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除了鄭亭林剛來那天的事故,傅令君再沒出過意外,洗澡時的守候如今已經有些多余。
但對鄭亭林來說,這早就不是譚雅平交代的任務,反而成了自己固定放松的閑暇時間段。
簡而言之,一個心安理得脫離題海的借口。
而此刻,這件差事又成了鄭亭林給自己找臺階下的理由。
傅令君從浴室出來時,看到的就是站在盥洗室門后的鄭亭林。
沒有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或打游戲,而是少見的站在門后守著。
傅令君身上還帶著濕漉的水汽,頓了頓,還是推動了輪椅。
聲響驚動鄭亭林,她立刻轉身,傅令君一眼瞥見了她捧著的那簇紫色風信子。
鄭亭林問:“你認識這花嗎?”
傅令君淡然:“風信子。”
鄭亭林介紹的話卡住,鎮定道:“送給你了。”
“……”傅令君抬眸,“為什么?”
鄭亭林說不出那在她看來矯情的花語,更說不出道歉的話。
她的“對不起”和“抱歉”從來都浮于表面,讓她誠誠懇懇認個錯比登天還難。
這么多年,鄭亭林學會了虛與委蛇,但骨子里的大小姐脾氣從來就沒好過。
短暫的安靜后,她一股腦把那簇花塞進了傅令君手中,噔噔快步回臥室。
快關門時鄭亭林又忽地探頭出來,凝視傅令君,語氣上揚:“晚安,小傅老師。”
她吐字清晰,后四個字更是一字一頓,別有內韻。
——小傅老師。
傅令君愣了半秒,驀地笑了出來。
不是陪聊,也不是答題機器人,而是小傅老師。
確實是只有鄭亭林才取得出的稱呼。
……
次日早晨,鄭亭林洗漱完下樓,餐廳里只有譚雅平和張姨在。
“快開學了吧?東西都準備好沒。”譚雅平這幾天出差,這會兒才有機會當面過問這些。
鄭亭林落座,接過湯勺后回:“下周日報道,我學籍轉過來了嗎?”
“沒有,學籍比較麻煩,先借讀一學期再說。”譚雅平道,“時間真快啊,只有一周實中就開學了,補習還可以吧?”
“……不怎么樣。”鄭亭林胃口失去大半,想起還有那么多科目等著自己,就一陣頭疼。
譚雅平只哼了聲,顯然不意外。
鄭亭林往周圍掃視了一圈,漫不經心問:“怎么沒看到小傅?”
她興味盎然地用起了這個親近但意蘊十足的昵稱。
一旁打掃衛生的張姨笑瞇眼答:“令君一大早就去做檢查嘍。”
“這也太早了吧。”鄭亭林脫口而出,又問,“她今天不用去薛老師那嗎?”
“那我就不清楚了。”張姨搖頭,傅令君向來獨立自主,很少和家里報備時間安排。
“……這樣啊。”鄭亭林點頭,又遺憾打趣,“我剛還想著和她一起去薛老師那呢。”
也就是傅令君不在,她才敢這么一說,要真一起走,鄭亭林怕自己先悶死。
傅令君的輪椅是手動折疊椅,出行必須靠車,平日都有專門的司機接送,鄭亭林雖然與她同在一個屋檐下,但因為刻意拖沓,出門時間從來沒湊到一起過。
回來的時間更加湊不到一塊,傅令君雖然是助教,但時間相當自由,常常剛過了中午就找不著人了。
“平時不見你這么積極。”譚雅平損完女兒,轉而感慨,“要不是醫生說多接觸人群對心理有好處,我真舍不得讓令君像這樣東跑西跑。”
鄭亭林不客氣地暗諷:“是啊,你真舍不得,畢竟心理問題有什么重要的。”
譚雅平吃不消她的陰陽怪氣,吃完時兩人各自憋著悶氣不歡而散。
打車去輔導班的路上,鄭亭林靠著車窗,漫無邊際地回想起和譚雅平的點點滴滴。
二十五年的人生軌跡里,她的母親大人似乎永遠看不到她的委屈,看不到她崩潰的情緒,好像給她吃好喝好,投入金錢,物質上絲毫不虧待就是養育的極限了。
鄭亭林很清楚,自己的音樂之路不僅僅是靠自己的天賦和努力鋪出來的,里面同樣澆灌著整個家庭的財富、精力和人脈資源。
但這些都不足以支撐她長遠地走下去。
鄭亭林長呼出一口郁氣,抱緊了膝上的背包,盯著穿梭不息的車流。
臨近開學,輔導班的氣氛比往日沉悶,自習室里孟思妍正埋頭苦學,直到鄭亭林落座拿出練習冊后,她才抬頭注意到對方。
“早。”孟思妍一邊轉筆一邊打了聲招呼。
鄭亭林今天來得確實有些早。
兩人隨口寒暄了幾句,鄭亭林拿出草稿紙,就著習題慢吞吞算了起來。
不久輪到她上課,傅令君不在一旁,鄭亭林并沒有如預想般更加專注,薛老師講膩了基礎,沒幾句就開始閑扯,話題一不留神就轉到了傅令君那兒。
“今天令君不在,”薛老師莞爾,“知道為什么嗎?”
