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融化
這里…是個老舊的小區(qū)。
連走廊的紅漆都銹跡斑斑,無數(shù)廣告在白墻上撕了又蓋,留下無法掩藏的痕跡。
三室一廳的房間,曾經(jīng)承載了八口之家的日常,夜晚的廚房,會有層出不窮的蟑螂,不算襲擊的摸索著這個落寞又平和的居所。
我走進了爺爺?shù)姆块g,他就在那里,我給予他簡單的翻身他都會痛苦的呻吟,靠近以后,先是一股濃郁的頭皮味直沖心靈。
再是胃液里翻涌起不適的錯覺、惡念,直到終于要忍不住的沖出房門,蹲在被塑料袋內(nèi)裹的垃圾桶旁,接受胸胃的反惡,卻一點東西都沒吐出來,只是干嘔。
不是那種,普通的一個月沒洗頭的油膩頭皮味,而是混雜了多種霉菌、病物反復(fù)在人體浸侵后整個人都蒸入味兒的帶著死亡腐朽味的頭皮味。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瘦癟成一層皮老人身上,那股頭皮的味道——
它帶著我對自我與他人的厭棄,永墜地獄。
滴。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上面收到一條消息。
“你好,我是吉良吉影,我被承太郎歐拉了,現(xiàn)在沒有力氣按下按鈕,請你幫忙轉(zhuǎn)4000元讓我叫個jo護車,事成之后我們一起過平靜的生活。”
我忽然恍然大悟。
原來我正在做夢啊?
周圍的一切都在融化。
我醒了。
頭上是沾水的毛巾,還有冰塊。
沒有人在我的房間。
我又又發(fā)燒了。所以今天的我比平日的我還要脆弱。
吉影走了過來用鑷夾置換了我頭上的毛巾,然后像是在烤架上放烤肉一般的手法放上了冰塊。
我沒回答,眼淚盈滿了眼眶。
“怎么哭了?”吉影的聲音變得輕了一點,但我只是哭,憋住自己聲音的哭。
吉影放任我哭泣,待到我心情好了點再遞過來一杯熱水。
“今天我想跟你一起睡。”我啞著嗓子提出要求,像是訝異于我如此粘人,他也沒有拒絕,但是反問道:“有睡前故事嗎?”
我想起來了,兩年前,我作為小大人,的確是給生病的他講過睡前故事的,以換取生病的他身邊的一個床位。但是時至今日,他一個大人要求我這個生病的小朋友給他講睡前故事,未免有種本末倒置的玄幻,我軟軟的嗯了一聲,凝視著他的眼睛,同他對視了一會兒,他先撇開了。
【從外表和行徑上來說,完全看不出來有什么問題呢,在他的外套口袋里,還放著你上次留的那只手呢,好像有點臭了。】
對于大腦的言論,我無言以對,反而是兀自對著吉影重復(fù)了一下:“我不想別人來干擾到我們。”
好過分,好過分,好過分,好過分,在照顧我的時候還分心,好過分。
吉影有片刻的停滯,似乎閃過片刻心虛。
我不知道對于吉影來講,我的話是否只是一句指向不明的言語,只是他的口袋里很快升騰起普通人看不見的小爆炸留下的余煙,大概是他對“女朋友”的愛意也由于它幾近發(fā)臭而到頭了,索性便毀尸滅跡了。
我就當他是理解了。
我湊過去,頭貼著他的胸口,聽著他那顆不急不緩的心跳發(fā)出聲響,內(nèi)心十分平靜。
吉影什么時候才能發(fā)現(xiàn)他的“女朋友”的真相呢?
發(fā)現(xiàn)的時候一定會生我的氣吧?
他會依然面無表情,然后說上一句:“你是覺得我會為你所做的感恩戴德嗎?”
然后把我炸成煙花。
這家伙,是天生的惡人啊。
十四孝好哥哥,從來也都是水分頗多,若有必要,他一定會斬草除根的殺了我,但非必要,我想他樂得保持這種虛偽。
之后我照常去上學了。
又瞧見了這個被周遭同學冷落的長澤千鶴,見我便一副囁嚅的表情,標準的日式受害者,似乎上前想對我說什么,我卻先出口了。
“在融化。”我說。
“什么?”長澤千鶴滿臉疑惑。
“世界的一切都在融化。”
說完我便走了。
我實在是不關(guān)心她們的后續(xù)。
但是長澤千鶴這個人,很怪。她纏上我了。
也不主動上前說話,只是下課或者吃飯時候會在我旁邊,用那雙“受害者”的眼睛凝視著我,也不說話,十分可憐。
像家里蜷縮的含羞草,顫抖著抖去身上的水露,委屈的縮起身子,卻沒有聲音。
她臉上就差直接寫上“跟我玩吧跟我玩吧跟我玩吧,求求你了。”
就在這時,腦子又出聲了。
哈哈哈,還真像臉上直接寫著“求求你跟我玩”,吉良吉影的臉上也像寫著字。
難得我感興趣,我在內(nèi)心暗暗問道:什么字?
臉上就差明晃晃的寫著:我是變態(tài)。
……
什么嘛?你這是什么表情?哪有普通的日本人是滿頭金發(fā)的?他渾身上下都看起來有問題。
……哦。
我轉(zhuǎn)頭去看長澤千鶴的臉,她看上去泫然欲泣,又默不吭聲。
“離我遠點,”我聽見自己說:“我討厭受害人的臉。”
之后長澤千鶴沒再來找我,她的生活又同往日一般周游復(fù)始,而鈴木愛居然回來上學了,她看起來沒有什么事情,厭惡的看了我和她一眼,便轉(zhuǎn)開頭了。
直到——那一天。
家長會那天。
長澤千鶴的父親也來了。
他帶著斯文的眼鏡,看上去彬彬有禮,從我見到他的第一眼,接收到他打量的目光,就渾身惡心的想吐。
若長澤千鶴的臉叫做“受害者的臉。”
她的父親則是標準的“人渣者的臉。”
他笑瞇瞇的像領(lǐng)桌前來開會的吉良吉影打了招呼,自來熟一般攀談起來。
而我看見他身后時隱時現(xiàn)的重影。
那是一只機械形態(tài)的蜘蛛,扒拉著自己的身軀在給卵裹絲。
這是某種替身使者。
我猜吉良吉影也看到了。
吉良吉影有一個習慣是,開家長會前先讓殺手皇后把教室的所有桌椅都摸一遍。
若他當時有意,整個學校都能炸完。
但他只是淡淡的望了長澤千鶴一眼,假裝沒看到一樣坐下。但他左手的食指和拇指開始摩挲,這是他警戒思考時的習慣,還有以及,他的指甲又長了一點。
他動了殺心。
這應(yīng)該是他第一次看見使用替身使者的“同類”。
并且他尚未暴露。
兩人又看起來“臭味相投”。
真奇怪啊,也許“坦誠相待”能避免不必要的沖突,盡量維持他平靜的生活。
或者假裝什么也沒看到,相安無事。
這可是一個成年男子,還跟他本人有所接觸,如果日本警方要懷疑,是能夠觸及到他的。
是什么,讓他動了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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