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傀絲戲(七)
燕除月成功轉移了祝雎的注意力,她立即撇開最開始的問題。
“月回答不了,您可以換一個問題。”燕除月面不改色道,十分鎮靜。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一些微表情。
但燕除月身體堪比絕世神兵,臉比城墻還顧若金湯,連笑容也不大擠得不出來,哪里還有多余的表情。
但祝雎是何等的執著。
“什么是交歡?”
祝雎問道,眼中帶著遲疑:“是交換歡樂嗎?可是金蕭給的書上說,兩個人之間的情緒并不是相連的,這樣交換了快樂,又怎么能感同身受呢?”
燕除月默然。
看樣子,他是真的不懂。
想來也是,夜淵諸梟與妖族,大多遵循本能,這些陌生的詞匯從來沒有在他們的腦海里形成關聯。
不過她轉移注意力的目的總算是達到了。
燕除月面無表情,重復之前的回答。
祝雎被傀儡一連串的卡住重復而感到煩躁,他查看她的靈臺,又被傀儡絲擋了回去。
他整個人處在暴躁的邊緣,脊背繃得緊緊的,仿若下一刻便要伺機而動扼斷旁人的喉嚨。
祝雎逐漸放開對燕除月的壓制。
他沉默的坐在一旁,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嘴也被他緊抿著,陰沉沉的。
偏殿沒有一絲光,祝雎安靜的呆在一旁分明是一個陰狠又容貌秾麗的少年。
時間久到燕除月前世打坐一個大周天那么久,祝雎終于動了。
若非傀儡沒有睡意,她早便趴在床上睡著了。
“月奴。”他喊道。
燕除月不情不愿的挨著祝雎坐起來,聲音平淡無波:“尊主。”
“從你誕生的那一日起,至今過了多久?”
祝雎平靜的問道。
燕除月按照傀儡的記憶想想,答了個八十載。
這具傀儡,從誕生之日開始練至全身用了三十年,能夠勉強行走,又用了三十年,到后來祝雎用二十年的時間使用傀儡絲牽制住了她。
盡管陪了祝雎很長時間,但他對這具傀儡也是說扔別扔的態度。
突然問起了這茬,沒有感情的祝雎打起了感情牌?
但是一個傀儡懂什么?
了解這些的是她燕除月。
“一千年了。這千年來,我常常在想,怎樣才能把攬月尊碎尸萬段,否則,怎樣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直到我后來創造出月奴,后八十年才有些許愚弄的樂趣,我想過了,總要讓你也嘗嘗被幽禁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是什么樣的滋味。”
祝雎平素的話不并不多,對待他人倒是惜字如金,此刻竟然懂得了對她曉之以情。
對他來講,月奴只是一個陪了他八十年的一個沒有開靈的小玩意兒。
就如同凡間的孩童自小陪伴長大的木偶一樣。
他可能想卸下燕除月的防備,對她這樣說,八十載春秋,足夠凡人成了一搓黃土了,傀儡對他多少是有一些特別的。
但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感受,所以說出來只會讓人覺得不倫不類。
祝雎眼中閃爍著狡詐,誘惑道:“適才我又想了,你承認是攬月尊也沒關系,只要讓我開心……罷了。”
果然。
燕除月眼觀鼻鼻觀心紋絲不動半晌,才滴水不漏道:“月回答不了,您可以換一個問題。攬月尊是您一生之敵,所以也是月奴的。”
祝雎多疑擅詐,她早便領會過了。
祝雎也別揚起爛漫的笑,眼睛卻永遠飽含著一層霧蒙蒙的濕潤。
他總是習慣性的在笑,眼里卻永遠沒有笑意。
笑容在常人身上是一種表達心情的方式,在這里只是祝雎偽裝純良的一種手段,足以迅速卸下旁人的心防。
祝雎天生無情,怎么會明白真正笑呢。
“哈…好聰明的月奴。”祝雎的指尖纏繞著一圈又一圈金色的絲線,蛛絲一樣蔓延著。
燕除月冷眼瞧著,不曾畏懼,挪動半分。
祝雎若無旁人的繼續說道。
“百十年前,一個滿臉褶子不懷好意的白毛對我說,你死了,葬在了稷水。”
“我不信,所以我去凡界把你的墳給刨了。”祝雎略微帶著愜懷,轉瞬便壓著眉眼惡狠狠道:“沒想到真的死了,隨身法器都成了無主之物……竟然死了!”
他哈了一聲,目光逐漸凝聚在燕除月的臉上:“月奴兒,你說我該不該殺她。”
這句話分明是在問她,卻總他的口吻中得到了一種肯定的語氣。
這哪里是在問她?分明是在告訴她結果。
祝雎手里把玩著一把斷刃,樸素的外表下包裹著得天獨厚的靈氣,燕除月仔細辨認了一下,貌似是她前世隨身的一把斷刃。
她的師父在埋骨之地撿到她的時候,就在她身上了。
他單手握住鋒利的斷刃,不斷收緊,將刃柄塞在燕除月手中,他另一只冰冷的手反握住她的手背,讓她握緊。
突然——
祝雎用傀儡絲操控著燕除月,將斷刃扎進自己的心窩。
斷刃是雙面刃,但沒有了劍尖,刃口是頓的,上邊的裂紋毛刺彰顯著折斷的時候是被損毀的多么嚴重。
但祝雎沒有疼痛一般,支使著燕除月將斷刃扎在他的心口。
頓口并不鋒利,但用的力道極大,深深地扎進血肉里,隨后被雙面刃絞著。
他衣衫凌亂,露出晦澀的笑意。
除月:“……”????
