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沅沅忙扶住王嬸，安撫道：“別急，發生何事了？”

        “我家掌柜的，他、他喝了酒不省人事了！”王嬸抓緊謝沅沅的袖子，聲音顫抖著求道：“小娘子，聽聞你開醫館，求求你救救我家掌柜的！”

        謝沅沅點點頭，示意焦文文來扶住婦人，自己回屋取了醫箱便朝隔壁院子去了。

        這條巷子住了約有五六戶人家，皆是獨門獨戶的小院落。當初搬過來時，謝沅沅便帶著吃食一一拜訪過。

        這王叔王嬸家中是磨豆腐的商販，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忙活。他家的豆腐細嫩白皙，在整個集市上都很受歡迎。

        走了二十來米青石板路，謝沅沅推開王家院落的大門，內里等了一位婦人模樣的中年女人，見她提了醫箱連忙催促道：“快隨我來！”

        “飲了什么酒？飲了多少？”謝沅沅邊走邊問，一進門便嗅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大伯是飲了一罐雄黃酒，突然就兩眼上翻，還、還瀉了血！”婦人說罷便掩面哭了起來。

        已是到了榻邊，謝沅沅見榻上之人面色發青，雙眼緊閉，胸廓起伏甚快，意識有些模糊。呼喊其姓名勉強睜了眼，只說自己頭暈惡心，方才止不住泄了出來。

        “謝娘子，我們該怎么辦啊？掌柜的貪嘴，日日都要飲酒，今日口饞便喝了這酒。誰知道，誰知道差點兒沒了命呢？”

        王嬸抹著眼淚撲到他身上，右手在胸口順氣。

        搭了脈看了瞳孔，謝沅沅取了方才他飲過的雄黃酒細細查看。

        將罐中余下的雄黃酒倒入茶碗中，只見那雄黃石研磨的極其細致，將黃酒都染成了橘黃之色。

        一湊近鼻間，強烈刺激的味道分外濃厚。

        “王叔這是雄黃酒中毒了，酒是如何制作的？”

        王嬸抽抽噎噎地答道：“今日一早磨了雄黃，摻入黃酒，在爐上煨著……”

        “雄黃之中含有硫化砷，過量加熱之后便成了毒物，也就是砒霜！”謝沅沅面色一凜，正色道。

        “什么？怎會如此？”一聽砒霜毒藥，王嬸便軟了身子，哭喊道：“年年都飲了雄黃酒，如何今年會這樣啊？”

        婦人忙幫著攙扶起她，急切問道：“謝娘子快救救大伯！”

        “我試試。”

        謝沅沅聽他方才泄了血便，知道砷毒已入了胃腸，此時也必須解毒洗胃，才能有救回來的希望。

        吩咐王嬸將病人背后墊高，謝沅沅從空間中取了需要的藥品放入醫箱，再配好了解毒劑及導瀉劑，囑咐病人從口中服下。

        “王嬸，你們去燒開水來，兌上井水，不燙手即可。”

        “這就去，這就去。”二位婦人忙出了門準備。

        謝沅沅則是從醫箱中取了洗胃的塑膠軟管，手法嫻熟地插入了病人口胃之中，確定位置準確之后，便吩咐焦文文連接上加入解毒藥物的機器，運作之下排出的胃液漸漸清晰起來，便停了手。

        “約一升左右。”焦文文確認了手中便攜式洗胃機吸引出來的液體，將機器收起來。

        “夠了。”謝沅沅早已習慣了空間中各項機械的高效，此時該做的解毒、導瀉、洗胃都已完成，只看病人補液修養之后預后如何了。

        王嬸提了滿滿一桶溫水進來，放下后急急問道：“可還有救？”

        謝沅沅點點頭安撫道：“方才已用了催吐促瀉的藥劑，此時人已平穩許多。你可將這溫水喂下，以便催吐補水。”

        “好，好。”王嬸舀出一碗水來，坐在榻邊仔細喂著，時不時幫他拭去口邊的水跡。

        榻上的人此時呼吸平穩不少，皮膚上細碎的鮮紅皮疹漸漸褪去。

        “大哥，大哥，你怎么樣了？”一個粗獷的嗓音在門外叫喊起來，伴隨著噗通噗通的腳步聲。

        不多時，一個高壯的漢子便踏進了門檻，見自家大哥躺于榻上，一副羸弱體虛的模樣，瞬間豎起了一雙粗眉，喝道：“雄黃酒如何能中毒？我兄弟倆從小喝到大，怎會變成毒物？”

        “這……今日除了雄黃酒，全家的吃食都一樣……”王嬸愣了一愣，低聲解釋道。

        那漢子一掌拍上桌子，怒道：“一派胡言！”說罷便掃了一圈屋內眾人，目光落在醫箱旁的謝沅沅身上。

        “你便是郎中？”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眼中滿是不屑鄙夷，“毛都沒長齊的黃毛丫頭，也敢出來胡說？”

