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愁容的女子娥眉微蹙，禁不住人心生憐愛。

        她忽地又展開笑顏，朱唇微啟：“無妨，縱是無效無用，我的夫君也許諾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得此真情，夫復何求？”

        “小娘子與夫君的絕美愛情真當難得，塞了我滿嘴狗糧！你們定能白頭偕老！”焦文文感動的熱淚盈眶，自覺失態又生生逼了回去。

        “借你吉言。”女子眼波流轉，一顰一笑皆是風情。

        “小娘子可將美容凝露帶回試用，今日本就是贈藥大會，不會收取銀錢。”謝沅沅心中贊嘆女子心性，又嘆息女子情路波折。

        “多謝謝小娘子。近日多聞娘子醫術了得，便一心前來求藥。方才果真見識岐黃秘術，百姓感恩戴德。再者，娘子仁慈心腸，廣贈奇效之藥，名不虛傳。”女子瞧著對面人的靈動眼神，只覺如深林中小鹿般清澈，心生好感。

        “謬贊了。小娘子有任何需要幫助之處，皆可尋我。”謝沅沅粲然一笑。

        “近日我住在凈泉寺旁的莊子內，謝小娘子若是得了空，便來游賞一二，好讓我還了這贈藥之禮。”

        女子等待謝沅沅頷首，施施然離開了。

        “哇，她好美！”焦文文差點看呆，就差流口水了。

        小金則是抱著手倚在門邊，等那女子走遠了才悠悠開口：“她留了、銀錢。”

        謝沅沅起身一看，方才她坐過的凳上果真留了一錠銀元寶。

        “文文，這也太貴重了，快還回去罷！”謝沅沅有些驚訝，立即回過神來。

        焦文文聞言抄起銀元寶觀察，掂量了一下估計道：“約莫能置換五兩銀子，我這就追上去。”

        說罷她提起裙擺就循著女子方才的路線跑去。

        一旁的小金捧上一筐顆顆飽滿的小番茄，獻寶一般眼巴巴道：“沅沅、吃點。”

        圓潤新鮮的小番茄被洗的干干凈凈，一點瘢痕黑點都看不到。綠色的頭頂蒂結都已去除，身上帶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子。

        謝沅沅挑了一顆喂入口中，新鮮酸甜的汁水溢滿口腔，干涸的喉管被滋潤，今日的疲累也消失不少。

        歇了片刻，下了學的謝正興沖沖回到家，手上還提著一籮筐沉甸甸的物什。

        “看！我換來的寶貝！”謝正將籮筐中的物品一一取出，擺放在桌面上。

        “我和同窗換來的牛奶、果仁、白糖，我答應了給他們帶糕點吃！”

        “小正，你可想好如何制作蛋糕了？”謝沅沅擺弄這一堆玩意，好奇道。

        “當然，阿姐且等著吃就行。”

        謝正一臉自信滿滿，一手提著籮筐進到廚屋內。他首先將墻角邊的一個小爐子引燃，塞入涂滿了火油的柴木，很快便噼里啪啦地燃燒起來。

        他又取出特意求二叔從鎮上帶回的圓桶狀鐵鍋，架在一個鏤空的圓形網格狀絲網上預熱。

        在鍋內刷上一層薄薄的清油，謝正取出了放在地窖中醒好的面團。那面團松軟勁道，昨日他用了兩個時辰將蛋清打發成可塑性的狀態，又加入面粉和井水攪拌，再滴入已熬成糖漿狀態的白糖。

        他將醒好的面團肆意揉捏喚醒，加入半碗今早擠下的新鮮牛奶，不斷捏合融入奶香的液體，直至完全吸收。

        此刻面團已經松軟，謝正重新覆上一層布膜，等待它散去水汽。

        圓桶鐵鍋內壁的水汽全數蒸發，清油也滲進材質肌理中。他將面團置于鐵鍋中，稍微壓實塑性之后就開始等待加熱。

        當鍋內面團開始洇出熱蒸汽，謝正將小爐中柴火抽出幾截，維持中低溫烤制的狀態。

        正當這時，氣喘吁吁的焦文文回來了，手中仍攥著那錠銀元寶，撐著膝蓋喘粗氣道：“沒、沒找到，那么溫柔的小姐姐，怎么一溜煙就不見影兒了？”