越來越不理解大魔頭的想法了。
這一刻,他發自內心奇異的愉悅讓他沉浸其中,仿佛這一刻遠離了自由,陷入了被包裹的短暫窒息。
一個從精神上無法獲取感受,便從□□上獲取痛楚的怪物。
燕除月還沒有將事情弄出個所以然,就感覺身體不受控制地餓虎撲食朝祝雎撲去。
她柔軟的唇瓣緊緊地貼著他的心口,那里的心跳強勁有力,如同他生生不息的生命。
這是他的饋贈,綿延的福運,亦是他苦難的源頭,世人眼中的原罪。
祝雎難耐的仰頭,眼中氳氤,是細碎的光,也是怪異的滿足。
他手中攥緊了她的青絲,緊握的指節泛出青白。
燕除月被馥郁的甜味沖暈了頭,在本能與理性之間掙扎,耳邊充斥著祝雎淺淺的悶哼。
祝雎包裹著她柔荑的手甚至有了溫度,攥得死死的,力道越來越大。
祝雎如同擁抱了他從未經歷過的歡暢,他之死靡它的奔赴毀滅。
她恍然。
原來祝雎報復她的決心這么大。
“尊主!”
魔梟潮水一樣趴在地上,一看就知道是折服在祝雎的武力之下。
他們既沒有禮義之道面對同僚如仙界一樣拱手抱拳,也不會像凡人一樣跪下表忠心,他們記憶里,祖祖輩輩傳承的便是對強者趴下表示五體投地。
地宮巡邏的魔梟大多半人半梟,有的上半部分是人,有的上半部分是梟,總之是千奇百怪。
有些一只眼,有些密密麻麻有十八只眼,讓燕除月一時好奇祝雎的原型是什么樣。
他在仙界哪怕樣貌討巧,脾性卻格格不入,是個異類。
在夜淵,怕也是個不合群的。
祝雎沒有多的表情,風一樣的掠過。
他的唇色和他的臉幾乎是一個顏色,但并沒有一種弱感,反而讓他更貼近于夜淵之主的這個身份,蒼白而森然。
看他慘白的,想也知道他剛剛被吸了多少血。
燕除月能夠徹底正常行走,也是托了他的福。
祝雎陰差陽錯也算干了件人事。
“月大人——”
魔梟們見祝雎飄遠了,見跟在后面的燕除月參差不齊的喊道,隨后便歪歪倒倒的爬起來,發出鱗甲互相碰撞的聲音。
燕除月遠遠跟在祝雎身后,終于見到了被好好款待著的兩個曾經的同門。
被養的膘肥體壯。
燕除月不知短短的一夜究竟發生了什么,難不成夜淵一改之前的兇惡,現在優待俘虜?
她的眼睛和祝雎一樣裝滿了疑惑。
路衡子不過一時不見便是滿面紅光,催生出了一身肥膘,一旁的子儀胸口被血沾濕了一大片,但精神氣挺好的。
子儀一見祝雎,嘴便在一旁嘰嘰咕咕,不知道說些什么,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話。
路衡子副部被掏了一個窟窿,閉眼裝作什么也沒看見。
祝雎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地宮,溫度都低了兩個調,他手里把玩著一縷金色的傀儡絲,輕飄飄的問旁邊的魔梟:“這就是你們的刑罰?”
那魔梟撲通一聲趴下,顫顫巍巍的大呼饒命:“尊主,是您說拖下來好好款待的……”
燕除月在一旁嘆息。
一聲慘叫,魔梟成了一團灰黑色的霧,沒有意識的飄走了。
“什么東西。”祝雎話說著帶著一絲絲疑問,尾調越來越輕:“竟然敢推諉。”
燕除月循著他的語氣,內心暗暗替他補充后半句話:什么…東西,竟然敢將責任推諉到夜淵之主身上。
小紙人嘿咻嘿咻地從燕除月的袖口探出頭來,一見著路衡子,立馬又鉆進了袖子里,人性化的呸呸吐著什么。
祝雎側頭看了燕除月一眼,她內心不愿,但哪個大人物身邊沒個嘴替。
她還是接著道:“尊主決意放你們走。”
路衡子蹭的一下就睜開了眼,看到燕除月的那一刻,瞳孔縮了又縮。
子儀蠕動的嘴角停住了。
祝雎很滿意二人的表情,示意燕除月接著說。
“但你們只能走一個。活一個,死一個。”
燕除月替祝雎補充道。
祝雎鐘愛誅心,最喜世人為了利益反目成仇。
這也是他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仿佛只有這樣,快樂才能從他身上繼續延續。
二人并沒有推諉,路衡子沒有說話,子儀冷哼一聲。
祝雎忽然改變了決定,他總是喜歡看別人左右為難,仿佛這樣才能滿足他的惡趣味。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燕除月:“你來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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