        “你——！”焦文文見他出言不遜，捏著拳便要上前理論。

        謝沅沅及時攔住了她，只淡淡回道：“雄黃石也稱為‘雞冠石’，本就是一種礦石成分。其中的硫化砷遇到熱酒，便成了砒霜。”

        那漢子冷笑一聲，斜乜了王嬸一眼：“這么說來，確是有人制了毒酒，還喚了個這么不可靠的郎中過來救命。這么一看，她想害我大哥，沒說錯吧？”

        王嬸本暗自垂淚，此刻聞言心瞬間涼了半截，叫喊道：“你、你什么意思？！”

        “嫂嫂，你說呢？早聽聞你娘家人指三道四，對我王家嚼口舌。若不是你有意為之，我大哥怎會現在都未清醒過來？”

        王嬸怎受過如此折辱，還是從這個日日好言伺候的叔叔口中說出，讓她悲怒交加，心中不免泛起火起來，“方才謝娘子盡心盡力救治，你怎可”

        漢子一手便摔了桌上茶碗，咬牙切齒道：“若是大哥有個三長兩短，你這毒婦，還有你這假郎中，謀財害命，我定要報官送入牢里去！”

        “好個沒良心的！自從你投靠過來近一年時日，我做嫂嫂的哪日不是忙前忙后操持，可曾短過你半日的吃穿？”王嬸忽地站起身來，破口罵道。

        “你當我不知道，那日你便同你大哥說想要分宅子，這是我辛辛苦苦了半輩子，早起晚睡賣豆腐得來的，誰知道你竟是抱了如此的心思！憑什么？憑什么？”

        漢子聞言只瞧了一旁的婦人一眼，倏然目露兇光：“那又如何？你一無子嗣，二無家產，王家的香火怎可斷在這一代？不如給了我，也好有個用處！”

        聽了這強詞奪理之言，王嬸后退一步坐在了椅子上，憋悶之氣在胸腔之中亂撞，一時說不出話來。

        “咳咳、咳咳”榻上之人驟然歪過頭咳起來，隨即便“哇”地一聲吐了滿地，吃食酒水摻雜的污穢之氣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

        漢子嫌棄地蹙眉，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王嬸顧不上自己胸悶，立刻撲到榻邊替人喂水，口中滿是痛惜，“掌柜的，快喝點水漱漱口。謝娘子說了，多吐上幾回便能好利索了”

        說罷便又被吐了一身穢物，手忙腳亂地用布巾擦拭。

        謝沅沅則是站起身來，淡淡道：“王嬸，方才見吐出之物已是胃內清液，許是差不多了。稍后排泄一次，大量飲水便能好得快些。”

        “是，是。”王嬸見屋內一片狼藉，此時也帶著歉意道：“二位娘子快回家歇息吧，診金下午便送去。今日讓娘子見笑了，好好的佳節擾了清凈，實在是”

        見她幾欲落淚，謝沅沅忙勸道：“不礙事的，中毒乃是大事，一刻耽誤不得。只是，小女子見王嬸的叔叔回家之后便對親生大哥不聞不問，滿口都是報官宅子，倒是亂了次序。”

        焦文文也不甘示弱，看了這么一場鬧劇早就火冒三丈了，啐道：“呸，什么小叔子啊？就是惦記別人家財產，人高馬大的臉皮也怪厚，賴在別人家里還不走！王嬸啊，要我說你還是報官吧，求官老爺幫忙查查那雄黃酒是哪里來的，又摻了些何物！”

        本來怒氣沖沖的漢子聞言面色一緊，嚷嚷道：“報、報官？大哥人也醒了，中毒也解了，我看也不必了！”

        見他心虛至極，焦文文不免心中嘲諷，口中仍是攛掇著：“王嬸，這可一定得報官啊，要是下次害了你們二人，可如何了得？再不濟，也得找個族中的長輩來，讓人評評理，究竟是誰覬覦他人田產？”

        “你！”那漢子不服氣地起身，舉起拳頭就要砸上去。

        “你走吧！”一片混亂之中，榻上的人忽然開了口，眼神定定地看向自己的同胞兄弟。

        “什么？”聽了這話，漢子不可置信地轉了頭，“我可是你親弟弟！一定是受了這婦人的挑唆，你才如此糊涂！”

        王叔撐著床起了身，方才那一句已用盡了力氣，此時只微微搖了搖頭，嘆道：“那酒的事，便算了，從今天起，我再也沒有你這個弟弟。”

        “好！好！走著瞧，我這便去尋了族長過來！”那漢子氣急敗壞，砸了桌上所有器具，拂袖走了。

        滿屋一片狼藉，謝沅沅也告了辭，囑咐道：“王嬸莫急，休養一日便好了，并未傷及根本。”

        一出王家大門，便聽不遠處的河上傳來一陣震天的鑼響，吆喝聲、喝彩聲交織在一起，甚是熱鬧。

        “賽龍舟開始了，快去瞧瞧！”焦文文伸長著脖子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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