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姐姐，看我剛剛割來的艾草！”姜小五捧著一大束艾草沖進醫館門來，興沖沖地將手中茂盛的植物葉條朝著眾人炫耀。

        特殊的辛香之氣充盈著整個大堂，彭左忙接過來，笑道：“好了好了，快放在門窗之上，好驅祛毒氣！”

        “好嘞！”姜小五蹦蹦跳跳地挑了幾枝，懸于門頭之上，余下的便分散到各個窗欞之間。

        “過了端午可別扔啊，曬干了還能做枕頭泡腳呢！”焦文文在醫館門前整理懸掛中藥香囊的木質懸架，口中念道。

        謝沅沅同焦文文會心一笑，想起從前外婆在端午那天總是格外重視，要在家中插上艾草、菖蒲、蜀葵，一大早便忙活著煮上艾葉粥，將洗刷浸泡之后粽葉包裹上糯米、紅棗、蕓豆等，折成各類枕頭形、三棱形的粽子。

        枕頭形狀的艾粽通常是蘸些新鮮的蜂蜜，內里的蕓豆糯米入口即化，紅棗的甜香配上蜂蜜絲毫不顯得甜膩。

        而那三棱形的粽子小巧可愛，一剝開艾葉，便能聞見鮮肉的油脂香氣，一口咬下去，成絲的臘肉根根分明，口感分外勁道美味。

        “娘親在家做角黍呢，晌午咱們早點回家團聚。彭左小五，你們也一起來嘗嘗。”謝沅沅笑盈盈地朝著正在灑掃的二人說道。

        “多謝娘子好意，今日正巧我爹娘被派來鎮上走一趟，我就不叨擾了。”彭左神色透著歡喜。

        “那再好不過了，你們也有些日子未團聚了。”謝沅沅起身從匣子里取出一貫錢來，遞給他笑道：“這是過節的獎錢，待會兒人人有份。晌午人潮過了早點回去罷！”

        “多謝娘子，愿闔府安康！”彭左樂呵呵地行了個大禮，恭恭敬敬地收下了銀錢。

        一旁的姜小五本有些黯然，一聽有賞錢立馬開心了，樂滋滋喊道：“沅姐姐，我想去看競渡！”

        “好，都依你！”謝沅沅原本就想著醫館今日晌午便打烊了，給眾人放假半日。

        徐徐微風吹散了云層，集市上的商販愈發多起來，幾位婦人阿婆提著竹籃售賣自己親手包的角黍，大多呈現手掌大小的牛角狀，朝著來往眾人輕聲叫賣。

        扣著棕櫚小帽的販貨郎舉著一柄掛滿五彩絲線、荷囊香包的木架子，走街串巷的吆喝之聲甚是響亮。

        “荷囊香包雄黃酒，五彩絲線祈安康！”

        不一會兒身邊圍繞了許多街坊，手拿飴糖的小童在熙攘人群中穿梭叫喊著，一派熱鬧非常的和樂景象。

        醫館門口，彭左同姜小五眉飛色舞地大聲吆喝：“中藥香囊，免費送了！”

        人群漸漸聚攏過來，一靠近便有濃重的中藥香氣，七嘴八舌地發問各色香囊的藥用。

        “大家別擠，人人有份！今日端午佳節，我家醫館的謝娘子準備了數百份中藥香囊，免費贈予各位鄉親，祈求國泰民安！”彭左安撫興致高漲的眾人，一一介紹各色香囊。

        “注意一下，孕婦不宜佩戴。其余小童成人皆可領取一個，大家可將訴求說于我聽！”焦文文站在臺階之上，音色清脆。

        “娘子，我兒近三日總有些清涕，可該用何方？”

        “夏日蚊蟲甚是擾人清凈，求個驅趕蚊蟲的方子！”

        “我娘入夏以來總是失眠多夢，精神不濟，可否給我一個香囊？”

        “這位小娘子，沒有食欲該如何是好啊？”

        眾人一哄而上，平日里總有些小病小痛煩擾，此刻一聽有免費的中藥香囊發放，爭先恐后地發問起來。

        “用藥需遵循辨證論治，審證求因，且香囊因是外用，揮發之氣經氣血經脈循行遍布全身，多為調理防治之效。請各位排成兩條縱隊，一一道來病癥。”

        見焦文文講話十分客氣有禮，街坊們也有序的在涼棚下排隊，等待著分發中藥香囊。

        “這青色香囊內附花椒、炮姜、附子、陳皮、肉桂，佩于兒童肚臍周圍，可抑寒性瀉癥。”她將香囊親手系在婦人懷中的小兒衣袋之上，逗了逗小孩的胖臉蛋。

        “紫色香囊專為預防風寒暑熱，內有艾葉、紫蘇、桂枝、藿香、佩蘭、冰片。”

        “若是想驅散蚊蟲，月白色香囊再好不過，其中的白芷、佩蘭、薄荷、藿香、艾葉效用甚好。”

        “失眠之癥，則是選擇白菊花、佩蘭葉、夜交藤、合歡花、燈芯草、白檀香、冰片的藍色香囊，安神調息。”

        人流散去，架上香囊逐漸減少。

        一位領到粉色香囊的豆蔻少女愛不釋手地把玩，鼻間異香陣陣，遂好奇道：“小娘子，請問其中是何香料？同娘親做的都不同呢！”