        謝沅沅走出廚屋幫她倒了杯水，“罷了，那小娘子說是住在凈泉寺旁的莊子內。等閑下來，我去打聽打聽送還回去便好。”

        焦文文點點頭，又嗅到一股香甜的奶味，立即進了廚屋去看，“哇！真的是蛋糕胚，已經漲起來了！好軟好彈，是我最愛的戚風蛋糕沒錯。”

        謝正點點頭，沖著焦文文得意一笑。

        他早起便忙活著將牛奶倒入陶罐中，用小火煎至沸騰，不斷用木勺翻攪防止粘鍋。再倒入幾個敞口木盆中放置冷卻，撈出最上層一層牛奶皮子，裝入摻有發酵粉的瓦罐中密封起來。

        幾個時辰之后，便形成了一層發酵過后的乳酪。

        此時，謝正忙著制作上層的奶油，他將曬了一天的乳酪放進研缽中，一邊加入井水一邊舂磨，直至形成稀薄的上層可流動乳液。

        “小正，是不是該翻面了？”謝沅沅正彎腰觀察鐵鍋中已經快要和鍋沿平齊的蛋糕胚，出言提醒道。

        “對，時間差不多了。”謝正凈了手，用幾根手指嘗試按壓蛋糕胚的松軟程度，壓下便可回彈，四周也脫了模子。

        他用兩條平直鐵片垂直落于鐵鍋內壁，穩穩夾起了一整個胚子，又變換方向放入鍋中，仔細觀察表皮紋路，“這次烤個約莫半刻鐘即可出爐。”

        接下來便是最重要的涂抹奶油的環節了。

        謝正看向焦文文，開口問道：“文姐姐，你喜愛哪種花樣？”

        “宇宙飛船！不，還是畫個壽桃，慶祝我成功活下來!算了算了，畫個美男”

        “打住，你喜歡什么動物？”看她越說越離譜，謝沅沅出口打斷。

        “老虎！”焦文文仍是興高采烈的叫喊著，又突然用手捂住了臉龐，聲音也開始哽咽起來，“嗚嗚嗚還好有你們陪我，不然我已經死了還給我做蛋糕吃，對我這么好。”

        謝沅沅不由得眼酸，抱住她肩膀安慰道：“現在沒事了，咱們五個都是一家人。”

        哄著焦文文去洗把臉，謝沅沅悄悄瞥了眼小金。

        這少年好像從未流露出思念家人的情緒，就算是委屈了哄上兩句摸摸頭就開心起來，恨不得搖搖不存在的尾巴。

        他在檐下坐的端端正正，面前臺階上擺放著一盆浸過水的棕葉片，手拿絲瓜囊一絲不茍的刷洗棕片上的毛刺，可那一身粗布麻衣也掩不住周身若有若無的氣勢。

        隨著時間推移，謝沅沅愈發覺得小金的身份不同尋常。尤其是他面上不帶笑容之時，只覺目若寒冰，瞳如鷹隼，氣勢非同尋常的凜氣逼人。

        可是謝沅沅也刻意打聽過了，周邊的鎮上村落并未有人尋找丟失的十六七歲少年，小金的親人更是杳無音訊。

        小金抬眼正巧遇上謝沅沅怔怔看他的眸子，目光含水般清澈，卻在心中激蕩出巨浪，掀起一圈圈的漣漪來。

        見女子盯著自己出了神，小金使壞般撩起一點水珠，屈指一彈，正好落在謝沅沅鼻尖之上，要掉不掉的，更顯玲瓏秀鼻小巧可愛。

        謝沅沅陡然回過神來，用絲帕拭去鼻尖水珠，也朝著小金撩起盆中清水，“你不許動！”

