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太子府。
金匾巍峨,朱紅色的大門,灰瓦青磚砌成的高墻平整綿延至巷子盡頭,兩只玉石獅子屹立在華門兩側,處處都昭示著此處主人與眾不同的身份。
華蓋馬車停在廊階下,清雋凌然的男人走出,一襲錦袍疏冷,然那張臉卻似上天精雕細刻,讓人覺得將目光停留片刻都是褻瀆和不尊。
此刻,不知為何,太子爺面上看去有些低沉,侍立著的家丁立刻開了門。
緩步行至中廳,有仆從匆匆而來:“殿下,剛剛陛下派人送來了一個箱子,說是要您親自過目。”
“拿過來。”
書房里,四處奏折卷犢堆積如山,沉香、壁刻,處處古色古香,書房門正對著一張一人身形長的檀木書桌,墻上乃是主人手書的四個大字“節堅心虛”用以自勉。滿室飄散的清墨香與那人身上的松竹香混在一起,竟讓人生出了幾分清幽之感。
今天雖是休沐日,但宮里還是將一整沓的奏章都送來了。
無憂看著這些,不免有些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陛下當真是……,哎,怎么從來都不心疼爺的。”
他一邊幫太子爺整理堆積的案牘,一邊念叨:“上回巡鹽那樣好的差事,陛下也是毫不猶豫地就派了九殿下去,可每每遇到難纏的朝臣和頭疼的官司,卻總要爺來出面。今日百官休沐,這些奏折也不急于一時,陛下卻連一絲容空都不給爺。”
無憂兀自不滿地念叨,祁宴聽見他的話,疏朗的面上神色都分毫未變,似乎是早已習慣這般,也像是心冷后的淡然。
男人長身而立,隨手翻開了一個折子,上面老詞重唱,痛訴陳情,說他這個太子罔顧人性,行事詭譎。字字泣血,看了讓人不免為之動容。
這樣的奏折,幾乎每月都能看到。
祁宴冷笑一聲,隨手將那折子丟進了一旁的煙爐里。真是難為他那個只知修仙問道的父皇了,著人擬了這些老舊詞調的折子再送到他的面前,當真是廢了好大心力。
那廂無憂沒看見自家主子隨手扔折子,他話音還沒落,外面進來一排家丁,扛著一個紅木箱子放在了地中央。
“殿下,這還有一封圣上手書,陛下說要您親自拆開。”
接過了信,祁宴未動,無憂揮了揮手:“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家丁依次下去后,無憂合上門,將箱子打開。
看到里面擺放整齊的一排排卷軸,無憂瞪大了眼睛:“爺,陛下這是……給您送來了一箱子字畫啊?”
不怪他吃驚,他是在先許皇后去世后才來到太子府伺候的,自無憂來后,看到的便是皇帝如何偏心張皇后的兒子九王,又是如何對太子爺疾言令色處處為難。
差事辦好了得不到夸獎,辦錯了準要得一通批評,他眼見著殿下的心思越來越重,面上的笑容越來越少,心里對陛下不是沒有怨言的。
平常也不見陛下如何寵愛張皇后,卻不知為何,對九王溺愛非常,就連前年的祭祀,陛下都親口下令,要九王主理。
無憂甚至想,若非自家主子于朝中威望甚高,恐怕陛下會有易褚之心。
近日陛下不知聽了哪些小人的尖酸話,對太子爺處處提防試探,常常制造些事情出來讓人頭疼,例如宮宴上突然的賜婚一事,便是在警告殿下,他還是一國之主,可以肆意生殺予奪。陛下喜怒不定,東宮闔宮都以為還要再受一段磋磨。卻沒想到今日竟看到了這箱字畫,無憂著實吃了一驚,怎么也沒想到陛下會主動求和。
朱紅色的實木箱子里,一卷卷畫軸精美異常,不消細看,祁宴也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陛下斷不會閑來無事送自己一箱名貴字畫。
他揚手:“你也下去吧。”
書房門重新被合上。
長指抖落信封,展開了里面的信紙。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箱子里的一卷卷畫軸都是時下京城適齡貴女們的畫像。
個個裊娜多姿,嫵媚撩人。
男人容色冰冷,略掃了一眼玉牌上的小字,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
心頭倏地一沉,自嘲地輕笑聲,他甩手扔掉了手中的玉牌。
他的父皇當真是好算計。
既要甩手當掌柜,又擔心他這代理掌柜篡奪了營生,時時刻刻防范緊逼,半分不允許他依照意愿行事。
如今竟是在離宮前夕用上了威壓,要他務必在這些世家中選個太子妃出來。
祁宴沒再看那些畫像。
他緩步走到桌案邊,最底層的小格被拉開,里面安靜地躺著一個短卷軸。
普通梨木上紋了金漆,足可見主人對它視若珍寶。
他猶豫片刻,還是取出了那個卷軸。
桌案上被無憂清理出了一塊地方,他便將那卷軸放在上面,緩緩展開。
略有些泛黃的宣紙上,兩個穿紅衣的小人并排站著,兩只小手將大團花綢布牽在中間。小姑娘扎著兩個圓圓的小團髻子,臉上笑的像一朵花,小少年則垂著唇角,看上去并不高興。
祁宴還記得陸蓁蓁畫下這幅畫時說,“祁宴總是悶悶不樂的,所以我猜你以后成親的時候也是這樣扁著嘴。我就不一樣啦,我一直都是開心果呀!”
這是他們的婚禮,陸蓁蓁十二歲那年畫下的。
年幼的小姑娘,還什么都不懂,口口聲聲說長大了要嫁給他,可畫完了這幅畫,她便躺在樹蔭下睡著了。等睡醒了,完全忘了這樁事,還疑惑地問他自己手中怎么拿了畫筆。
而這幅畫就成了祁宴的珍藏,再沒第三人見過。
雪白的宣紙已經染了淡黃的痕跡,但因為主人刻意愛護,紙張未曾損壞。
他珍之愛之,以為總有一日,會將這畫捧到她面前。可如今,這幅畫卻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了。
他看了又看,隨后才將那卷軸收好,放回了格子里。
祁宴其實是恨陸蓁蓁的,他既恨她騙自己,又恨她騙自己卻不肯騙到底。
如果四年前他沒有聽到那番對話,或許他們如今也像畫中的那兩個小人一樣。
“噼啪”一聲,燭花爆了,祁宴的思緒被扯了回來,外面傳來無憂叩門的聲音:
“爺,宮里又來話了。”
“說。”
無憂:“陛下口諭,今日之事,爺務必給個答復。”
清幽的夜風從半開的窗欞吹進來,帶來一室清幽香氣。
祁宴默了默,耳邊仿佛還回蕩著少女那平靜的聲音。
-“祁宴,我早就不喜歡你了,從四年前就不喜歡了。”-
薄唇微抿,如雪似銀的指節在桌案上輕點,半晌后他開口:
“父皇滿意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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