原本就不行的胃口更差了,然而顧及母親臉色,又只好補充,“薛老師上課好,人也好,還交到了幾個新朋友。”
傅伯誠點頭稱好,又轉頭看傅令君:“你關照姐姐沒?”
姐、姐姐……
鄭亭林與傅令君同時抬頭,神情同時出現微妙的變化,鄭亭林的壞心情隨著這聲“姐姐”徹底跌入谷底,筷子無力地垂落——她可沒傅令君這樣的好妹妹。
然而傅令君只眸光下斂,片刻才吭聲:“嗯。”
鄭亭林瞥了對方一眼,視線相撞后,不怎么友善地收回目光。
譚雅平察覺到女兒單方面的敵意,腳在桌底下踩了鄭亭林一腳,鄭亭林不吭聲,沒一會兒就放下碗筷上了樓。
余下幾人和睦地聊著天,還在掃除的張姨時不時插嘴幾句,鄭亭林踩上樓梯,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
為什么要讓她重生呢?看起來改變了很多,但其實什么都沒改變。
頭栽進枕頭的那一刻,鄭亭林吐出一口長長的郁氣,疲憊感洶涌襲來,但怎么也睡不著。
——總感覺少了點什么。
鄭亭林卷起被子,側著身體看緊閉的柜子,腦海里勾畫起背后琴盒的輪廓。
迷你音箱連上藍牙,臥室里音樂響起,自動播放起先才的帕格尼尼歌單。
滾瓜爛熟的曲調絲毫不能撫慰鄭亭林的心境,切到流行歌后起身懶散地窩在轉椅上,剛升起的些許念頭又熄了下去。
……
傅令君上次浴室里發生意外后,還是倔著不肯讓張姨進去幫忙,譚雅平說起這事時,鄭亭林正叉起一塊西瓜往嘴里送。
“看我干嘛?”飽滿的西瓜汁在唇齒間炸開,鄭亭林難得從題海中抽出片刻幸福時光,半點不想聽見傅令君的名字。
這幾天她在輔導班實在已經聽夠了。
譚雅平認真地坐到她對面:“你也算令君的姐姐呢。”
鄭亭林嗤笑:“和我有什么關系?”
先不提她即將成年,和傅家連半點擬制血緣關系都沒有,只說她的戶口一直在鄭家,譚雅平哪怕結婚又離婚,和她鄭亭林也沒有多少關系。
兩人關系尚且如此,更別提和傅令君,反正鄭亭林堅決不認。
姐姐二字,在她聽來就是□□裸的綁架和麻煩的責任。
“這話也太生疏了。”譚雅平全然不知鄭亭林的心理活動,“令君多么優秀的孩子啊,全國不,全世界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幾個,有這樣的家人,你應該感到自豪才對。”
“……”鄭亭林沒忍住眼皮上撩,“您自個兒自豪去吧。”
她的禮貌面具裂開,毫不客氣地嘲諷起來。
譚雅平不以為意,對鄭亭林話語中的刺芒早就習以為常,自如道:“她現在受傷了,洗澡不方便,你房間離浴室近,多注意注意,最好能去搭把手幫個忙。”
鄭亭林手中的叉子涼涼地撥弄西瓜塊,聞言頭也不抬,譚雅平繼續說:“媽媽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我們亭林最樂于助人富有同情心了,況且,令君不對你挺好的嗎?你干嘛這么排斥人家。”
鄭亭林微笑:“你說這些話有意思嗎?”
她眼底的笑意涼薄,想起上一世母親怒斥她虛偽自私的場景,放下叉子,撐著手肘托腮看她:“你該不會真把自己當這的女主人了吧?”
事事安排,事事盡心,只有這樣才能突顯她的存在感似的。
可當初在鄭家,她卻不見這樣,鄭亭林每周在家見不著母親幾面,問就是在忙在出差,把她丟給鄭清不聞不問。
沉默中,被落差感吞沒的鄭亭林偏頭:“到底誰才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她語氣帶著幾分譏諷,還有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絲絲酸味。
譚雅平嘆了口氣,站起身離開,聲音輕飄又沉重:“你好好休息吧。”
臥室門被帶上,桌上的西瓜果盤剩了許多,鄭亭林在桌前走了好一會兒神,等定的鬧鐘聲響起,才慢吞吞翻開了書頁。
譚雅平對鄭亭林確實不夠了解,但有句話說對了,刀子嘴豆腐心。
這天晚上,傅令君準備洗澡時,當面拒絕得干脆的鄭亭林還是開了門。
“喂。”
休息室沙發前,傅令君聞聲停下,輪椅轉過來看她,鄭亭林本以為自己能厚臉皮地理直氣壯,但真一對上立馬泄了氣,沒忍住咳了聲,皺眉:“你……要洗澡嗎?”
這毫無疑問是句廢話,鄭亭林不自在地瞟向別處。
重生至今,她還是不習慣傅令君坐在輪椅上,總是試圖刻意忽略,或者裝作完全不在意。
但殘疾和健全就是不一樣,有些東西不是說忽視就能忽視的。
比如現在。
鄭亭林原以為聽到她莫名其妙的發問后,傅令君多半一句話也不回,直接轉身——上一世她就常常這樣對她。
然而這回,傅令君停在她面前,認真地應了聲:“嗯。”
鄭亭林沒忍住多看了她一眼,見對方還等著自己說話,遲疑開口:“需要我幫忙嗎?……沒有其他意思,就有人幫忙的話,說不定會快點……”
她自己越說越心虛,后面干脆噤了聲,視線不自在地落在對方輪椅上。
說實話,她根本沒想過要怎么幫忙——就像這個走過場一樣的詢問,鄭亭林很清楚對方會拒絕。
然而傅令君并沒有被冒犯的樣子,慣常沒多少表情的臉微微仰起,流露出幾絲困惑:“抱歉,是我占用太久了嗎?”
她的自我反思看起來極為誠懇,反倒讓只是找個由頭的鄭亭林別扭起來,進退兩難間擺手,又扶額嘆氣:“……唉算了,你就當我什么都沒說。”
她就不該臨時改變主意接上這差事,現在落得自己不尷不尬。
鄭亭林憋悶地轉身回房,沒走幾步,傅令君的聲音傳來:“如果有事,我會叫你的。”
她的腳步頓下,又聽見傅令君說:“謝謝。”
如蟬鳴夏季的汩汩清泉,鄭亭林回頭,有種對方終于明白了自己心意的釋然感,唇角揚起:“那我在這等你。”
傅令君淺笑點頭,如往常一樣獨自進了洗漱臺,帶上了門。
鄭亭林坐在休息室的深咖色沙發上,舒適地靠上背,流水聲淅瀝響起,一切都很順利。
主動和傅令君說話,好像也沒那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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