        小金果真身形未動，只伸出手掌一攔，那水珠竟被他不偏不倚全數擋了回去，紛紛落入水盆中，回濺了謝沅沅一身水點子。

        謝沅沅懵了神，心中甚是不服氣，撩起衣袖就想大干一場，報仇雪恨。

        等她捧了滿滿一手心清水，正欲潑灑回去，小金卻忽地向前傾了身，將一副俊朗面容埋入她手心中。

        指縫中的清水順著男人的高挺鼻梁流淌，他淺淺的呼吸熱氣肆無忌憚地撲在她的手心，只覺最嬌弱的那塊皮膚隱隱酥癢。

        謝沅沅心怦怦直跳，慌亂抬了眼，卻對上小金那對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子，里面明明白白只裝了一個她。

        他忽地笑開，溫軟的唇在她手心微微張合摩擦，音色卻是極低。

        謝沅沅被那雙微彎的眼睫擾了心神，猶自盯著他眼尾上睫處掛著的一滴晶瑩水珠，隨著輕顫的眼睫微微晃動

        她只覺得胸腔內的那顆心，也跟著水珠的頻率顫動著，不由自主地想要抬手拂去

        “沅沅，小金，進來吃飯了。”田桂花的聲音突然響起。

        謝沅沅陡然驚醒，收回觸碰男人皮膚的雙手，垂著眸子應了句“好。”

        她朝著謝母看去，見謝母仍在廚屋內忙著翻炒菜色，這才放下了心。

        “吃蛋糕咯!”謝雙雙方才喂完了屋后魚塘里的小魚苗，蹦著跳著跑去井邊凈手。

        落座后，焦文文驚喜地拍手叫起來，“這個小老虎好可愛啊！要不是多了個‘王’字，簡直和我家之前養的小貓咪一模一樣呢！”

        本來擁有自信微笑的謝正立刻變了臉，爭辯道：“明明一看就是威風凜凜大老虎啊！”

        “嘻嘻嘻，開玩笑的，我超級喜歡！”焦文文手持一把小勺子挖走老虎頭上的‘王’字，放入謝正碗中，拱手道謝，“謝謝弟弟，你吃了這王，日后便可稱王稱霸！”

        謝正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著戳碗中根根分明的面條。

        “該吃蛋糕了，今日是文姐兒的生辰。嬸子煮了幾個紅糖雞蛋，我們這兒的習俗啊，就是吃了紅糖蛋，來年都平安健康、甜甜蜜蜜的！”田桂花端來一碗個頭滾圓的紅糖雞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文姐兒之前受了苦楚，日后若是不嫌棄，便和沅沅雙雙一般喊我娘親。”平日里焦文文便是個活波機靈的性子，總愛黏著謝母撒嬌，將她哄得心中甚是妥帖。

        焦文文聽聞這話，忽地紅了眼，連忙抱住謝母手臂，聲音甜膩：“是娘親不嫌棄我才是！天知道我多羨慕她們姐倆兒，做夢都想擁有您這樣的娘親！”

        “好了好了，快吃蛋糕罷！”田桂花眼中含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焦文文依言切了蛋糕許了愿，眾人一道吸溜著口感勁道的手搟長壽面。

        “文姐姐，你許了什么愿望？”謝雙雙塞了一口綿軟甜香的奶油蛋糕，揚起小臉問道。

        “我啊，當然是希望一家人健健康康，永遠不分開！”焦文文說罷后便后悔了，急忙掩口道，“糟了，是不是說出來就不靈了？”

        謝沅沅支起筷子輕輕敲了敲她額頭，笑道：“怎么會？你說的這般大聲，菩薩神仙定是聽到了，我們四個都可作證呢！”

        月亮悄悄爬上夜空，在云后偷偷瞧著這戶人家的歡聲笑語。

        夜深了，謝沅沅在榻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眠，耳邊縈繞著今日那人唇齒交合發出的低語。

        像一把蠱惑人心的鉤子，勾得她心尖微顫，陷入幻想中的甜蜜期待，又落入未知的恐懼退縮。

        再一閉眼，又是他在自己身后低沉喑啞的嗓音：“你那句、好、是不是、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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