鄭亭林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要問自己,也不清楚傅伯誠推薦她來時是怎么介紹她身份的,這會兒只得含糊:“去做檢查了?”
“是啊。”薛老師嘆氣,又看了她一眼,“你們關系比我想象的熟嘛。”
薛老師知不知道她們住在一起?
鄭亭林的疑問一閃而過,既然傅令君沒說,那她更沒理由提了。
薛老師:“難得啊,令君這家伙,有什么事從來不和人說的。就連出了車禍這么大的事,還是我發現她沒參加imo選拔才打聽到。”
“imo?”鄭亭林只覺得耳熟。
“就是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薛老師解釋,“今年傅令君真是流年不利,因為這場車禍,imo集訓選拔錯過,接著的ipho也被迫放棄。”
她說起這事就覺得遺憾,說著說著又帶上惱怒:“肇事者根本想象不到他造成了多嚴重的后果!要不是傷勢還有挽救恢復的余地,我非得上去哐哐給他幾拳不可!”
鄭亭林:“……是啊。”
她也算經歷過一次車禍,對此能感同身受一二。
要是上一世她沒死,被救起來后發現手受重傷,錯過了準備已久的各大國際比賽,非得發瘋不可。
薛老師也意識到自己太激動,假咳了聲:“話說你和令君怎么認識的?除了那些數學物理同好,我還是第一次見她帶人來這呢。”
“……什么帶人來這?”鄭亭林皺眉,脫口而出,“我們不是一起來的啊。”
薛老師聞言笑起來:“我說的是把你介紹來這,說實話,要不是她提,我八成就拒絕了。”
薛琴輔導班成立以來,還沒收到基礎這么差的學生,也就是看在傅令君面子上,才讓她這么破例一次。
“……”鄭亭林自然聽出了言外之意,不死心道,“可我不是傅叔叔介紹來的嗎?”
“你說的是令君老爸?”薛琴略感驚訝,“你認識他?”
雖然答案在意料之中,鄭亭林還是麻木了一會兒。
從頭到尾都是傅令君安排的!
“我還奇怪你和令君怎么認識,原來是傅先生朋友的女兒?”薛琴感慨,“聽說你之前是練小提琴的?我記得令君媽媽也是拉小提琴的呢。”
話嘮大概是當久了老師都會有的習慣,鄭亭林做題到一半,突然接受這么大的信息量,腦子還有些轉不過來。
“傅令君媽媽?”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她的身份敏感,傅家人包括譚雅平,有事沒事都不會和她談起故去的女主人。
“對呀,可惜香消玉損,去得太早了,令君也是個可憐的。”薛老師沒有忌諱,顯然不知道對面就是要分走傅令君家庭地位的人。
薛琴雖說是老師,實際不過比傅令君大了十來歲,沒什么架子,更多時候像個知心大姐姐。
鄭亭林沒吭聲,換了個話題:“薛老師這開學后還上課嗎?”
“一直開著,都開了三四年了。”薛老師感慨,“想當初,我也是實中畢業的呢。”
作為曾經的cmo國獎得主,如今卻只在高中附近開了個小培訓班,說來都讓人覺得唏噓。
“為什么辦補習班呢?”鄭亭林不解,以薛琴的履歷和能力,不大不可能找不到好工作,回家鄉辦的輔導班也只是私人小作坊,宣傳和資源上完全比不了那些大教育機構。
“自由呀。”薛老師笑,“這不是很輕松嗎,而且看到你們就很有成就感。”
鄭亭林失笑,暗自向往但又自認達不到這樣的境界。
她從小被灌輸要追求成功,躋身世界古典樂壇,融入上流圈子,和外人看到的優雅小提琴家不同,鄭亭林很清楚,自己是個虛偽的現實主義者。
灌輸得久了,她也分不清哪些真正是她的想法,所謂追求又到底是不是她的追求。
這些混亂的念頭,哪怕重生一次,鄭亭林也沒能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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