        謝沅沅見她手中鑲有蘭花紋理的荷包，笑道：“此為“藏香古方”，是由沉香、檀香、木香、母丁香、細辛、大黃、乳香、伽南香、水安息、玫瑰瓣、冰片等二十余種氣味芬香的中藥研成細末后,用榆面、火硝、老醇酒調和制成香餅,有開關竅、透痘疹、愈瘧疾、治氣秘等作用。”

        焦文文聞言也湊過來，朝著少女眨了眨眼：“這可是香囊中的珍稀隱藏款呢，你真幸運！”

        少女的眼眸微彎，面帶喜色，片刻后臉頰浮上一層紅霞，低聲問道：“請問有沒有提神醒腦的香囊，我朋友夜間讀書很是辛苦困頓……”

        “有的有的！你看這個藕荷色的香囊，內有薄荷、丁香、冰片，份量較足，顏色也適合男子，一準兒能挑燈夜戰！”焦文文甚是熱心，從中挑了個香囊出來，眉飛色舞地介紹。

        少女羞紅了臉，喃喃細語道：“不是……我……”

        “沒事沒事，自個兒也可以用。”焦文文見她羞赧，不由分說地塞給她。

        送走了人，焦文文湊到謝沅沅身邊，擠眉弄眼地暗示：“今日可是女兒節，龍舟、射柳、浴蘭、斗草，各處都這么熱鬧，指定有面若冠玉、貌比潘安的小哥兒出來游玩兒！”

        “不等你的學長前男友了？”謝沅沅戲謔道，刮了刮她皺起的鼻頭。

        焦文文輕哼一聲，隨機得意洋洋道：“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我想通了，大灤朝多少精神抖擻的小伙兒，我才不在一棵樹上吊死！”

        “也好，今日去逛逛吧。”焦文文整日在耳邊念叨她已經分手的前男友學長，此時終于放下了。

        日頭掛在正空，謝沅沅幾人便關了醫館回宅子。

        謝正循著馬車聲來開門閂，一旁的大狼狗緊緊貼著門等待，一見人尾巴搖的分外歡快。

        “阿姐，你們回來啦！粽子正好出鍋呢，娘親做了一大桌子飯菜，可香了！”謝雙雙迎出來，身著一件天青色撒花煙羅衫，頭上斜插著一只火紅色的石榴花，愈發嬌俏可愛。

        “好，這就開飯。”謝沅沅摸了摸她的臉蛋，哄道：“人比花嬌！”

        謝雙雙聞言美滋滋的，邀功道：“在巷口小販那里買的，大家都有呢！”

        謝正從廚屋端了一盆熱氣騰騰的角黍出來，散發著粽葉糯米的陣陣清香。

        謝母手持一瓶雄黃酒出來，招呼眾人坐下，笑呵呵道：“今年的角黍口味多樣，條形是赤豆紅棗，錐形是八寶臘肉，枕形是蛋黃冬菇，圓形是豆沙玫瑰。大家都嘗嘗看！”

        六人落了座，將方桌團團圍住。

        三個小童捧著角黍吃的不亦樂乎，像是開盲盒一般，你嘗嘗我的，我吃一口你的。

        謝母吃了幾口豆沙角黍，便取出了編好的五彩絲線，幫謝沅沅親自系在手腕上，口中不住念叨著：“安康喜樂，安康喜樂。”

        謝沅沅細細瞧著手腕上互相纏繞的各色絲線，只覺得與前世外婆系上的相像極了，心中不免泛起波瀾。

        她眼中沁著淚，輕聲道：“會的，娘親也是，全家人都要安康喜樂。”

        焦文文得了五彩絲線和石榴花，脫口而出一串兒吉祥話，逗得謝母合不攏口。

        桌上的菜色亦是無比豐富，嫩滑細膩的多寶魚肉質鮮嫩可口，蘸了些醋汁兒入口即化。

        “阿姐，嘗嘗我做的香辣藕片，脆得很呢！”謝正夾了一筷到謝沅沅碗里，眼睛亮晶晶的。

        只見那藕片白生生的，上面覆著一層花椒、蔥花、蒜片、紅辣椒，綴著幾顆黑芝麻，看著倒是平平無奇。

        謝沅沅將其送入口中，咬下后只覺蓮藕清脆生津，豆瓣醬料的味道調和恰到好處，不由得多吃了幾片。

        “很好吃，芝麻更是點睛之筆。”謝沅沅忙朝他伸出大拇指。

        謝正美滋滋地笑，伸筷子幫大家夾菜，口中勸道：“來嘗嘗這個蒜蓉茄子，還有這個肉末燉蛋、上湯菠菜、醬大骨，都是我研究出的新菜式！”

        “都吃，大家多吃點兒！小金小五，來塊醬排骨。”謝母忙活著幫大家添菜加飯，見眾人吃得香甜，露出欣慰的笑容。

        吃飽喝足之后，謝母將雄黃酒倒出一盅，笑道：“飲了雄黃酒，病魔都遠走。各人都將雄黃酒抹在七竅之上，今年便能蟲豸不叮，百毒不侵哩！”

        謝沅沅用手指蘸了些雄黃酒，在謝雙雙的耳鼻、手心、脖頸處隨意抹了些，又在謝正額頭上寫了個巨大的“王”字，逗得二人咯咯直笑。

        院內大狼狗忽地“汪汪”吠叫起來，朝著門口立起一身皮毛，面露兇光。

        敲門聲“篤篤”響起，謝沅沅前去開門，露出了隔壁王嬸一張急切慌張的臉。

        她顫聲叫道：“中、中毒了！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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