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栓塞
謝沅沅提著醫(yī)箱走上醫(yī)館臺階,只見人群中間的空地上蜷縮著一個七八歲的男童,披頭散發(fā)滿身臟污,死死護住懷中一個錢袋子。
“小偷!把錢還我!”站在一旁的錦衣華服的公子哥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著地上的狼狽男童,狠狠將手中的石頭撇向他。
“就是!敢偷我們家公子錢袋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方才大打出手的小廝見狀罵罵咧咧,用足力氣朝那小童后背補了一腳。
地上那人一聲悶哼,嘴角洇出血跡來,倏然抬起頭來,一雙眼死死地盯住那小廝,滿目仇恨。
“你還敢瞪我?”小廝頓覺不爽,擼起袖子又要上前去。
那華服胖公子一臉嫌棄地攔住他,道:“罷了,去把錢袋子拿回來,懶得跟這窮鬼一般見識。”
小廝連連應(yīng)好,狠踹小童胸口一腳,待他卸了氣力,蹲下身去一根根掰開小童手指,將那錢袋子握在手中拋了兩拋,笑道:“臭要飯的,我看你跟你那要死的爹,是活膩歪了!”
“那本該就是我的錢!”小童撐著身體坐起,吐出了一口血沫子,恨恨盯著胖公子。
“哈哈,輸了便是輸了,哪有賴賬的道理?要怪就怪你那短命爹!”胖公子撫著下巴大笑幾聲,一雙細縫兒眼滿是幸災(zāi)樂禍。
謝沅沅見幾人愈發(fā)沒完沒了,遂同門邊的彭左使了個顏色。
彭左心中會意,便撥開人群走近道:“既是銀錢已歸還,大家伙兒還是散了吧,我這醫(yī)館今日新開張,還得做生意呢。不想走的鄉(xiāng)親們,皆可進來喝口熱湯,歇息片刻!”
見伙計話講得客氣,圍觀的人群便哄然散去了。
豬肉攤子上的屠夫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一手拎起地上趴伏的小童,問道:“能自己站嗎?”
小童抹掉額角的血漬,微微點點頭,順勢搖搖晃晃站起來了,可剛走兩步有一下子趴在了醫(yī)館的坎子上,磕得撲通一聲。
“罷了,帶他進來吧。”謝沅沅見他實在可憐,開口吩咐彭左道。
屠夫搓了搓手,上前幾步,猶豫著開口阻攔道:“謝小娘子,這小童是個偷盜的慣犯,平日里就在集上小偷小摸的,一眾街坊念著他年紀小也未報官。這回惹了越家莊子上的大少爺,可算吃了回苦頭!小娘子還是注意些,莫要將虧了自己。”
謝沅沅笑道:“無妨,我替他看看傷。方才,那小廝提到他爹是何事?”
“不太清楚,聽說他爹早年間就在車隊找了個營生,一年到頭都在外頭,攏共也沒見過幾回,這兩年更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謝沅沅聞言點點頭,瞧了那小童一眼,轉(zhuǎn)身便進屋了。
許是吃痛的厲害,彭左拎起那小童胳膊時,他竟也沒反抗,就是整個人輕飄飄的,幾步路便給扔到了醫(yī)館大堂內(nèi)的蒲團上。
彭左擰了條干凈的帕子,嘴里嘟嘟囔囔的,“我家謝娘子是個心善的主兒,算是你小子有福氣,今日沒被打死就是命大。”
他囫圇兩下將小童臉上擦了個干凈,帕子上沾滿了烏黑泥土和幾抹血漬,那小童硬是咬著牙一聲沒坑,把拳頭攥得死緊。
謝沅沅從內(nèi)室取出處理傷口的藥來,先用手試探了幾下小童后背及胸壁的肋骨,還好沒什么骨頭上的大礙。
她吩咐彭左將小童外衫扒下來,褲腿挽起來,只見大腿、膝蓋、肩胛骨、胸口滿是淤青,看來那小廝下手不清。
正巧小金從后院的制藥室出來,見謝沅沅帶了個受傷的男童回來,便主動接過了酒精棉球和紗布,開始清理傷口。
謝沅沅在旁指揮:“先清理后背上的開放性傷口,內(nèi)部混了泥沙,最容易感染。要用雙氧水多沖洗幾遍,將其邊緣內(nèi)里沖洗干凈。這傷口許是在地上摩擦出來的,不需要縫針,消過毒包扎起來,過幾日便好了。”
小金一一照做,一雙修長手指對于外傷的處理早已十分熟悉,不到一刻鐘,便用繃帶一一纏繞,最后系了個蝴蝶結(jié)。
“你爹發(fā)生何事了?為何要偷別人銀錢?”謝沅沅示意小童坐在椅子上,差彭左取了份糕點出來。
小童有些局促,眼卻盯著桌上的糕點眼巴巴望著,下意識咽著口水。
“先回答問題,你就能吃了。”謝沅沅替他將盤子推近幾分,循循善誘。
“我、我沒偷!”小童攥緊了衣角,臉瞬間紅透了,囁喏著反駁道,“那是我爹做工得來的銀錢,被越家公子搶去了,還將我爹打得躺了兩日,現(xiàn)在還下不得床!”
