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大笑，“兄弟們，依我看咱們這山頭也不必回去了，收拾一下大家帶著大炮和黃金干脆到西秦去，有了這兩個大家伙兒，西秦人還不得把我們當祖宗！”

　　“走！”

　　大家揣了黃金，隨后跟上！

　　“給我追！”

　　身后傳來謝昭的怒吼聲。

　　四叔押著林染，扭頭一聲冷笑，“你們要是敢追，我就殺了她！”

　　“你——”

　　謝昭瞳孔縮了縮，最終抬手，叫追兵停了下來。

　　一炷香的時間之后，我們來到了約定好的懸崖邊上，我將車子連同大炮推了下去，之后和四叔告別，“這個女人你帶回去吧，我們分開走。”

　　四叔點頭，“你們小心一點。”

　　“嗯。”

　　我點點頭，“你們先走。”

　　萬一有人追來，我負責斷后。

　　四叔欲言又止，但還是點了點頭。

　　林染臉色煞白，不知道是被凍得還是被氣得，只是咬牙切齒得盯著我們，“你們要帶我去哪里？你們不去西秦？”

　　“這就，不勞姑娘操心了。”

　　四叔冷哼一聲，塞上了她的嘴巴。

　　我扭身問花葉，“她的內力……”

　　花葉道，“從此之后，便沒了。”

　　我放下心來，目送其他人去往鬼城方向之后，這才與花葉一起，帶著秦煜前往陽城。

　　秦煜有些迷惑，“將軍，你這是在做什么？我其實有些看不懂。西川軍少了兩門大炮，謝昭恐怕交代不起。萬一西川軍追究起來，寒王懷疑是咱們干的……”

　　雪下得更大了。

　　風聲凌冽。

　　我扭頭看向懸崖的方向，道，“那邊山路陡峭，車子墜下懸崖在情理之中，畢竟今天晚上下了雪，我們又是急匆匆跑掉的。”

　　“對于謝昭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東西被搶走，是東西重新以敵對的姿態出現在寒王面前。正因為這兩門大炮過于重要，他才不愿意承擔責任。”

　　“若大炮真的被山匪帶走，或者落入西秦人手中，他都會心驚膽戰。唯獨墜下懸崖，他會安心。因為，只要這兩東西不出現，不被寒王認出來，他就是安全的。”

　　“至于弦月城那邊，還不是他和馬良勇商量著分贓？既然一起分贓，那就要一起排除隱患。”

　　“所以，大炮被劫的消息，并不會傳到寒王耳中去，他最多再申請一點護衛隊，或者換路。”

　　這時，我在懸崖邊上，看到了謝昭和其他人的身影。

　　他們來回走動，往下面觀察，隨后離開。

　　秦煜琢磨著這個話，道，“你的意思是說，謝昭會對寒王隱瞞此事？”

　　“他是自私的，今晚又見過弦月城的金礦，既然分了一杯羹，怎么愿意惹禍上身呢？有了錢，就要貪生怕死，這樣才有命花。”

　　我轉身，走向陽城的方向。

　　秦煜追問，“那豈不是說，錢財是累贅？”

　　“倒也不是，”我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只是對貪得無厭的人而言，是累贅。”

　　我扭頭看了他一眼，“錢是個好東西，我們可以憑借它實現夢想，過上想過的生活，得到想要的東西。但是，如果把握不好這個度，忘記了我們原本想用它換取什么，那么賺取無窮無盡的錢財就會取代原本的初心，讓我們忘記了來路，也忘記自己是誰。”

　　“那時候，我們就是錢的奴隸。”

　　“終有一日，為其耗盡生命，茫然不知所終，在臨死的時候，只剩無盡空虛填充自己，不知為何來了這世上走一遭。”

　　他跟著我們繼續往前走。

　　好久之后，道，“師父，你的想法都好怪，和我以前遇到的人都不同。”

　　花葉笑，“她要是和普通人一樣，未來怎么當皇帝呢？”

　　“可不是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嗎！”秦煜又迷茫了，看著他爭辯起來，“那就是說，任何人都可以當皇帝。”

　　“是，借風起時，確實任何人只要天時地利人和，就能夠到那個位置，”花葉瞥了他一眼，道，“但是，真正有資格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位置不是榮耀，是職責。”

　　“享用萬民的供奉，便要為萬民著想。因此，比起貪欲，更重要的是節制和自我約束，才不至于為了得到更多的虛榮而勞民傷財，挑起戰爭，脫離蕓蕓眾生。”

　　我覺得有道理，“師父，我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是為什么走上這一條路的。”

　　他點頭，“我從一開始，就是相信你的。”

　　又輕聲道，“秦煜腦子是好使的，就是很多事情需要引導。慢慢來吧。”

　　我點點頭，抄小路一頭扎進了胡楊林。

　　快到陽城城下時，秦煜又問我，“將軍，你是為什么走上這一條路的？”