“為何無端打他?”
小童眼里泛起了仇恨,鼓著臉道,“他說我爹弄丟了他家的牛車,可我爹分明腿腳不好,如何能偷他家東西?”
越家莊子,腿腳不好,牛車,電光火石之間,謝沅沅突然將一切聯(lián)系起來了。
“你爹可是跛足?”一旁正忙著整理貨架的小金即刻停了手,厲聲問道。
小童見他面如寒冰,嚇了一跳,只小聲回道:“過年時不慎砸了腿,沒辦法跟著車隊出貨,便回家來了”
“彭左,備馬車,我出去一趟。你同文文看店,有事便去叫她。”
謝沅沅起身提上柜臺上的醫(yī)箱,打點好后朝著小童道:“現(xiàn)在帶我去你家,你爹,我能救他。”
小童見她神色嚴肅,有幾絲猶豫,心里直打鼓。
“你偷回那錢袋子,本也是想救你爹,沒錯罷?你帶我去瞧瞧,不收你的銀錢。”
片刻后,小童終于點了點頭,起身上了備好的馬車。
一路疾馳,馬車越走越遠,一直到鎮(zhèn)上的遠郊才停下來。
這處人家稀落,家家都是茅草隨意搭起的棚子,看起來很是破敗不堪,相當(dāng)于是鎮(zhèn)上的貧民窟。
小童引著謝沅沅小金七拐八拐,終于到了一間塌陷了一角的茅草棚邊,棚邊的豬圈積著淤泥污水,一股惡臭瞬間襲來。
謝沅沅輕輕用帕子掩鼻,跟著小童進了門。
并未落鎖的門板一推就開,除了“吱吱呀呀”的聲音外,竟一絲響動都無。
屋內(nèi)光線昏暗,一時之間灰塵四起,在陽光里漂浮著。
小童在前帶路,摸索著進了一間空蕩蕩的內(nèi)室,只余一張床板靠在窗下,榻上似是睡了個人。
“爹,我回來了!”小童小心翼翼朝著那處摸去,口中不住地喚道。
沒有任何回應(yīng),榻上的人也似乎沒有起伏。
謝沅沅意識到不對勁,忙摸出袖中的強光手電筒,照亮榻上。
臟污漆黑的棉絮破被下,那人影一動不動。
小金見狀上前擋住,伸手將衾被揭開,霎時間露出一張面無血色的人臉來,是個胡子拉碴的男人。
“爹!”小童一聲慟哭,撲上去摟緊那人,拼命搖晃他身體。
謝沅沅上前一步,探了探男人鼻息,早已涼了多時了。
她將衾被一整個掀開來,這男人一身粗布短打,右側(cè)小腿有些畸形,脛骨側(cè)有道舊時的長條疤痕。
緩緩掀起左腿外褲,只見大腿處洇出大片血跡,散發(fā)出一股腥臭味。輕輕一動,便發(fā)出骨摩擦音來。
“應(yīng)是骨折了。”
謝沅沅瞧了一眼榻邊巾帕上咳出的大量血跡和痰液,心中推測,應(yīng)是股骨骨折了,長期臥床導(dǎo)致出了血栓,栓子一路上行到了肺部,導(dǎo)致了要命的肺栓塞。
那小童哭得滿臉都是鼻涕,此刻抹著眼淚叫喊道:“都是那個肥豬!他把阿爹腿打壞了!我要去找他報仇!”
謝沅沅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閉嘴。”
本以為找到了拐賣謝雙雙的拐子,便能順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人來。誰知道,這瘸腿的拐子卻是一命嗚呼了。
一刻不找出縱火之人,便一刻不得安生。
待小童哭累了,謝沅沅便喚他出了門,“若是你回答我?guī)讉問題,我便出銀錢助你下葬你爹,如何?”
小童許是受慣了集市上的打罵,比一般孩童成熟許多,此刻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你可見你爹這段時日與何人接觸過?”謝沅沅正色問道。
小童雖是不解,也知現(xiàn)在無依無靠,也就面前的二人未嫌棄他。便回憶了片刻,答道:“我爹自從腿壞了之后,就愛去鎮(zhèn)上的酒肆賭莊,常常一夜都不回來。”
“那為何街坊們都說未見過你爹出門?”想起屠夫的話,謝沅沅自覺疑惑,既是常常出門鬼混,怎會不引人注意呢?
“我爹、他自從腿瘸了之后,就特別愛發(fā)脾氣,白日里蒙著頭睡覺,總會夜間出去一宿,天沒亮才回來。”
“那你可曾見過同他喝酒的人?”
“只有一次”他歪著腦袋細想,“上個月我去朝爹要銀錢買米,在賭莊子上遇到個特別壯實的男人,跟座鐵塔似的,上來就糊了我一巴掌。聽我說找我爹,才放我進去了”
謝沅沅一一記在心里,鐵塔般的男人目標不小,得差人去打聽一番。
她轉(zhuǎn)頭問只到自己腰際的小童:“日后有何打算?”
不等他吭吭哧哧幾聲,謝沅沅又道:“你配合我,我便雇你在醫(yī)館灑掃,付你銀錢,如何?”
小童聞言眼前一亮,重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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