　　我看向他，想到了這些年發生的事情，道，“是為了守護那些無辜的人，不被迫害。”

　　我深呼吸，眼前大雪茫茫，但我腦海里的愿景逐漸清晰起來，“我要竭盡全力，打破這世間的不公。”

　　我看著他，“秦煜，你要想清楚，你跟著我，哪怕我有朝一日當了皇帝，我也不會像是現在的皇帝那樣窮奢極糜，我的臣子也很難像是如今的權臣這樣仗勢欺人。”

　　“那些，人們想要的榮華富貴，你我都是得不到的。”

　　他站在原地，有些愣住了，“為什么？”

　　“因為，人……生而平等。”我看向他，隱約好似聽到了樹木的聲音，“我不會從屠龍的少年，變成下一條惡龍。”

　　扭頭看向胡楊林，我有種融入自然的感動油然襲來，才知自己的骨子里，是如此如此的，向往和平。

　　“可我聽說，你之前跟老將軍說，你最向往自由……”

　　我轉身時，他眼底的困惑極其深重。

　　“是，我向往自由。”我看向他，緩緩深呼吸，“但自由，不等于為所欲為，一個人若是能做不傷害他人的事情，那他便已經超過了世上十之八九的人。若他再能做到不傷害自己的神圣的靈魂，那便是無冕的王者。”

　　“很遺憾，我還沒做到。”

　　我能看到自己的方向，卻有些慚愧，“希望有一天，你我皆能問心無愧。”

　　他站在原地，忘了走。

　　城門也沒開，現在去探查沒什么太大的意義，我們便也找了個避風的地方。

　　他突然抬頭問我，“什么叫不損傷自己的靈魂？”

　　我看向他，“如果做完一件事情，你不會感到后悔、自責、羞愧、不安，輾轉反側……所有不好的情緒，那就是沒有損傷自己的靈魂。”

　　“而如果，你動手殺人，理智告訴你是對的，但事后你還是需要一碗熱湯面，來撫慰自己的身心，那就是損傷了。”

　　“那你，有過后悔、自責、羞愧、不安的時候嗎？”他緊盯著我，明明離了三尺遠，我卻從他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無所遁形的自己。

　　萬千過往撫上心頭，我抬眼看向陽城的城門，沙啞道，“每時每刻。”

　　那是我不曾到過，卻時刻渴望的樣子。

　　但我相信，有朝一日我終能學會與世人、也與自我相處。

　　但我沒想到，數年后的一天，他在御花園里找到我，說，“師父，正因為你曾在煉獄里煎熬，才對世間千萬般苦感同身受，才明晰什么才是屬于你的道路。是萬千過往，造就了今天這個如琢如磨的你。”

　　“能拜你為師，是徒兒畢生的幸運。”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曾經”這兩個字，是如何的造就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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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時，遠處的城門開了。

　　“走吧，過一會兒，里面的館子、店鋪、客棧也全開了，我們正好混在人群中，去排查一下。”花葉拉著我起來，我才發現自己有些腳麻了。

　　我們三人走進陽城。

　　我想到了瀟瀟，又想到昨晚和秦煜說的話，忽而感覺我可能不是秦煜的引路人，他是我的。

　　想到瀟瀟，想到四公主，想到很多人，我內心都有自責，愧疚，很多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后來，秦煜告訴我，那叫愛。

　　凡人之所以有了七情六欲，是因為有愛。

　　有愛，就會有恨，有各種情緒。

　　因此，內心也跟著不安。

　　我之所以能當上皇帝，是因為我有大愛，愛這世間蕓蕓眾生，鮮活的生命，所以才愿意鞠躬盡瘁。

　　我們走進了一家羊湯館，秦煜突然問我，“你怎么眼睛紅了？”

　　我張了張嘴，最終實話實說，“我想瀟瀟，想四公主。我很擔心她們，所以心里難過，覺得自己沒用……”

　　他笑我，“原來，你那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點頭。

　　他又嚴肅起來，“但是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

　　我垂眸喝湯，吃完之后，將地圖攤開在桌面上，低聲道，“我們去排查這些地方，看過一遍之后，我就大概能推測寒王會把瀟瀟放在哪里。到時候，師父在這里住下，我帶著秦煜回去。”

　　“你要一個人去見寒王？”

　　花葉猛然抬頭，看我的眼底滿是憂心。

　　因為擔憂，顯得從未有過的嚴肅。

　　我不由失笑，輕聲道，“師父，你上次教我的劍法，我已經學會了。要不，我找個地方，舞給你看看？再說，我不還有你的藥么？”

　　花葉蹙眉，正要說話，門外突然走進來兩個人，上前就朝著掌柜舉出一塊令牌，“有地窖嗎？征用！”

　　“什么人這么橫？”

　　秦煜看向那邊，眼底呈現少年獨有的不滿。

　　“那令牌我認識，是寒王的人。”我按住了他，“不要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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